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蠻白婉,驚天密謀》
夕陽下西山,鐘聲響起,凌胤云打算先填飽肚子。來到篝火旁,他與耿行鋒吃起山上野味。附近到處是軍士,不禁讓凌胤云感到親切,他暗忖道,權貴之人,均在帳內用膳,絕不會來此。換言之,這里的人多半與他相同,不需管彼此位階,也不用為朝政局勢煩心,只須聽令行事。 過不多時,蘇河和滕禹走來。經耿行鋒介紹,凌胤云得知他們也是校尉,分別掌管騎兵營和弓箭營。同是校尉,話題自然很投緣,凌胤云很快便他們打成一片。 滕禹今夜不用值班,稍加放縱,臉上已有醉意。他晃了晃酒壺,醉醺醺道:「說起來,你們可知太子的逸事嗎?」此語一出,眾人譁然,紛紛露出為難之色,耿行鋒乾咳一聲道:「滕兄,你似乎喝多了,不如先歇息好了?!?/br> 滕禹搖頭晃腦,嘴里嘮叨說自己沒醉,兀自道:「你們知道嗎?我曾有個弟兄,前陣子娶了美嬌娘,結果給太子撞見了,便將她帶去府中當小妾。我弟兄不從,被泰子派人活活打個半死,發配邊疆,他妻子為了守貞,最后也上吊了?!?/br> 凌胤云這下坐不住了,他猛然起身,順勢取過酒壺,厲聲道:「滕兄,你喝醉了,滿口胡言亂語,快回去睡覺!」 耿行鋒看向蘇河一眼,雙目爍光閃閃,沉聲道:「蘇兄,今夜我們有要事,不便久留,就麻煩你帶滕兄回帳歇息?!?/br> 蘇河苦笑道:「我明白了?!顾焓执钸^滕禹的肩膀,攙扶住他,緩步離去。眼見兩人走遠,耿行鋒搖了搖頭,輕叱道:「這滕禹未免太魯莽了,他方才那席話,若傳入他人耳中,可是大不敬之罪?!?/br> 凌胤云想起方胥忠告,嘆道:「看來,我們須小心行事?!古c此同時,殷修倉卒而至,看似神色慌張,經凌胤云再三詢問,他才道出原因。原來他與袁小翎巡視,無意間談起季氏姐妹,便對她開了個玩笑,惹得她有些不快,前去找季氏姐妹理論。 凌胤云暗叫不妙,三步併兩步,迅速返回營帳。當他掀開布簾之時,眼前景象令他大吃一驚。袁小翎梳了個墮馬簪,身披輕紗羅衣,臉沾脂粉,明艷照人,佇立在他床鋪旁。凌胤云呆然半晌,問道:「這究竟怎么回事?」 季冬梅瞧他詫異之色,將事情娓娓道來,原來,經殷修大肆渲染,袁小翎為之氣結,想一睹季氏姐妹芳容。初見之時,袁小翎對她們絕美容貌感到震驚,自慚形穢。季冬梅說她也是美人胚子,無須妄自菲薄,袁小翎不信,故她們兩人施以巧手,替她妝扮一番。 季夏荷見凌胤云看傻了眼,甜甜一笑,明知故問道:「凌爺,你瞧瞧,袁小姐是否變得很美?」 袁小翎見季夏荷提起自己,俏臉一紅,忸怩身子,輕抬美眸,注視凌胤云,彷彿待他回話。凌胤云瞧她秀色可餐,心中一蕩,旋又故作不悅道:「你現在這樣,切勿出去見人?!?/br> 袁小翎面色黯淡道:「我果然不適合這裝扮?!?/br> 正當她打算卸去妝容,凌胤云忽地道:「我是說你太美了,倘若你這樣見人,一群男人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紛紛上門提親,那我可就頭疼了?!?/br> 袁小翎秀眸掠過一絲異采,滿頰艷紅,問道:「二哥也覺得我漂亮嗎?」 凌胤云笑道:「當然漂亮?!官亢鲩g,他想起滕禹方才酒醉之言,正色道:「方才我所述,并非空xue來風,倘若哪個王權貴族真看上你了,那著實棘手了?!?/br> 袁小翎眨了眨杏眼,欣然道:「我現在這副模樣,誰也不給見,只給你一個人瞧?!?/br> 凌胤云見她開心,心中亦隨之喜悅,笑道:「這也不必,你好不容易換上,現在就換下未免可惜。今晚你便待我帳內,不走出去,便無人瞧見了?!?/br> 袁小翎嬌軀微顫,玉面飛霞,赧然道:「這、這怎么成呢,要是讓人撞見,那該如何是好?」 凌胤云笑了笑,道:「這你不須擔心,今晚我要值班,不會待在帳中?!乖◆崧劼牬搜?,先是松下一口氣,旋又露出惋惜之色。間聊片刻,凌胤云換上戎裝,刀收腰間,值班夜巡。 凌胤云偕同耿行鋒,巧遇正在觀星的方胥,故結伴而行。經過一處水溝,發覺幾道人影鬼鬼祟祟,方胥定眼一瞧,便認出其中一人是白婉。經凌胤云一問,方才明白她竟是白子嵐同父異母的meimei。 方胥走上前,躬身道:「不知白大小姐在這,所謂何事?」白婉露出微笑,指了指后方,眾人順她手勢瞧去,只見一名男子被人按住肩膀,朝他嘴里猛灌酒。白婉不以為然道:「他比劍輸了,所以罰他喝酒?!?/br> 耿行鋒面色不悅,厲聲道:「這已不是罰酒,而是灌酒了?!?/br> 白婉瞧他一眼,冷然道:「你又是何人?」 方胥緩頰道:「這位是雪泉關耿副總兵,旁邊這位則是凌校尉?!?/br> 白婉雙目一亮,凝視半晌,淺笑道:「你就是凌胤云?我常聽父兄提起你,他們說你是難得一見的人才?!?/br> 凌胤云聳聳肩道:「此虛名愧不敢當?!?/br> 白婉冷哼一聲,道:「別在我面前裝出謙謙君子,我不吃這套。好,既然父兄這般看重你,那你與我比劍,我倒要瞧瞧你是否真這么厲害?!沽柝吩瓢到胁缓?,若是單純比武,他是胸有成竹,有恃無恐。但對方可是白子嵐親妹,于情于理,都不能開罪她。 方胥也看出他為難之處,出面打圓場,笑道:「夜已深了,若讓白將軍發覺白大小姐游蕩于此,恐有不妥?!?/br> 白婉不悅道:「你別拿他壓我,我才不怕他?!顾聪蛄柝吩?,挑釁道:「你不肯跟我比武,難道是怕輸給我?」 耿行鋒見她一個女孩子家口出狂言,咄咄逼人,忍不住道:「哼,你說要比試,但無論輸贏均對他不利。他堂堂一個武官,即使勝過了你,也會被人說勝之不武?!?/br> 白婉柳眉倒豎,大嗔道:「好,那我找人和他比武,這總行了吧?」話猶未畢,元仲和蒲都,一起走了過來。方胥瞧見兩人,眉頭微皺,湊到凌胤云耳旁,道:「左邊的是元仲,乃姜平手下家將,右邊是蒲都,乃鹿州郡尉之子。唉,這兩人均不好惹,切勿莽撞行事?!?/br> 凌胤云點頭道:「放心,凌某自有分寸?!?/br> 白婉瞧見兩人低聲耳語,甚是不悅,催促道:「快說,你到底比不比?」 凌胤云好整以暇,從容道:「承蒙白大小姐如此看重,凌某盛情難卻,只是現在正值夜班,實不宜與人械斗。他日若偷得半日間,定領教一番?!顾碘獾?,總之先捱過這一關,改日見她一次,便避開一次。 白婉怎可能輕易放過他,抿唇道:「你若不肯戰,我便當你輸了。既然輸了,你就要喝下三杯罰酒?!?/br> 凌胤云早知她會無理取鬧,先是淡然一笑,旋又目露厲芒,冷冷道:「若要凌某喝下這杯罰酒,本來不是什么難事,但軍法有令,值勤之人不得飲酒,倘若自飲或迫人飲酒,均受軍法處置。敢問白大小姐,愿承擔此罪嗎?」白婉頓時語塞,目定口呆,她再怎樣胡鬧,也深知軍令如山不可觸犯。 方胥展顏一笑,暗喜此計甚妙,此舉委實令白婉無法反駁,只見她瞪了半晌,忿然道:「你給我走著瞧!」她逕自轉身,偕同元仲和蒲都離去。 耿行鋒輕叱道:「好個白大小姐,竟這般目無中人。褚衣侯為人正氣凜然,群雄服之,白將軍溫文儒雅,待人以禮,怎就出了這刁蠻ㄚ頭?」 方胥摸了摸鬍子,苦笑道:「褚衣侯身為郡守,公務繁忙,無暇管束她?!?/br> 耿行鋒冷哼一聲道:「這樣下去終會闖出大禍?!?/br> 眾人梭巡一圈之后,直至寅時,方才各自回帳。 凌胤云甫入帳內,季氏姐妹伺候其更衣,他本想婉拒卻被異口同聲回絕。凌胤云想起袁小翎,詢問之下,得知她放不下矜持,不敢久留帳中,僅稍坐一會便離去了。 熄燈之后,帳外忽傳窸窣聲,凌胤云心下一驚,抽出匕首,卻被來人扼住手腕。一個熟悉聲音傳來,細語道:「是我?!?/br> 凌胤云面露訝然之色,登時意會過來他是白子嵐。白子嵐逕自躺下,欣然道:「藏了兩位美婢,看來你艷福不淺?!?/br> 凌胤云想起稍早之事,戰戰兢兢道:「你來找我,究竟所為何事?」 白子嵐見他語氣警戒,輕嘆道:「唉,我真不該說那些話,教你這般防范我?!?/br> 凌胤云擔憂季氏姐妹聽見對話,低語道:「此事不宜現在說?!?/br> 白子嵐露出微笑,不以為然道:「不用擔心,你以為她們什么也不知情嗎?方胥與我相識多年,怎會不知我心中所想?!?/br> 凌胤云大惑不解道:「你為何會走上這條路?」 白子嵐長吁一口氣,肅容道:「王上雖平庸,但也算過得去,可惜他膝下三子均為禍根。以太子來說,此人表面禮賢下士,實則荒yin無道,佔田欺農,強搶民女,倘若東窗事發,便讓其手下頂罪。如此狡獪之人,何以談論治國,何以平天下?」 凌胤云忍不住道:「樂平君和雍山君又如何呢?」 白子嵐搖了搖頭,嘆道:「自古以來,傳嫡傳長,縱使次子賢良愛民,亦不能繼承大統,更何況,樂平君生活奢華,揮霍無度。雍山君好大喜功,肆意徵兵。此二人相比太子荒唐行徑,有過之而無不及?!?/br> 凌胤云見他義憤填膺,不滿現狀,便知他之所以有此念頭,可謂冰凍三尺,絕非一日之寒。他無奈道:「你為何找上我?」 白子嵐道:「你擅于打仗,凡是國家均須倚賴軍事,方可鞏固疆土?!?/br> 凌胤云反問道:「若我只想歸隱山林呢?」 白子嵐道:「倘若天下人均為己想,不顧他人,又會如何?農夫不務農,商人不經商,以致國力每況愈下。鄰近諸國,見其衰微,乘機而入,到了那時,人民又能安居樂業嗎?」 凌胤云皺眉道:「唉,我不過一介莽夫?!?/br> 白子嵐搖搖頭,道:「若由不擅打仗之人,發號施令,即使明知此人決策,會害死大半弟兄,你仍肯聽令嗎?今日你跟著袁總兵,未感同身受,乃因他為名將,用兵得宜,深謀遠略?!?/br> 凌胤云面露難色,一時之間,不知所措,白子嵐所述,雖未令他認同,但也非毫無道理。身為軍士一員,任一決策,均攸關士兵生死存亡,稍不謹慎,便后悔莫及。 良久,兩人緘默不語,不再出聲,凌胤云不知他是否睡了,但若再開口,又擔憂他提起此事,心里稍作掙扎,最終選擇闔上雙眼,兀自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