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毒詭計,不知所措》
鹿州之名,由鹿而來,此處特產野鹿,rou質鮮美,毛皮柔順,許多獵戶都會趁秋冬之際,前去山林狩鹿。今日雖有插曲,潘興慘死,但不礙眾人狩獵之樂。 從東原山帶來的收穫,堆出在篝火旁,去血拔毛,等待炭烤。不一會,營寨火紅一片,燒烤之味,香氣四溢,教人食指大動。 天空薄雪如絲,細細飄下,到處洋溢歡樂氣氛。滇成王挑了滿載而歸的前十名,將他們召入營帳,擺開酒席,大肆慶祝。 凌胤云忙于誅殺潘興,自是沒有參與狩獵。他先去看殷修,怕他關在帳中寂寞,孰料因自身立下大功,滇成王大喜,竟赦免了殷修,讓其可出帳活動。 殷修見到凌胤云,喜出望外,雀躍不已。兩人稍作間談,殷修想要答謝他,開口邀他去青帳。凌胤云本想拒絕,但想起今日之事,令他疲憊不已,或許小酌一杯,也是不錯。 兩人前往青帳,里頭已擠滿許多軍士將領,歡笑四起,好不熱鬧。殷修揀了一處角落,兩人盤坐在席上,喝上美酒。如今凌胤云身為大紅人,一下便被認出,眾人紛沓而至,前來敬酒。 良久,眼見樂平君到來,眾人轉而去諂媚他,凌胤云才好不容易脫身而出。他本以為清間下來,豈料樂平君接踵而至,甚至命手下將其他人拒于三尺外。 樂平君面色平靜,走到凌胤云身旁,逕自坐下,他舉起盛滿酒的杯盅,微微一笑,道:「凌總兵,昨日大敗玄武國,替我軍出了一口氣,我敬你一杯?!?/br> 凌胤云想起稍早之事,略感不悅,卻又不能當面得罪他,只得隱忍,提起酒盅道:「樂平君言重了?!顾碘獾?,此人心存歹意,來者不善,上次夜獵行刺未遂,不知今日又想出什么詭計。 便在這時,方胥也走入青帳,凌胤云見著他,心下甚喜,連忙起身,招呼他坐在身旁。凌胤云頓時松了口氣,有了方胥這官場老手,定不會吃了樂平君的虧。方胥也知他心思,使了個眼色,示意一切均明白。 樂平君見方胥到來,眼神透出一絲不悅,冷然道:「真是稀客,方大人竟然來了?!?/br> 方胥笑道:「今日雪霜降下,夜空難以分辨星象,所以方某只能來此喝酒?!?/br> 樂平君沉吟半晌,倏忽間,他雙目一閃,泛起不懷好意的笑容道:「說起觀星,聽聞方大人收養季氏兩女,也是觀月樓出身之人。近來我對觀星略感興趣,不知可否請令千金,前來帳下,促膝長談?」 此言一出,凌胤云身子劇震,登時色變,狠瞪樂平君一眼。樂平君此番話,醉翁之意不在酒,無疑是想藉機相擁兩女,一親芳澤。 凌胤云斂去殺氣,雖感不悅,但默不作聲,靜觀其變。他原以為方胥會婉拒,沒想到他竟露出微笑,作揖道:「樂平君孜孜不倦,如此好學,方某怎會不近人情。既樂平君開口,那方某近日,便讓小女前去?!?/br> 凌胤云簡直不敢相信,雙目圓瞠,整個人呆若木雞。 樂平君神情欣悅,笑道:「太好了,方大人真善解人意?!顾麑⒛抗庖浦亮柝吩?,故作歉意道:「有些對不住了,聽說這季氏姐妹,目前在凌總兵帳內,我這般奪人所愛,凌總兵不會怪我吧?」 凌胤云沉下面色,忿忿道:「樂平君喜好觀星,凌某怎敢怪罪?!?/br> 樂平君一臉得意,瞇起細眼,笑道:「我不但對觀星感興趣,也喜好夜獵。凌總兵改日若有空間,不若陪我夜獵一趟,不知意下如何?」 凌胤云知他暗指那次行刺,卻又拿他沒轍,只得抑住情緒,陪笑道:「若是有空,凌某必然奉陪?!?/br> 樂平君拍手道:「那我便恭候凌總兵大駕,一同切磋騎射了?!勾嗽捀β?,樂平君又露出惋惜神色,道:「說起來,王上召人去吃酒席,可惜凌總兵未能出席,否則在仕途之上,方能更加順遂?!?/br> 凌胤云尷尬一笑道:「凌某讓樂平君失望了?!?/br> 樂平君語氣尖銳,稍帶懷疑道:「我本以為憑凌總兵騎射之術,定能拔得頭籌,孰料出我意料之外,凌總兵竟空手而歸,莫非不諳狩獵嗎?又或有難言之隱,所以才無法一展雄風呢?」 凌胤云心中一凜,知他有所起疑,心叫不妙,乾咳一聲,輕描淡寫道:「凌某太多顧忌,不愿與人交惡?!?/br> 樂平君佯裝訝然之色,再斟了杯酒,一飲而盡,雙目凝視,問道:「不知凌總兵此言,究竟為何意?」 凌胤云搖頭嘆氣道:「近日連戰數敵,尚未歇口氣,委實疲憊。再者,官場險惡,凌某因立下大功,導致些許武官忌妒,心存不滿。凌某乃一介粗人,不懂察言觀色,也不愿開罪他人,故今日狩獵,諸多顧忌?!?/br> 樂平君道:「原來是這樣,那真是難為了?!沽柝吩埔娝Z氣敷衍,知道他定是不信此話,正打算找理由走人,豈知樂平君不放過他,糾纏道:「潘將軍之死,對我國實屬憾事,不知凌總兵對此事,有何見解?」 凌胤云輕蹙劍眉,故作沉吟道:「此事既已交由白將軍追查,若凌某任意揣度此事,未免也些不妥?!?/br> 樂平君哈哈一笑道:「我們不過是間談,又不是查案,凌總兵無須擔心。難道凌總兵不覺奇怪,為何潘將軍要帶三十人上山嗎?」 凌胤云試探道:「樂平君有何高見?」 樂平君正等他問這句話,忽然面色一沉,雙目閃出厲芒,道:「若說潘將軍是上山打獵,我定是不信。這三十家將,均是箭術好手,加上潘將軍,說是尋仇我還比較相信?!?/br> 凌胤云問道:「尋仇?」 樂平君冷哼一聲,道:「潘將軍氣量不足,妒忌他人,時有所聞。若因眼紅,一氣之下,假狩獵之名,行殺人之實,我認為不無可能?!?/br> 凌胤云試探道:「潘將軍真是這種人?」 樂平君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像潘將軍這樣出席狩獵,另有他意之人,或許不少?!拐f這句話之時,他眼神直視凌胤云,久久不離,彷彿想瞧見他臉上變化。 凌胤云身子一顫,明白他暗指之意,低下頭來,故作佩服道:「樂平君此言,點醒凌某,真是受教了?!?/br> 樂平君瞥他一眼,沉聲道:「這行刺之人,必然騎射高超,否則以潘將軍之能,再加上三十家將,怎能輕易被殺死。若說徐龔擅長用兵作戰,我是信服,但若說他騎射高超,我鐵定不信?!?/br> 凌胤云乾咳一聲道:「倘若正面對決,倒也無妨,若是伏擊的話,縱使再有通天本領,也難以防范。更遑論潘將軍身中劇毒,有力也使不出?!?/br> 樂平君雙目寒芒一閃,冷笑道:「不知凌總兵,怎知潘將軍因毒而死?」 凌胤云心中大訝,驚覺漏出口風,教他尷尬至極。為了避嫌,他早早下山,沒有逗留太久。倘若如此,那他便不該知曉,潘興中毒一事。凌胤云默然半晌,解釋道:「實不相瞞,凌某返營后,曾跟幾位弟兄交談此事?!?/br> 樂平君目射銳光,咄咄逼人道:「原來凌總兵這般關心此案,真令我訝異?!?/br> 凌胤云默不作聲,沉思片刻,暗忖道,絕不能再多嚼口舌,定要趕緊找藉口,脫離此地,以免多說多錯,后悔莫己。樂平君嘴角輕揚,一臉得意,自是不肯給他喘息機會,命人替他斟滿酒,迫他走不了人。 方胥見狀,岔開話題道:「方才聽聞樂平君對觀星有興趣,雖方某平日無暇,今日卻有間。不若這樣,我們把酒言歡,談談星象斗轉之事?!?/br> 樂平君為之愕然,露出不悅之色,他本就對星象一竅不通,只是想藉此讓季氏姐妹去他帳中,面對方胥懇切詢問,不禁讓他深感為難,皺眉道:「今日我身體不適,便不久留了?!?/br> 方胥忙道:「要不派人替樂平君把脈,看看是否有問題?」 樂平君搖搖頭道:「不了,我回帳歇息便好?!古R走之前,他似有若無瞥向凌胤云一眼,然后對方胥笑道:「令千金一事,便麻煩方大人了?!?/br> 方胥點頭道:「樂平君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方某甚感欣慰?!?/br> 樂平君拂起袖子,長身而起,帶著家將離去。凌胤云將他走出青帳,這才松下了一口氣,道:「多謝方大人解圍?!顾D了頓,問道:「方大人真要將令千金,送給樂平君嗎?」 方胥瞧他黯然神色,搖頭嘆氣道:「樂平君何等人物,方某怎敢拒絕?!?/br> 凌胤云抬頭道:「可方大人明知他意欲為何,怎能讓她們羊入虎口?」 方胥搖頭道:「若小女應邀,便能擺平此事,已是萬幸。得罪樂平君之人,若非手握重兵,又或權臣,鮮少有人能安然無恙。小女雖守身如玉,對此事早有準備,只是先前運好,尚未落此地步?!?/br> 凌胤云試探道:「方大人真捨得?」 方胥搖頭嘆氣,無奈道:「樂平君喜新厭舊,不會真善待她們。若是情勢允許,方某是屬意凌大人接納兩人,方為上策。無奈凌大人不愿答允,方某也深感惋惜?!?/br> 凌胤云大驚失色,知曉他所言之意,暗指自己不肯與白子嵐合作。凌胤云想起殷修仍在場,猛然轉頭,但見席上無人。他仔細一瞧,這才從別處,找到了殷修的身影。不知何時,他已與其他處軍士打成一片,左擁右抱,環繞在美人之中。凌胤云暗自慶幸,再度回頭,道:「即便我不答允,也不能讓她們受苦。方大人足智多謀,真沒辦法嗎?」 方胥揮舞羽扇,淡然道:「解鈴還須系鈴人,既事端由凌大人起,那必然也須由其放下?!?/br> 凌胤云握緊雙拳,憤怒道:「凌某就不信,沒其他法子?!?/br> 方胥嘆道:「凌大人莫要一意孤行,以免禍不單行,牽連他人。凌大人雖一身傲骨,昂立風中,可你能不管家人之命嗎?」凌胤云心中一驚,方胥所言,正是他無法答允白子嵐的主因。如今為了季氏姐妹,難道他就肯點頭嗎?凌胤云垂下首,神色黯然,好似無力。 方胥道:「夜深了,方某先行告辭?!拐Z畢,方胥緩緩離去。凌胤云看著他身影,愁容滿面,不知所措。 此時,殷修回到席上,問道:「二哥,你們談了什么事?」 凌胤云敷衍道:「沒有什么事?!?/br> 殷修拍了拍他的肩道:「不論二哥做什么,我都相信你的抉擇。樂平君對二哥不懷好意,語中帶刺,二哥切記小心?!?/br> 凌胤云問道:「你認識他?」 殷修笑了笑,道:「我前幾日待在這兒,見他夜夜笙歌,怎會不熟?我可不是單純在這鬼混,而是刺探消息。我打聽了許多人,樂平君為人小心眼,表面溫和,暗地使計,實為jian佞小人?!?/br> 凌胤云關心道:「你要小心,你這般探聽,恐會遭人起疑,引來禍害?!?/br> 殷修揮揮手,不以為然道:「二哥,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這里打探消息,乃最佳之地。來此之人,以尋歡作樂為主,三杯黃湯下肚,美人伴旁,什么話都不自覺透露出來,醒酒之后,也忘了告訴誰了?!?/br> 凌胤云嘆道:「總之你小心些,前幾日樂平君才對付你,你可別大意了?!?/br> 殷修搖搖頭,道:「此事我尚未向二哥道謝,若非二哥,我早已不在這兒了。不過在我看來,二哥才須小心,樂平君對付我是為虛,打擊你是為實。方才樂平君所述,我雖未聽見,但從神情來看,定不是什么好事?!?/br> 凌胤云點頭道:「我明白了?!?/br> 殷修問道:「對了,樂平君方才提到了那兩女,莫非二哥真要拱手讓人?」 凌胤云反問道:「我能拒絕嗎?」 殷修笑了笑道:「若換作是我,那季氏姐妹美若天仙,我定不捨將她們送人,二哥一向憐香惜玉,難道忍心?」 凌胤云露出苦笑道:「真拿你這小子沒轍,我尚有其他要事,必須先行離席。記住,你才獲特赦不久,言行舉止須多加注意,可別又讓逮住把柄?!?/br> 殷修點頭道:「二哥放心,我心里有數?!?/br> 凌胤云放下酒盅,望向眼前歡快美好,想起帳內季氏姐妹,不由得心中一動,百感交集。 若說他對兩女沒動心,那肯定是謊言,可若說因有情愫,甘愿為她們冒死,倒也不至于?;蛟S對方乃是樂平君,才令他如此煩心,倘若想要季氏姐妹的人忠厚老實,他絕不會像現在這樣苦惱。 凌胤云心內惻然,輕嘆口氣,負手離去。他一回到帳內,只見季冬梅正收拾行囊,一旁季夏荷則紅了雙眼,偎在角落。凌胤云驚道:「你們已經知道了嗎?」 季冬梅美眸深注,幽幽道:「乾爹方才已告知我們了?!?/br> 凌胤云看了看行囊,皺眉道:「樂平君僅邀你們共處一夜,研究星象,為何須收拾包袱?」 季冬梅俏臉低垂,凄然一笑,黯然道:「凌爺,此事心知肚明,又何苦要我們道破呢?」 凌胤云呆了半晌,悔恨道:「沒有其他法子嗎?」 季冬梅搖頭道:「其他辦法,不是令凌爺難做人,便是造成乾爹困擾。凌爺與乾爹均待我們很好,我們不愿見此?!拐Z畢,她取出一張紙,遞給凌胤云,道:「這上面是我們生辰八字,若凌爺允諾,請替我們兩人設碑立牌,讓我們不至于做孤魂野鬼,方有歸宿?!?/br> 凌胤云驚道:「你何出此言?」 季冬梅臉色蒼白,慘然一笑,道:「人人均知,樂平君喜好奪人妻女,供其玩樂。其府中建有多處設施,供其施虐,發洩己慾。據說入他府中女子,半月之后,能再見其容顏一面已是少數?!?/br> 凌胤云叱道:「既知如此,我斷不可能讓你們去?!顾闹袥Q定,此事必攬下,絕不能讓她們年紀輕輕,香消玉殞。他思忖道,為今之計,別無他法,只能找白子嵐幫忙了。事不容緩,凌胤云二話不說,掬過一瓢冷水,打在臉上,讓自己醒酒,旋即匆匆交代幾句,便走出帳外。 凌胤云來到白子嵐營帳,不料侍衛告知他出門夜巡,順帶去了峯嚴山泡溫泉。凌胤云想不到竟撲了個空,心中大訝,倘若白子嵐值夜巡,那他就會晨睡。 凌胤云暗忖道,誰料那樂平君,會不會打鐵趁熱,明晚就派人來了。他心中一動,去馬廄牽出絕影,快馬加鞭直奔峯嚴山。按常理來說,無故出營實為不妥,可是他剛升總兵,眼下又是滇成王的紅人,守衛不敢阻攔,只得任由他通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