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Lion,忘了靳朗。
今晚十五,月亮很圓。 靳朗靠在酒吧后門的巷子墻上休息,又燃起了一支煙。 sam今天請假。昨晚他跟一個聽說有怪癖的客人出場,今天下午他啞著嗓子打電話過來,是他接的。 「幫我跟金姊請兩天假?!箂am笑笑地說,聲音卻嘶啞到不行。 「sam哥,你怎么了?聲音怎么這樣?」 「哎,昨晚太嗨了……」sam還是沒心沒肺的笑。 金小靡把電話接過來:「是我。怎么了?」她皺著眉頭安靜的聽對方說話?!缚?!真不是人,你多休息兩天,不用急……」金小靡低聲地說。 靳朗還是聽到了,他再怎么傻,也在“有木”待了半年,少爺被帶出場后的事,他心知肚明。 靳朗煩躁的扒一扒他的頭發,在墻上按熄了煙,丟進垃圾桶。轉身就要進門,卻聽到一聲呼喊:「怎么?看見我來,就急著閃人??!」聲音里的尖酸,是靳朗再熟悉不過的。他僵直身子,轉過身,輕輕喊了一聲:「媽?!?/br> 「還知道我是你媽就好。我現在需要錢,先給我一筆?!鼓莻€女人二話不說,一開口就要錢。 靳朗皺眉:「上個星期你不是先拿了八萬?我現在沒錢?!?/br> 「那八萬我拿去還賭債了,但是現在我還欠另一筆,你得給我?!古撕敛恢v理。 「我也沒錢。上次那錢是我全部的積蓄了?!乖偌由细陆枇艘徊糠?。 「你在這種地方上班,錢來的很快吧!」 「我只是服務生?!菇世淅涞卣f。 「只是服務生就拿的出八萬塊錢???那去賣還不知道能拿出多少呢?」一句嘲諷的男聲響起,讓蘇琳縮了一下肩膀。她沒想到這群人居然跟著她來到酒吧的后巷。 「強哥,」蘇琳囁嚅了一聲。剛剛跟兒子討錢的氣勢全沒了。 王世強帶著幾個小跟班從暗處走出來,歪著嘴角瞇著眼上下打量著靳朗:「這就是你兒子?長的不錯嘛!真是歹竹出好筍了,一雙桃花眼挺帶勁兒的??!嘖嘖嘖,你們看他身材,那腰、那屁股,來,搖兩下給哥瞧瞧?」幾個人哄堂大笑。 靳朗一股氣從胸口升起,臉色由白轉紅,是氣的,也是羞的。他盯著眼前的幾個人,不發一語。 「喔?小鴨子生氣啦?你生氣也沒用,你媽就是欠了我們一大筆錢,」王世強伸手一拽,把蘇琳拽到自己跟前,在路燈的照射之下,蘇琳的臉青青紫紫,額頭有血胡亂抹開的痕跡,手腳四肢也像帶著傷,一動就讓蘇琳哀叫出聲。 「兩百萬。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去賺。一個月之后,如果錢還沒到位,你媽還能不能四肢健全的站在你面前,我可不敢保證?!顾麆邮职烟K琳推開,正要轉身離去,冷不防被蘇琳抓住了手臂:「不是啊強哥,我,我不是只欠五十萬嗎?怎么今天變成兩百萬?一個月的時間,我們怎么籌得出來?」 王世強冷笑:「你當時簽的票子就是兩百萬,怎么?現在不認了?票子上可是你親筆簽名的??!」他甩開蘇琳,走到靳朗面前:「不用這樣瞪著我,錢是你媽借的,票是你媽簽的,要生氣,去找你媽?!购鋈凰麘B度一轉,伸手捏住靳朗的下巴:「還是你想rou償?男人我還沒試過,你告訴我,男人cao起來是不是跟娘們兒一樣哼哼叫?」幾個小弟又大笑出聲。 「不過爺兒今天沒空,下次再給你機會。到時,讓你瞧瞧我的厲害?!雇跏缽娸p挑的拍拍靳朗的臉頰。靳朗全程緊盯著那人的眼睛,一點也不退縮??吹耐跏缽娪悬c心虛,揮揮手帶著小弟走人了。 蘇琳看著離去的一群人,想要喊些什么,顫抖了幾下嘴唇又忍住了。她面無表情的轉過頭來,對著靳朗:「聽到了吧?兩百萬?!?/br> 「我說了,我沒有錢?!菇蕷鈽O,一個字一個字的咬牙切齒。他不懂一個人怎么會這樣莫名其妙在五分鐘之內又背了兩百萬的債。 「沒錢?沒錢不會去賣嗎?」蘇琳忽然尖起聲音:「我把你生的這么標緻,身材又好,現在是你回饋的時候了?!顾孟裨谛?,又像在哭,恍惚地搖搖頭走開了,嘴里還叨念著:「一個月兩百萬啊,呵……」「這都是你欠我的,你們父子倆欠我的……」 靳朗不可置信地瞪著搖搖晃晃走遠了的蘇琳,心想:“她一定是瘋了”。哪有一個正常的mama,會叫自己的孩子去賣呢? 靳朗覺得很傷心,他很久沒有傷心的感覺了,但是他今天很傷心。 他抬頭看著明亮皎潔的月,他還記得就是在這樣一個夜里,他失去了爸爸。后來,他失去了整個家。 「靳朗,有客人來了,快進來幫忙……」一個服務生跑到后門來喊靳朗。 「喔!好。我馬上進去?!菇驶剡^神,拉拉襯衫、理理領子,檢視一下自己有沒有服裝不整就趕緊進門去了。死了的爸爸、瘋了的mama,只能丟在腦后。 xxx 下午,金小靡坐在吧臺百無聊賴。 忽然她看見坐在角落日漸蒼白消瘦的靳朗,忍不住皺了皺眉,之前她派出去調查的人已經回報了:靳朗的mama就是個賭鬼,每回總是賭到輸了一屁股債就來找兒子拿錢,原來他一個人拼命工作,就是忙著籌母親的賭債。一個高中畢業的服務生,籌錢速度哪比得上母親輸錢的速度快。終于前一陣子靳朗拿不出錢了,他也只能到處借錢。 想到這里,金小靡不由得同情起他來了。聽說上個禮拜那個女人又來了,對著靳朗罵,口口聲聲要他兒子去賣,天底下哪有這樣的mama?之前還有一回連sam都聽不下去,打算出去跟對方講講道理,人家靳朗這賺的都是辛苦錢,要對方別再來索要,講著講著差點沒打起來,等金小靡衝出去勸架時,就聽到那個女人大吼大叫:「你沒錢?沒錢不會像他去賣呀!我怎么那么命苦,生個兒子不管老娘……」氣的sam直擼袖子,就想搧她倆耳刮子,金小靡差點攔不住。 現在,靳朗又蔫在店里了。最近這一陣子,只要店里沒客人,他就是這樣一個魂不守舍的狀態。金小靡瞇著眼細細觀察他:身形挺拔肩寬腿長、濃眉大眼唇紅齒白、臉側剛毅的線條襯著好看的蘋果下巴,下巴正中的那個小小凹槽透著性感;后腦勺短短的發根剃的乾乾凈凈,只留下青澀。一雙原本靈動的眼睛,裝載著疲憊的靈魂,才二十歲的男孩子,卻有著風塵僕僕的滄桑。 靳朗的襯衫袖子捲到肘部,有著流暢肌rou線條的手臂垂放在大腿上,修長的手指托著一杯酒。睫毛陰影遮蓋住了眼下的泛青,自從蘇琳來了又走,丟下兩百萬債務之后,已經一個禮拜了。他表面上波瀾不驚,但是卻已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兩百萬??!給他一年半載的也賺不到這兩百萬,更何況一個月。 他坐在那里一動也不動,頭低低的一直盯著手邊的那杯酒,像是在思考什么,或是在掙扎什么。終于,仰頭一口氣把杯中的烈酒灌入體內,像是要增加自己的勇氣一般,嘩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店里現在還不到營業時間,除了幾個工作人員在準備以外,也沒什么人了。靳朗走向金小靡,明知道這一開口,等著他的就是萬劫不復,但他必須去。他怕自己再不開口,就失去開口的勇氣了。 「金姐,我有事需要請您幫忙,方便給我一點時間嗎?」靳朗暗啞低沉的嗓音響起,嚇了金小靡一跳。 「哎呀!你感冒了嗎?怎么這么???快先坐下?!菇鹦∶覔鷳n的問。 靳朗沒有坐下,他只是欲言又止的看著眼前人。金小靡看他這樣,只好站了起來,帶著靳朗走進辦公室。 「坐吧!」金小靡打量了一下靳朗,更加確定了他睫毛下的青圈,還有疲憊未整的胡渣,看起來竟像是整夜未眠。而靳朗倒是沒發現或是該說不在意他人的打量,只是專注的低著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金小靡也不催他,她猜到他要說什么,她等著他想清楚。 靳朗深吸幾口氣,終于開口:「金姐,我需要一筆錢?!咕团聲r間拖得越久,越說不出口。 「又是你媽?你到底要替她還債到什么時候?」金小靡忍不住地數落了幾句,見他遲遲不開口,知道罵也沒用,只好開口詢問:「這回要多少?」 「兩百萬?!菇势D難地說出金額。 「兩百萬?」金小靡拔高了聲線:「你知道就算你在我這里下海當少爺,光是陪客人喝喝酒、唱唱歌,是賺不到兩百萬的……」靳朗眼睛盯著桌面,低啞的嗓音打斷他的話:「我知道?!?/br> 「你知道還來跟我開口?你……」金小靡忽然知道靳朗的意思了,這次,他是真的要把自己“賣”了。他看著眼前低頭不語、隱約顫抖的男子,心忽的酸了起來。 「值得嗎?」金小靡輕聲地問,而靳朗咬牙不發一語。 「那個女人不值得你這樣犧牲?!顾€想勸勸他。 「那個女人是我媽?!顾喍痰年愂鍪聦?。 金小靡這時不禁想,原來,有時像他們這樣沒媽的孩子,倒還幸福一點,至少不用被拖累一輩子。 「檯面下的交易,我還是有一些門路的,我可以幫你介紹?!菇鹦∶蚁肓讼胗謫枺骸改阆胝沂裁礃拥慕鹬??」 「我不知道,有錢就行?!故裁礃拥慕鹬??這是我能選擇的嗎?他想到sam的變態客人,不自覺的擰緊了眉。 「“有木”雖然暗里是做男客的生意,但是如果你要找女金主,我也是有辦法的。我知道你以前交過女朋友,有經驗嗎?」 靳朗低下頭,想起曾經那個所謂的女朋友,搖了搖頭。 「男人呢?我看大概也沒經驗?!菇鹦∶以僮穯?。 靳朗垂著頭默認。這就是個雛兒。 「男金主的價碼會高一些。但是……你行嗎?還是我幫你聯系女金主?」 不行也得行。靳朗牙一咬;「我……行的。就男金主。我需要兩百萬?!贡绕鹋?,或許跟男人還好一些。 金小靡看著眼前的人一副就死的樣子。然后,她又想到了陸謙。 陸謙說要買一段關係,而這個從來不賣的人就拋售了,這是個好機會。 「好了,我懂你的意思了,價錢部份我會幫你談的。在這之前,先去做個身體檢查,這是規矩。我要確認你身子是乾凈的,可不能讓你砸了我的金字招牌。等到體檢報告確認沒問題,你才能和客戶接觸?!菇鹦∶也粠楦泄交母嬷鞒?。 「是的,我明白。那錢……?」靳朗忍住內心深處的噁心感,終歸還是惦記著這筆救命錢。救他mama的命,賠上他的僅有的尊嚴。 「急什么?要確定能正式上工,你才能拿到錢。怎么?怕你媽受苦?他都不擔心你這個兒子了,你還擔心他?我真的勸你離她遠一點,你遲早會死在她手里?!菇鹦∶覜]好氣的說。 我現在跟死了又有什么差別呢?也許死了倒還好一些。一個男人出賣了自己的身體、失去僅剩的尊嚴,還能剩下什么呢?抑止不住的噁心感讓他喉頭直泛酸,差點嘔了出來。他覺得自己很臟。 「我先讓sam帶著你,這幾天你先見習看看,有什么問題再問吧!」金小靡打了內線喚來sam,讓他這陣子暫時先帶著靳朗。 sam幾分鐘后就進來?!竤am哥?!菇蕦χ昀锏念^牌公關問好。sam一雙眼睛上下打量著他,看的靳朗心里直發毛。 「想清楚了?不后悔?」sam忽然伸出雙手拍拍靳朗的臉,然后捏住臉皮往外扯:「既然決定了就別繃著臉,沒誰逼著你。面對客人的第一課,要笑?!?/br> 靳朗好不容易掙脫,揉著臉點點頭。 「往后跟著sam哥,肯定讓你吃香喝辣的?!箂am抬手順了一下頭發,用蓮花指將翹起來的一撮頭發塞進耳后。 「………」靳朗實在有點不樂觀。昨天,sam的確在吧臺吃香喝辣…的維力炸醬麵。閑的。 「喔!對了,你叫什么?」sam看著靳朗問。 「靳朗啊,」靳朗嚇得尾音都抬高了八度,跟sam不是第一天認識,他怎么會忽然失憶? 「要死了,誰問你本名?;?,你的花名呢?」sam氣得拍了靳朗好幾下:「難不成你還想用你靳朗打天下???」sam懶得理他,直接轉向金姊:「他要叫什么?」金小靡被鬧的心煩:「我沒意見,你幫他取吧?!?/br> 「靳朗……朗……叫lion好了。獅子,好唸又好記?!箂am滿意的拍拍手:「小獅子,跟我去見識見識,今天謙哥不知道會不會來,我跟你說,謙哥他……」 「你給我回來,」金小靡開罵:「叫你別去調戲陸謙,怎么就講不聽,他被你嚇的都不太敢來了,給我滾遠一點。還不快帶靳……lion去換衣服?!?/br> 「謙哥好玩嘛,」sam洩氣的搭住靳朗的肩:「走吧!靳lion,我們去換衣服?!?/br> 「謝謝金姐,那我先離開了?!菇事槟镜淖吡顺鋈?。 「sam你留一下,」金小靡單獨叫住sam,提醒他:「我只是讓靳朗見習,你盯著點。他人,我要乾凈的?!?/br> sam點點頭?;蛟S是猜到金小靡對靳朗之后的安排,sam這幾天都緊護著他。 這幾天都是sam哥帶著他,一開始也多少幫他擋著。擋酒、擋不規矩的手。但是靳朗心里清楚,從sam給了他花名開始,他跟sam一樣了,憑什么sam必須幫他擋。想通了也就沒什么。他開始仔細觀察sam的一舉一動。如何推銷酒推銷自己,如何把客人灌醉而自己不醉,如何讓客人摸著自己不那么噁心或者相反,讓自己摸著客人不那么噁心。最重要的,如何把噁心咽下去。 「沒別的技巧,就是錢。想想你等會兒能拿到多少小費,他讓我摸屎我都毫不考慮地捏下去?!箂am喝醉了拍拍靳朗的臉頰:「記住了,穿上這身衣服,你就是lion,忘了靳朗?!?/br> 靳朗點點頭。頂上少爺這個名頭,靳朗就不存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