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花] 四十五、謊言背后
帶笑的男中音像把利刃,劃破了病房中氤氳的氛圍。 解雨臣幾乎是彈離我身上,手忙腳亂地扣回被我挑開的釦子。 豈只不是時候!簡直是非常不是時候!我拳頭一陣癢。 我瞪向房門口,想看看是哪隻冒失鬼― 一身白衣的男子拿著托盤站在門口,娃娃臉孔滿是無辜,只有那雙栗色眼眸洩漏了些許狡黠。他身后,站著另一名穿著藏青色上衣的男子。 我嘆了一口氣。 我這機靈的徒兒帶著他的護身符呢,這表示:如果我要痛毆他,現在也許不是好時機。 「你闖都闖了,再問未免矯情?!刮覜]好氣地說。 吳邪笑嘻嘻地端著托盤進來,啞巴跟在他身后,面無表情。 吳邪說:「話不是這么說,你們若回答是,我再退出去便是?!?/br> 他在床旁的茶幾上擱下托盤,衝著解雨臣道: 「你說是吧,師娘?」 師……? 我一愣,還沒反應過來,解雨臣已經先炸開了― 他撲向吳邪,但后者動作更快,一溜煙地躲到啞巴身后。解雨臣揚起了手,卻只能氣怒地瞪著對方。 我拊掌大笑。 我這傻徒弟,教他功夫從沒見他身手如此俐索過,沒想到腳底抹油的時候倒是速度驚人,還懂得找好庇護所。 解雨臣恨恨地放下手臂,怒道:「你給我出來!男子漢大丈夫,躲在男人身后像什么樣!」 吳邪只探出一顆頭顱,嘻嘻一笑,說:「你用我師娘的名義命令我,我便出來?!?/br> 解雨臣的指關節扳得喀啦喀啦響,咬牙切齒地道:「你真的……找死!」 我有點怕啞巴為護吳邪,會沒輕沒重地出手,趕忙打圓場道:「好徒兒,別鬧了,在病房里規矩點吧?!?/br> 吳邪看了我一眼,似乎看穿了我的顧忌,笑嘻嘻地從啞巴身后走了出來― 我又補上一句:「別惹你師娘生氣?!?/br> 吳邪大笑出聲,解雨臣怒瞪我一眼,抬手敲了吳邪腦殼一記。 吳邪揩去眼角笑出的淚,走向床邊,說:「師父,你看來氣色好多了。施醫師說,幸好子彈沒打中大血管和神經,真是不幸中的大幸?!顾沉私庥瓿家谎??!覆贿^小花什么也聽不進去,又是哭又是大吼大叫,真是吵死人了?!?/br> 解雨臣瞪他一眼,紅潮從臉龐蔓延到頸子。他從齒縫中擠出:「你、嘴、巴、很、大……」 吳邪笑了笑,又看向我,我還沉浸在被解雨臣擔心的幸福感中,飄飄然的。吳邪問道: 「師父,那幫人要找的啥『九龍藏珠圖』,究竟是什么?」 我轉了轉頸子,解雨臣也看向我。我說:「其實我不確定那是什么,那人說是我從貴州古墓帶出來的東西,但我對這名字著實沒什么印象?!?/br> 解雨臣說:「我也調出了最近幾年你帶出來的物品清單,的確沒有類似書畫的東西?!?/br> 我說:「不過這也奇怪……我帶回來的東西,幾乎都送上拍賣會賣掉了,但是對方卻直接把目標鎖定在我們這幾人。是否表示:那東西也沒出現在拍賣會上……」 我瞪大了眼。 等等……貴州古墓、貴州古墓……那不就是…… 我看向解雨臣。 「貴州古墓,的確只有一項物事沒進拍賣會……因為被你要走了?!?/br> 解雨臣一愣,然后也瞬間想通―他看向吳邪。 「我送你的那個墜子!」 「你送他的那個墜子!」 我們兩個同時說。 吳邪愣住,搔了搔頭,說:「但……那是個墜子,左看右看都不是圖???」 解雨臣皺起眉,道:「不曉得,但畢竟是個線索……墜子呢?」他問吳邪。 吳邪轉著眼珠,乾笑道:「呃……我……得回去找找……因為這幾年又搬家又什么的……」 解雨臣雙手抱胸,不高興了?!赴l小送你的東西,你就這么不重視是吧?!?/br> 吳邪趕忙陪著笑,細聲細氣地道:「怎這么說呢……這幾年變化大嘛……」 「總之你就是不上心……」 他們倆又你一言我一語地斗了起來,我苦笑看著。啞巴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靠近床邊,低聲道: 「其實你那時……完全可以躲開子彈的?!?/br> 他說話時,唇瓣幾乎沒有動。若不是我聽力過人,恐怕根本聽不清。 我看了看吳邪和解雨臣兩人,確定他們沒有注意到我們這里,才用相同的音量回道: 「三十六計之一,苦rou計。你也學著點……」 啞巴看了我一眼,沒有回應。目光淡淡地,落在不遠處的吳邪身上。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吳邪,有些淡淡的心驚— 不知是否因為退隱的關係,吳邪的氣色較之幾年前,好上許多,甚至猛一看,還會誤以為是哪來的少年......眉間的陰鬱不見了,眼眸又變回暖暖融融的栗色,笑起來......也真心許多。 我看向啞巴。 張家人壽命異于常人我是知道的,而,以啞巴對吳邪的在乎,他能眼睜睜看著吳邪老死或病死,然后完全袖手旁觀嗎......? 或者......他心中已有腹案......? 算了,別人家的事,我還是少管。 我的目光轉向解雨臣— 硬挨子彈果然逃不過啞巴的眼……不過……幸好解雨臣沒發現。 兵不厭詐,挨個子彈可以抱得美人歸,怎么想都劃算!還超值咧! 咦?不對……說到這個…… 「解語?!刮覇舅?。 他與吳邪同時轉頭看我。一個看我的目光帶著責難,一個則帶著奇異。 我顧不得這么多,我現在比較想知道的是― 「你的相親呢?」 他剛吻了我,也幾乎是回應了我的告白,那、那……他的婚姻怎辦?他的老婆?還有那可能懷上的小孩??……我越想越覺芒刺在背。 解雨臣的神色突然變得有些怪異。他還沒回話,吳邪便先奇道:「什么相親?你不是在解家的家庭會議上拍桌,說誰再敢要你相親,你就跟誰斷絕關係嗎?」 什……?!吳邪的這番話宛如平地一聲雷,炸得我頭昏眼花。 這是怎么回事?! 解雨臣瞪著吳邪,似是想發怒也沒力般道:「你嘴巴……真的不是普通的大……」 吳邪莫名所以地眨眨眼,比了比自己?!甘裁匆狻顾聪蛲瑯右荒樥痼@的我,突道:「哎!你該不會騙師父說你要去相親,所以才害他毫無反抗地讓對方帶走,打算一心求死吧!」 「什么?!」 「什么?!」 我跟解雨臣又同時出聲。他瞪著我,我瞪著他。 「吳邪說的是真的嗎?相親是騙我的?」 「吳邪說的是真的嗎?你是一心求死?」 我們倆又是同時發聲。 解雨臣嘆了一口氣,看向吳邪。 「你能先出去下嗎?」 吳邪正興味盎然地來回看著我們兩人,聽解雨臣這么說,愣了一下。 「咦?我不能聽嗎?」他眨巴著眼,用一種令人心憐的表情看著解雨臣。 解雨臣臉色未變,點了點頭。 「對,你先出去?!?/br> 「可是我……」吳邪還想作垂死掙扎,我慢條斯理地開口: 「好徒兒,那個貴州古墓的墜子,你要不要說說是什么形狀的?嗯?」 吳邪看著我,再看了看啞巴,嘴唇一張一闔,蜂蜜水色的肌膚上突然泛起紅潮。 「我有事先走了,再見?!?/br> 他匆匆丟下一句,埋頭便走。啞巴看了我一眼,緩步跟著他出去,帶上了門。 有那么一陣子,江湖上都知道,吳家的小三爺喜歡收集跟『麒麟』有關的古物,出手闊綽、豪擲千金,蔚為奇談…… 果然在正主兒面前便不敢承認了。 門一關上,我便看向解雨臣― 「你說要相親是騙我的!」這回,我肯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