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b獵物(1/2)
「你跟她講什么?」沛沛這回看起來是真的被嚇到了。 「我說我是奉玄天上帝的命令來的…?!刮覈肃榈?。 「你干麻要對一個病人裝神弄鬼的??!」沛沛的火氣又上來了。 「我也不愿意啊,我就只是…剛好想到的而已嘛?!?/br> 「罷了罷了,」沛沛不耐地揮揮手,「你干麻沒事跟她提什么玄天上帝???」她責難道。 幸好她沒再追究下去,我心里慶幸著,「她自己寫的,」我說:「她在某篇文章中提到,說玄天上帝指示她把電鍋凍到冷凍庫里,三天后拿出來插上電,電視就不會在半夜里發出噪音了?!?/br> 「我猜后來沒用,是吧?!古媾鏇]好氣地說。 「你怎么知道?」 「幻聽是來自大腦功能的失調,跟神明的指示沒關係,」她瞟了我一眼:「所以你就用神明去唬弄她?」 「我真的就只是情非得已嘛!」我喊冤:「你沒看到旁邊已經有人拿出手機要準備報警了?」 「我看他們是準備拍照好上傳到臉書吧,」沛沛不屑地搖搖頭,「算了,后來呢?」她問。 「后來還真的有效,」我無奈地說:「她安靜下來,但那樣子看起來就是一整個不相信我,準備隨時就要衝上來和我一決生死,端看我何時講錯一句話,于是我只好繼續演下去,說你是住哪兒的人,曾經做過什么的,現在又在干麻,你目前遭遇了什么難題?!?/br> 「你怎么會知道?」 「她自己在部落格里寫的,」我說:「反正最后我說,我是哪家宮廟的信徒,某天晚上玄天上帝透過乩身告訴我,說某天某時要去某個地方,你會在那里看到一名婦人,去幫她。 「我對那婦人說,聽完神明的的話,我本來還半信半疑的,但我在指定的時刻來到這里,還真的發現你很像玄天上帝描述的那個樣子。只是我原本是想說再多確認一下,結果你就…。 「那婦人聽完我的解釋,表情終于放松下來,然后她把我拖到她那桌坐下,開始對我述說她這兩個多月來所遭受到的折磨,這一講就是一個多鐘頭,講到我都餓得快頭昏眼花了,結果她還要我到她家幫忙看一下?!?/br> 「你去了?」沛沛詫異地問。 「沒辦法,她拿話擠著我啊,說不是神明要你來幫我的嗎,怎樣?多走這一趟會死嗎?」 「唉,你這叫自做自受啦…,所以,你真的去了?」 「是啊,不然還能怎么辦呢?欸,你不生氣啦?我去打擾病人的事?」我邊偷偷打量沛沛臉上的神情,邊怯生生地問。 「沒了啦,但你沒再騙我了吧?」她豎起食指警告我:「你真的是剛好遇到她?」 「是啊…,好奇心害死一隻貓…?!刮覈@了口氣。 「怎樣?」沛沛問:「后來遇到怪事嘍?」 「嗯…,沒錯,」我說:「我知道她就住附近,一座社區公寓,社區大門的警衛看到我跟著婦人一起進去時,還多看了我兩眼,好像要等著看什好戲似的。婦人倒是沒理會警衛的目光,逕自把我往社區最里頭拉去。 「我說過這是個老舊的公寓社區,因為平常我上班都會經過那里,從風格就能判斷出那是民國六、七十年代的建筑,斑駁的外墻更突顯了樓房的老舊??墒侵钡轿矣H自進去社區后,我才發現那里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破敗。 「在生銹的社區大門后面的,是一條狹長的中庭花園,蔓生的雜草為了爭奪半抹只在日正當中時才能打下來的陽光,不僅吞沒了下頭長滿青苔的石桌石椅,個子長得更是比姚明還高。 「不時襲來的晚風唰地將草堆掩低了頭,露出來的是兩旁近到令人深感壓迫的六層樓公寓,左右各一排的公寓隔著中間的中庭面對面地排著,兩側則肩併肩地挨著,直到消失在草叢深處。雙拼一棟的格局由一座紅色的木製大門進出,門上還掛著一對咬著門環的銅獅,半隱半現地躲在一盞五燭的小電燈泡底下。 「我剛才說的那還是有人住的公寓,事實上,絕大多數的屋子早都已人去樓空,兩排各八、九棟的公寓總共也要有兩百來戶人家吧?但實際上有燈光的不過也才十幾戶,多數的公寓空無一人,廢棄的家具七橫八豎地插在陽臺上;或是窗簾在尖銳的玻璃上割成一條條,被風吹得從破碎的落地窗中探出了頭,搖曳著似人般的身形映著慘白的月光,就像無數個魅影,鬼鬼祟祟地從屋內打量著我這個不速之客;而被困在中庭的陰風則無助地在漆黑的門窗間徘徊打轉,發出嗚嗚的泣鳴聲,哭訴著我這個外人打擾了他們悲苦的孤寂。要不是偶爾幾聲凄厲的呼救聲從那僅存幾戶人家中的電視里傳出,或是來自恐怖電影里的鬼哭神嚎在中庭里回盪,否則我會真的以為我被婦人領到一座廢棄的鬼城中了…?!?/br> 「那里…怎么會這樣?」沛沛問。 「一開始我也不知道,是事后人家才告訴我那里正在準備進行都更的?!?/br> 「喔…,那后來呢?」 「后來,」我說:「那婦人倒是沒在理會這些,習以為常似地領我在草叢中的小逕上穿梭,直到我開始懷疑她是不是要把我棄尸在荒郊野嶺了,這才發現她停在一扇頹傾的公寓大門前,兩片褪色的木門半倚在門框上,中庭里的野草則毫不客氣地延伸到漆黑的樓梯間中,門頂上倒也有顆五燭光的小電燈泡,但卻看似吝于發光發熱,于是更加突顯了周遭的黑暗。 「婦人說她住在六樓,但我卻越往上走越覺得寒冷,頂樓欸,不是日曬會更嚴重嗎?我開始懷疑該不該跟著她進屋了。結果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她推開住家鐵門,屋內的燈是開著的,房子里則灑掃得是一塵不染、窗明幾凈、井然有序,家具擺設不多,但到處都是小布偶,各種動物的小布偶,我猜除了她自己愛收集外,學生可能也給了她不少,因為我看到幾隻布偶旁邊放著張卡片或相片,里面都是不同的孩子。 「婦人說她喜歡乾凈,又不愛家里黑壓壓的,于是就算是大白天,或是出門,都會把所有的燈打開,然后她把我請到沙發上坐好,接著又開始跟我重覆說起她可憐的遭遇。我想阻止她都來不及,只好乖乖地重頭聽她說起,聽她說她本來日子過得好好的,但兩個月前的某一天,她突然聽到家中傳出一個聲音,聽起來很像個笛聲,一開始聲音還很小,沒注意可能就會忽略了,但沒多久,那聲音便越來越大聲,大到吵得她無法做事、無法休息、無法安靜,最后她發現當她躺在床上時,那聲音更是大到一個不可理喻的地步。于是她只好整夜躺在床上聽那個聲音,一個晚上…,兩個晚上…。不知道聽了幾個晚上,她開始聽出來那并不是笛聲,而是電器發出來的高頻電磁波的聲音,單調而沒有音色的聲音。 「當她明白后,便開始在家中尋找聲音的來源,飲水機?拔掉插頭?沒用。冰箱?把門打開五分鐘再關回去?沒用。電燈?連續三次快開快關,再五次慢開慢關?重覆七次?沒用。電鍋?把熱水器點燃三分鐘,再把電鍋開關壓下去?有用!聲音沒了!那晚她好好地睡了三個小時,結果那聲音又把她吵醒!后來玄天上帝親口對她說,這是魔考,要她收斂心神,專心修行,但那聲音仍是時不時地攻擊她,直到有一天,她關掉電視,沒了!那聲音真的沒了!而且整整一天沒再出現過! 「但她也開始焦慮起來,要是不能開電視,那她該如何接收資訊?告訴她該如何躲開那腦人的聲音?可是打開電視,那聲音又會響起,吵得她無法入眠,這下可搞得她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于是她只好躲到超商中,好好思考整理她所遇到的狀況,是電視發出的聲音,對吧?但這樣就不對了,她神祕兮兮地壓低聲音,『你想,』她對我分析:『如果我聽聲音,那別人也應該聽得到,是吧?所以電視里發出怪聲,那所有看電視的人也應該聽得見,不是嗎?但我卻沒聽別人讓樣說過,你呢?你有嗎?沒有,是吧?所以我想到會不會是我的電視有問題?于是我換了一臺,結果你知道嗎?我的電視仍舊發出怪聲,所以這表示有人在找我麻煩,是吧?是誰?又是如何做到的?我一直搞不懂,直到有一晚,我突然瞄到對面樓頂上立起了什么東西,我仔細一看,原來是基地臺!』」 「我猜她剛好知道是什么人蓋的吧?」沛沛問。 「是啊,那人正是蔡力行,」我說:「她說她回想起基地臺是大約兩個月前來裝設的,剛好就是她開始聽到怪聲音的時間,于是這一切一定就是對面那座基地臺的造成的。她本來想說要去找里長反應,但轉念一想,蓋基地臺的當天里長不也在場嗎?而且里長家就住在她對面公寓的六樓,所以里長是和中華電信勾結好了,把他家的屋頂讓中華電信架設基地臺?她越說越激動,還開始說起那聲音又來了,你有沒有聽到有沒有聽到有沒有聽到有沒有聽到…。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撫她啊,說有?但我就是沒聽見呀,況且要是她問我聽起來是什么聲音,那不就穿幫了?然后我想起了我的背包里有一隻麥克風,監測環境噪音用的…?!?/br> 「你帶那種東西在身上干麻???」沛沛問 「隔天一大早出差要用的嘛,我想說反正我也沒用過,剛好就先拿來試一下…??偠灾?,我就跟那婦人講,說不管你聽到什么,我這里有儀器設備可以幫你錄下來,等我回去分析好了結果,再來告訴你我們聽到的到底是什么。而在此之前呢,我們先稍安勿躁,不要妄加揣測,等一切有了結果,我們再來擬定解決的辦法?!?/br> 「嘖,你去哪學來的這套官腔的?」沛沛呿道。 「你別管…,」我紅著臉說:「反正又沒用…?!?/br> 「廢話,」沛沛念我:「人家偏執歸偏執,判斷誰在敷衍她的能力倒是不見得會損失?!?/br> 「我那時怎么會知道…,」我說:「本來我只是想把麥克風拿出來秀一下,以為這樣就能唬弄過去,可是她就是一臉狐疑地上下打量我啊,沒辦法,我只好一路演到底,把東西都拿出來擺好,打開電腦,接上線,一邊認真地向她解釋這是什么,有什么功用,我還真的開始錄音,告訴她我們先來錄一小段試試看。結果她看我的手邊cao作邊發抖,便問我怎么啦?!?/br> 「怎么啦?你怕啦?」沛沛笑問。 「才不是…,我是餓了,」我沒好氣地說:「那天中午我沒吃飯,結果晚上又被那婦人纏住,現在都…,我看了看手表…,天吶,都快十點了!那婦人聽了一臉愧疚,連忙進廚房翻箱倒柜了一陣子,還邊向我道歉,說是家里沒準備吃的,只有一些藥酒…?!?/br> 「藥酒?」沛沛瞪大眼睛。 「是啊…,一杯能治百病的藥酒,」我心悸猶存地說:「一杯冒著令人窒息的中藥味、像瀝青般濃稠、黑到發亮、還不停冒泡的藥酒,那是她老公從他們結婚后就開始研究的配方,前一陣子才研發成功的。每天喝一杯能治百病,只可惜大家都不相信,為此她老公還每天打電話給總統府陳情…?!?/br> 「什么?她老公也是?」沛沛脫口而出。 「沒錯…,」我聳聳肩:「總之,我是不敢喝那玩意兒啦,它看起來很…面熟…,」我說:「所以我便藉故起來走走,說是要順便檢查屋子里有沒有其他原因,會造成電視里發出噪音。 「她聞言立刻便活了過來,領著我在屋子里四處亂轉,不停地向我解釋她已經排除了什么家具、哪件電器,又用了什么方法做了哪些事,目前最有效的方法是她一個月以前才從電視上看來的,就是睡覺時用電燈照著自己,而且一定要是日光燈,白熾燈的電磁波不夠強烈,因為基地臺發射的就是電磁波嘛,所以可以用電磁波來干擾電磁波?!?/br> 「原來你那套電磁波的理論就是從這兒聽來的!」沛沛恍然大悟。 「幾乎啦,然后她就帶我到她臥室看看。欸,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喔,」我念道:「人家老公還在,而且我只是奉玄天上帝的旨意去幫忙信徒的?!?/br> 「嘖,神棍?!顾R我。 「隨便你怎么講…,」我揮揮手,「反正我一時半刻也不知道該如何脫身,」我說:「于是我只得遠遠地跟在她后面,從門外探頭進去看……,干!」我突然大叫。 「什么啦!」沛沛被我嚇到了,哈,報了一箭之仇。 「是超亮的燈光!」我趁她發作前,連忙說出我看到了什么:「天吶,那房間里一定點了超過二十隻各式各樣的電燈!照得連床底下的陰影都能蓬蓽生光。光線刺得我連眼睛都張不開,于是我就像個瞎子似地被她拉進房間,她先是把我帶到窗邊,邊把窗簾拉開個小縫邊緊張地說:『看到了沒有?我房間正對著里長家,他家房頂上就是基地臺,所以干擾訊號才能直接射進我家,cao控我的電視?!?/br> 「『那是什么?』我問。我把窗簾又拉大了點,因為我似乎在里長家的客廳里,看到一個長長圓筒狀的東西,但那里沒開燈所以看不清楚,只知道那不太可能是張茶幾,形狀不太… 「『嘿!小心點!』婦人用力地把我拉離窗戶,『里長會知道我在干麻!』她耳語道:『他似乎發現我在用電磁波反制他,于是他一直在加大基地臺的能量,但我也不是省油的燈,我從電視上看到,說可見光也是電磁波的一種,因此其實我不用找輻射最強的燈,我只要打開越多的燈就行了!所以只要蔡力行用他的基地臺突破我的封鎖,我就找出另一盞更亮的燈,只是最后我連氙氣燈都搬出來,結果前幾天又沒用了,幸好我在電視上又看到了微波也是電磁波的一種,而且能量比可見光還強,所以我去買了兩座…?!?/br> 「她走到床頭,用手拍了拍放在枕頭兩側的東西,那兩個箱子蓋在花布下,大小約末有四、五十公分寬,聽她拍起來的聲音還是金屬材質的,我一直想著,到底有什么照明用品,體積這么大,可以放在床上,還能發出微波,幫助睡眠? 「她一把扯開花布!啪!天吶!沛沛!那是微波爐!真的就是微波爐!門被拆掉的微波爐!而且是兩臺!靠!她睡覺時在頭的兩邊開著微波爐!難怪她耳際的頭發會被烤到焦黑捲曲! 「后來我不知道我是么離開婦人家的,我只記得當我有記憶時,我人是在一堆雜草里亂竄,拎著隨便打包的儀器,手上滿是草葉的割傷,四周的廢墟無法提供我一絲方向感,直到我突然衝出草叢,一頭撞在某個人身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