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人啟事
陸謙已經下車走了一小段路,靳朗才想起來下車。他一下車,陸謙頭也不回的揚了揚手中的車鑰匙,遙控鎖了車門。 靳朗蔫頭耷腦的跟在陸謙身后,不確定自己現在還能不能再說話。倒是陸謙在進展館之前,忽然轉過身來,面容嚴肅的看著靳朗。靳朗一個沒注意,整個人往陸謙懷里撞。 陸謙拎著靳朗后領,把人從懷里抓出來,跟自己拉開了一個距離。 「你不要總是把自己當成商品?!龟懼t收回抓著靳朗領子的手:「這種事還是要兩相情愿才好。對你,我沒有想法。你真的可以放心?!?/br> 靳朗聽到自己送上門人家還對他沒興趣,臉上還沒退完全的紅,又再度燒上來。這回是不服氣又帶著點尷尬的。 「……」看到眼角又氣紅了的靳朗,陸謙也很無奈。他總得給靳朗醒醒腦子,這種話要是再多說幾次,他真的不能保證自己能讓靳朗全身而退。 他沒再搭理靳朗,轉身進了展館。 「哎,小陸,你來了…」陸謙一進展館,就有人迎了過來,對方熱情的招呼,伸出手跟陸謙握手。陸謙也很開心的跟對方問好。 「丁老師您好,路上有點塞,來晚了,」陸謙對著丁橋介紹:「這是朋友的弟弟──靳朗。他非常喜歡您的作品,是您的粉絲。我特地帶他來朝圣的?!龟懼t轉頭跟靳朗介紹:「這就是你的偶像丁橋老師?!菇屎荏@訝,他本來以為名氣這么大的丁橋應該六十多歲了,畢竟在畫作上累積了那么多的作品跟名氣,勢必要非常多年的努力,想不到眼前這人,看起來頂多四十歲。 「丁老師好,我…我是靳朗。我真的很喜歡您的畫…」靳朗兩眼發光,眼睛牢牢盯著眼前的大神,一副小粉絲遇到大偶像的激動。 「靳朗…?」丁橋面上閃過一絲古怪:「只喜歡我的畫?不喜歡我的人?」丁橋逗他。 「啊…不是不是…也很喜歡丁喬老師的…」靳朗一時尷尬,他以前以為像丁橋這樣的大師是嚴謹又嚴肅,想不到眼前這個人,看起來年輕不說,還挺親民的。 正說著,又過來一個人,手里拿著一部單眼,一隻手就勾上丁橋的脖子:「又在勾搭別人喜歡你…?嗯?」親昵的態度絲毫不介意別人的目光。那個人轉向陸謙隨意的點點頭,又看向靳朗:「你好,我是紀聲聲,攝影師?!?/br> 「您好,我是靳朗?!菇视卸Y貌的向對方鞠了個小躬。 「…靳朗…?」紀聲聲有點狐疑的看看靳朗,又看看丁橋。只見丁橋微不可見的搖搖頭。 「嗨…紀聲…」陸謙瞥了一眼他倆無名指上的對戒,笑著說:「恭喜啊…得償夙愿?!?/br> 「可不是。幾十年了,追的我累死…」紀聲聲笑的眼睛都快看不到了,嘴里還在抱怨。 「累死?沒人要你追…哪來的滾哪去?!苟虬鸭o聲聲的手撥開,整理自己被他弄亂的領子。 「就你那兒來的,要滾也是往你那兒滾去…」紀聲聲小聲的撒嬌。丁橋繃著臉,但是眼睛里都是繃不住的笑意。 靳朗被眼前的人弄得有些糊涂,看得有點呆。 「好了,我帶你們進去看看吧!」丁橋帶著靳朗往前走,陸謙跟紀聲聲落在后面,便走還邊幫著拍照記錄。 「小陸啊,最近在忙什么?好久沒來找我們玩了…」紀聲聲隨意擺弄手里的相機,一邊跟陸謙話家常。 「還在忙麗榭那個案子??!」陸謙無奈的說。 「什么?麗榭那個小案子弄了這么久還沒好?」紀聲聲大吃一驚。當初陸謙接丁橋的云硯工作室設計案時,手頭上就已經在談麗榭那個案子了。 「之前一直在紙上談兵,男主人一直要修設計圖,沒完了的換顏色、換材質、換石材…我們徐總監氣的差點想賠錢解約算了,業主才總算愿意讓我們下周開工?!?/br> 「辛苦了…」紀聲聲拍拍陸謙的肩膀。面對這種外行充內行、意見多如牛毛的客戶,真的不是一句想死就可以帶過的。 陸謙也是一臉苦笑。兩人看著丁橋對著靳朗現場教學的比手畫腳,紀聲聲又忍不住好奇:「這小孩你那兒弄來的?還真的對丁橋的畫頗有認識,不是隨便敷衍喜歡的?!?/br> 「小朗是我朋友的弟弟,他家最近有點事,所以暫住我家?!龟懼t簡單的解釋。 「一開始我也只知道他喜歡畫畫,剛好丁老師給我票,我就想帶他來看看,想不到他一聽到是丁橋老師的畫展,整個人激動的不得了,每天叨念個不?!箖扇俗呓蚋?,就聽丁橋說:「這次展出的一小部分是油畫,其他大部分都是素描,尤其是人物素描。靳朗,你喜歡人物素描嗎?」 「喜歡,我最喜歡的就是人物素描?!菇矢蚶^續往前走,現在還不是看展時間的高峰,但是早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還有一些高中生跟著老師來參觀。靳朗看著那些學生,心里無端生出一些羨慕??Σ烈宦?,紀聲聲對他拍了一張照片又轉去別處了。靳朗的走神也被拉回來。丁橋還在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的樣子。他只好硬著頭皮說:「我覺得素描其實也是一種正式的創作,很多人以為素描只是畫作的基礎,但素描的本身就是一種最純粹的藝術。它以單色線條來表現直觀世界中的事物,同時也表達思想、概念、態度、感情、幻想、象徵甚至抽象形式?!?/br> 「嗯…」丁橋點點頭:「你看過我的素描概論?」他們邊走邊說。 靳朗點點頭,不好意思的笑了。 「這本概論很枯燥啊,我的學生都讀的哭天喊地的…」 「不會,我覺得很有趣?!菇释A艘幌拢骸杆麄兡墚斈膶W生很幸運?!?/br> 丁橋那個古怪的神情又出現了。他沒再說什么,繼續帶著人看畫,一邊介紹每幅畫的故事。 陸謙跟在丁橋與靳朗后面,靜靜的聽、靜靜的看。他也喜歡看畫展,那種寧靜的氣氛很能舒緩他的心情,像湖納百川,這樣的空間也納了他的惶惶不安與抑鬱。但是靳朗,卻在這么靜謐的氛圍當中,投入的熱血沸騰。他像一個初入寶山的人,什么都要看,什么都想拿。他聚精會神地聽丁橋說的每一句話,看著他指著每一幅畫作解釋技巧、解讀情緒。靳朗對畫作的熱烈與陸謙是截然不同的。陸謙將它當成心靈的撫慰。而靳朗,將其視為一場盛宴。 陸謙為它沉靜。靳朗為它燃燒。 陸謙看著燃燒的靳朗,很感動。他很想為他做些什么。 在這一年,在他還屬于他的時候,希望他快樂。 展場繞了一圈,才第一天開幕的上午,已經有三幅畫作被訂走了。在被訂走的作品簡介旁邊會貼上紅色圓形標示,代表這幅畫已被下訂。他們站在最后一幅被訂走的畫旁邊,上面貼著紅色標示與其他的標示不同,那個標示是一個愛心形狀。丁橋瞥了一眼,笑著罵了一句:「神經病…」 「啊…?」靳朗不解。陸謙過來看了一下,心下了然:「這是紀聲買下的吧?」陸謙習慣性的把紀聲聲喊成紀聲。 丁橋帶點無奈又掩不住嘴角上提,悄聲抱怨著:「我一開始畫這幅畫就是要送他的,結果他不要,硬是要我拿出來賣,氣的我差點把畫丟了。結果他居然又來買回去…」 那是一幅油畫,畫的是藍天下一片綠草地上的一棵大樹,非常簡單的構圖。整幅畫滿滿的綠,深的淺的亮的暗的翠的枯的青的碧的。整棵樹好似立體的長出畫面。靳朗湊近一看,驚訝的發現幾乎每一筆相鄰的筆觸,都是不同的綠色,差異很小,但是每一片葉子、每一根小草隨著長出的時間與陽光照射的面而呈現不同的綠,丁橋都精細的計算到了,這是一幅非常精緻的畫。而最吸人眼球的是,整片的綠冠中,在畫作左邊心臟的位置,長出了一顆鮮紅的蘋果。紅對綠,最強烈的對比,卻又和諧的共存。 「appleofone'seye…」紀聲聲忽然出現,他念出作品的名字,然后說:「蘋果樹,我和我愛人定情的地方。這是我要買來送給他的新婚禮物。很美吧?」他看著丁橋又說了一句:「youaretheappleinmyeye.」 丁橋此時也深情款款地看著他,說:「你說過,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是…」紀聲聲慎重的點頭。 「那你用我的錢買我的畫,還必須扣稅…你他媽的能不這么敗家嗎?」丁橋惡狠狠地踩了紀聲聲一腳。 「唉唷…」敗家的紀聲聲慘叫之后落荒而逃。 「噗哧…」靳朗沒憋住,笑了。他看見丁橋看著他,又趕緊繃住臉。 「你看起來還在念書吧?念什么?哪個學校?」丁橋轉了個話題,又帶著他往下走。 「我高中畢業就出來工作了,沒有念大學?!?/br> 「喔…?怎么不繼續念書?看你對畫挺有見解的,還以為你是哪個學校美術系的學生?!?/br> 「……當時…因為…」靳朗有點說不出口,他曾經一度離夢想那么近,但那么近畢竟還是錯失了,現在再提起,只是再一次遺憾。 「還真別說,他當時有考上你們f大美術系,差一點就是你的學生了?!龟懼t看他不說話,替他說出來了。他想讓丁橋對靳朗的印象深一些好一些,那待會兒提出請託時,或許比較容易成功。 「曾經考上f大美術系?為什么不來念?」丁橋好像并不驚訝,只是很好奇。 「太貴了…念不起…」靳朗實話實說。 「你說你曾經考上f大,我們f大美術系的考試是有術科評比的,你還記得那時候畫了什么?」紀聲聲在丁橋問話的時候,又走回他們身邊待著。他悄悄捏了一下丁橋的手,察覺對方有點緊張。 靳朗點點頭:「我還記得我畫的素描是我的父母?!菇试诨貞洠骸复蟾旁谖覈?,一個週末的下午,爸爸帶著我和mama去爬家里附近的一座小山。我拿著相機跟在后面拍照,他們爬上終點回過身的時候,我幫他們拍了一張,我交上去的素描,就是按照那張相片畫的?!?/br> 「那是個很快樂的下午?」丁橋問。 「是的,很快樂的下午…」靳朗的眼神還有點迷茫,好像停留在那個愉快幸福的午后。 陸謙已經看到接近出口的地方,還擺著一個畫架,畫上披著一條長長的天空藍的紗,一路從畫架上拖曳到地上。這個裝置藝術旁邊掛了一個牌子,他想走過去看看那個奇怪的畫架名稱是什么,一邊又聽著丁橋問:「那為什么那幅素描的感覺卻那么悲傷?」 ???什么意思?陸謙沒反應過來丁橋的意思。接著他就看見了那幅作品的名稱。 它應該不叫作品名稱,它是…尋人啟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