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3)
蘇母露出了個思考的表情,隨后,有些激動地說:「確實有,那天在掛斷之前,你媽問了我一個奇怪的問題,前一句話還在討論聚餐要穿什么,下一句話,你媽問我,塔羅牌的結果能不能被改變,如果能,要怎么做?,F在想起來,你媽那時候的聲音聽起來突然很著急?!?/br> 聽見這個問題,沉亦的腦神經好像忽然繃緊,他沉聲問:「阿姨你怎么回答?」 「我問了她是哪張牌?!?/br> 「然后呢?」沉亦的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子,發出了答答答的急促聲響。 「改變不了?!固K母的聲音和臉色在剎那間變得異常冰冷,「聽到她說是吊人牌之后,我和她說改變不了,就接受現況吧?!?/br> 「那你知道我媽自殺的原因嗎?」 「不知道,你媽不是那種會把心事攤開來講的人?!固K母露出抱歉的表情。 沉亦心一沉,無力地靠上椅背。 到頭來,他還是不知道為什么他mama會自殺,而他mama的死果然跟塔羅牌有關。 「怎么會改變不了。倒吊人的絕望只是一時,過一段時間就會變好的,但是那段時間當事人會過得像在苦牢一樣痛苦?!钩烈嗪鋈挥X得有些惱怒,「阿姨你會塔羅牌吧,那種時候,怎么能那樣和我媽說,說點鼓勵性的話也好,也許我媽就不至于在那時候想不開?!?/br> 「你也會塔羅牌,那你也應該懂,你媽在那種情況下,不論我說什么,她都聽不進去?!固K母并沒有因為他朝她發火而惱怒,依舊平淡地說。 沉亦煩躁地往后抓了抓劉海,深呼吸后,他才重新開口:「我今天來還有一件事,我是為了你女兒而來?!?/br> 「允諾怎么了?」蘇母的表現一點也不驚訝,「但也真有趣,小蓉大概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會成為占卜師?!?/br> 沉亦沒有理會她的第二句話,直言道:「我會負責允諾的所有治療費,所以請你不要阻止你女兒接受治療?!?/br> 「看來你和你媽一樣,都想要改變命運?!固K母輕哼了一聲,不以為意地說:「你的好意我明白,但請你不要這么做,你改變不了的?!?/br> 「萬一有合適的心臟出現,難道你也不同意——」 「寶劍九,高塔,圣杯五,寶劍十?!固K母打斷他的話,「我替允諾算過了,這是她從三月開始到六月的牌,還有今天到后天的牌是,寶劍三、寶劍四和吊人牌。聽到這些牌,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如果你覺得我什么都沒有替她著想,那現在聽到這些牌明白了嗎?她的未來就是這么糟糕,還不如死了算了?!?/br> 沉亦的內心好像被投了一顆炸彈,他震驚得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 蘇母說的第一組牌,和他mama生前最后替自己抽的月份牌一模一樣。 「很有趣呢。你早就知道蘇允諾的未來并不順利,可是你竟然什么都不做,就這樣看著你的女兒陷入危險?!?/br> 「反正都已經這么糟糕了,又能改變得了多少。我知道有些結果可以被改變,但不是所有人都這么幸運,至少我女兒不能?!固K母邊說邊從座位上站起來,桌上的飯菜她一口都沒動,「你媽很善良,所以她不適合當占卜師,每當占卜出來的結果不好的時候,她比當事人還要痛苦。你和你媽一樣,算出允諾的死亡也讓你感到痛苦嗎?人習慣將無法解釋的事情歸咎于命運,這樣就不用去思考為什么,或是這是因為誰的錯,你不妨也試試?!?/br> 「我不能理解。你女兒快死了,難道不是應該好好把握生命最后的時光嗎?就算不接受治療,她也不該再和之前一樣那么拼命的工作?!?/br> 「那我們家的那些債務,還有允安唸書的錢怎么辦?既然她活不了,那沒有必要再把錢拿去治病?!?/br> 「阿姨!」 「不要再說了。如果你還有點職業道德,你應該也知道,占卜已經結束,我女兒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固K母的聲音比沉亦還要不耐煩,她抓起自己的皮包,「我得回去公司了,祝你用餐愉快?!?/br> 職業道德? 蘇母走后,沉亦摀住自己的臉,遮擋在手掌下的嘴唇彎成了一個痛苦的弧度,既像苦笑又像是嘲諷。 如果十年前他提前知道mama會因為自己的牌走上絕路,他一定會阻止她這么做,就算改變不了母親,起碼他會再多花時間陪mama。 蘇允諾最親的人明知道她會死,怎么可以這么冷靜,這么平淡地繼續過原來的日子,他不能理解。 這是一趟尋找答案的旅程,可是他什么都沒有找到。 在原地坐了一會,沉亦重重一抹臉,起身準備返程時,他忽然想起蘇母不經意間提起的話。 「還有今天到后天的牌是,寶劍三、寶劍四和吊人牌?!?/br> 今天的牌是寶劍三…… 不好! 沉亦急促地收拾隨身物品,沿著原路跑向公車亭,同時撥通電話給ja。 「小亦?你跑去哪里了?今天工作室客人很多耶!」電話一接通,立刻傳來一串抱怨。 「我有點事,先別說這個,你現在立刻去醫院,陪在允諾旁邊!」 ja驚呼:「現在?我剛不是說工作室客人很多!思央今天也請假?!?/br> 沉亦低沉的嗓音顯得迫人,「對,你沒聽錯?,F在管不了這么多,在我回去之前,不要離開允諾半步!」 「我知道了,那你快點回來!工作室真的很多客人!」 掛斷電話之后,沉亦依舊不放心傳了訊息給蘇允諾,吩咐她今天沒事不要離開醫院,如果有事一定要立刻聯絡他。 經過蘇母工作的工廠前,沉亦被一群人擋住了去路。喧嚷的聲音很大,路邊??恐鴰纵v輕型機車和廂型車。 沉亦注意到有人肩上扛著攝影設備。 「不好意思,請問是蘇允諾的母親嗎?」 「你拒絕讓女兒接受治療,替蘇允諾保了鉅額保險這是真的嗎?」 「生重病的女兒放棄學業,在外面接了很幾份打工,這件事你知道嗎?是你逼迫的嗎?」 蘇母被圍繞在中心,站在人群前排的人手上都握著麥克風,爭先恐后地丟出問題,一個問題比一個問題還要尖銳。 剛才還十分冷酷堅毅的蘇母,現在縮緊肩膀,面露驚恐,像個落魄無助的落難者,早已沒了先前的焰氣,對于四面八方拋擲而來的問題,她一句話都沒有回答,肩膀顫抖得厲害。 工廠里走出了一些職員試圖要驅散記者,但反而被記者追問了關于蘇母的問題,因此后來,工廠的人也不敢出來幫忙。 沉亦本能地往前跨了一步,離他最近的一名男子發現他,驚呼:「喔,這不是沉亦嗎?」 旁邊扛著攝影機的男子聞聲,把攝影機轉了過來。 沉亦連忙低下頭,閃避攝影鏡頭。 「沉亦,你來這里是因為蘇允諾的關係嗎?」 「或是沉亦你也知道蘇允諾的mama替她保了鉅額保險的事嗎?你怎么看這件事?」 更多人發現沉亦,也將鏡頭對向他。 這場鬧劇直到工廠的老闆請來了警察才解散,等人群走散后,沉亦依舊立在原地,他的襯衫在剛才的推擠中被擠出了很多皺褶,袖子重新落回了手腕處,步鞋上被人踩了幾下,白鞋上全是灰黑的鞋印。 他想對蘇母說幾句話,但蘇母很快就被同事帶回工廠,離開之前,蘇母轉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充滿了責備之意,彷彿將剛才發生的所有事怪罪到了他頭上。沉亦沒辦法替自己辯解,也來不及,鐵灰色的鐵門降下,將他隔絕在外。 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機震動。 沉亦低下頭,打開手機,他站在陰影處,手機的藍光將他的臉打亮,他的面容在剎那間近乎死白。 所有的事都還沒結束,四強賽是個開端,而現在還不到謝幕的時候,甚至連半場都還不到,下一幕才剛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