第四十七章故人西辭
這幾天,召兒常往孟家跑,說是教孟雪沅扎絨花,今天一早又去了。 陳杳從女蘿那里得到這樣的答案,點頭了然,隨即傳來了魏羽。 “那人的事,查得怎么樣?”陳杳問。 “七八成?!蔽河鸸笆只胤A。 “去見見他吧?!闭f著,陳杳起身,擺了擺可攏清風的兩袖。 自來情cao高雅之士,大多鐘愛清靜自然,何況鼓琴之人,更加喜好幽靜,才能把瑤琴的聲音聆聽到極致。 尋至郊外,陳杳從馬車上下來,便聽到高山重巒間縈繞著一陣曠遠的琴音。 慢慢移近,細細傾聽,原是《梅花引》。曲調流暢,柔中有勁,靜中有動。 一聲清緩的尾音做結,簡樸院落里的人不疾不徐問道:“既然來了,為什么不進來?” 陳杳緩步行到彈琴之人面前,從容說:“桓先生琴音高妙,不忍驚擾?!?/br> 對此夸贊之語,桓邕習以為常,不置可否,只覺得眼前這個不速之客有些眼熟,一邊示意他入座,一邊問:“公子找在下有事嗎?” “為了內子?!标愯瞄e然坐好,如是回答。 聽到此話,桓邕心下一頓,方才想起了此人,原是那夜太暗沒能太看清。 桓邕微有彷徨,“你……是誰?” “我姓陳,家中排行第五,封地在齊國?!?/br> “齊王?”桓邕愕然,“那召兒……” 跟著昭華公主入陳,還成了齊王的愛姬?什么樣的愛姬,能當得起齊王一句內子? 天下的男子,大抵都不會樂見自己的女人和別的男人有什么關系。 思及此處,桓邕不想給召兒生事,忙亂閉嘴,改口說:“那夜,只是認錯了而已。我們既不相識,更無瓜葛?!?/br> “沒有瓜葛嗎?”陳杳瞥了一眼桓邕的伏羲琴,“你沒教過她彈琴嗎?《長相思》《鳳求凰》……” 念到這兩首琴曲時,陳杳語氣有點生硬,接著說:“人認錯了,名字卻叫對了,又是什么道理?” 桓邕放在琴弦上的手指一顫,發出一聲非常輕微的弦音,幾乎不可聞。 此人是有備而來,難怪這幾天老感覺有人跟著。 桓邕只得如實交代:“我與殿下愛姬確實認識,不過只是朋友,絕無……” “愛姬?”從桓邕的一言一行中,陳杳終于意識到此人完全不明狀況,于是打斷桓邕的話,試探性地相告,“她是我的側妃,你們梁國的昭華公主?!?/br> “昭華公主?”桓邕驚得腦子一片空白。 “她,不是嗎?”陳杳盯向桓邕,語氣眼神中隱隱透出一股危險。 一瞬訝然,桓邕明白其中的不簡單。稍有不慎,他們這群人都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齊王來者不善,是要向他探問召兒的真實身份嗎? 桓邕干笑,忙說:“她是,她當然是昭華公主。我在梁國當過一段時間的樂師,教過公主彈琴?!?/br> 陳杳收回目光,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沉聲道:“記住你這句話。無論誰問起,她都是昭華公主,不是別的任何人?!?/br> 此話也聽來奇怪,桓邕從中體會到另一層含義:此人心若明鏡。 “你都知道?”桓邕不解,“那你找我到底要問什么?” “我沒有什么要問你?!标愯酶静恍紗柣哥呤裁?,包括他和召兒的過往,他自會去聽召兒說。 陳杳眼神示意魏羽,贈于桓邕千金,足夠他富裕一生。 “離開都城,永遠不要回來,”陳杳道,近似一種命令,“也不要再想她的事,就當你這個故人,是已故之人?!?/br> 聞知此話,桓邕自嘲一笑。他當齊王是來試探的,不成想是叫他滾蛋的??升R王贈金的舉動,也未免太小瞧他了。 桓邕婉拒道:“齊王厚賞,受之有愧,還請齊王收回。我會離開此地,只是想請問,是否可以允我見她最后一面?” “不可以?!标愯谜f完,冷漠轉身,與魏羽離開了此處。 身后,又幽幽響起了《梅花引》的聲音。 隨從的魏羽回首看了一眼,不甚放心,“殿下,就這樣放他走嗎?” “不然呢,殺了他?” 抹掉過去的一個人容易,抹掉一個人的過去難。沒了桓邕,也還有別的人。 陳杳原以為來日方長,現在看來,不容再緩了。 魏羽也有同樣的憂慮,“公主這件事,就像道催命符,于殿下也是頭上利劍,該如何是好?” 陳杳不茍言笑地說:“她死了,一切就迎刃而解了?!?/br> 旁邊的魏羽以為自己聽錯了,愣在原地好一會兒,只見殿下神態自若地上了車,并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回到齊王府,已是后半午。陳杳在雁影榭轉了一圈,還是只見到女蘿,失望問:“公主還沒回來嗎?” 女蘿微微欠身,低頭回答:“還未?!?/br> “她回來了記得立刻告訴我,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她說?!?/br> “是?!?/br> 交代完,陳杳便回了長天閣,隔三差五差人去雁影榭問一句。 日暮時分,人還沒回來。陳杳無端心有些擾,便叫人直接去孟府找。仆從回來,卻道孟府的人說并沒有見公主。 登時,陳杳心臟一沉,趕去雁影榭,口口聲聲呼著:“女蘿!” 房中梳頭的女蘿動作一頓,怔怔地嘀咕了一句:“這么快……” 怒形于色的陳杳直接沖了進來,開門見山地質問:“召兒去哪兒了?” 女蘿沒有起身見禮,而是繼續對著銅鏡梳發,回答:“她去找孟小姐……” “我已經派人去孟家問過,”話未說完,被陳杳打斷,“她今天一天都沒去過孟府……” 倏忽,陳杳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個極端的想法,連忙召來魏羽:“去看看桓邕跑了沒!” 半刻,魏羽去而復返,回稟桓邕已經不知去向。 兩個一起跑了? 陳杳頓時怫然,一把扣倒女蘿的銅鏡,冷著聲音,堪比冰雪,“我再問你一次,召兒到底去哪兒了!” 盛裝的女蘿抬袖掩笑,乜著陳杳,有一種報復的快感,一頓一挫地說:“他們,私奔了,回,南梁了……” 短短九個字,似用光了她所有心力。女蘿突然口角流血,呼吸困難,趴倒在了妝臺前。 站在一旁的陳杳大驚失色,趕忙上前探了一把女蘿的氣息,對著傻站著的眾人吼道:“宣太醫!還不快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