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不色 光里沒有任何顏色
醒來的瞬間,我下意識地把手舉到面前,攤開手掌??粗夜饣瑹o毛的手掌和掌心清晰的掌紋,讓我確信自己并不是在做夢。 透過掌縫,是一個粉紅色的世界。我睡在小瞳家客廳的沙發上,身上蓋著小瞳的粉白色hellokitty被子。 這一個月來我從沒睡得這么安穩過。 我坐了起來,屋里沒人。 沙發邊的小桌子上,碟子里放著一片麵包,旁邊是一杯牛奶,一把鑰匙壓在一張紙上,上面用娟秀的字寫著: 早安。有事先走了。這是家門鑰匙,你拿好了。 p.s.不要告訴我爸爸你在我家 我慢悠悠穿好衣服洗了臉,細嚼慢嚥地吃了牛奶麵包。又細心地收拾了小瞳的客廳,這才出了門。 今天天氣晴好,空氣像山野里一樣清新,微風吹過,似乎還夾著一些香甜的氣息。像是我從小瞳家帶出來的一樣。 週六的校園里沒有太多人,幾只小鳥在草坪上蹦蹦跳跳地覓食。我先走到實驗室的樓下,又回憶著昨天走的路找到了不色酒吧。 我這才看清,原來這里是一條窄小老舊的商業街,一共也就十幾家店鋪,近半數是空的,剩下的也都拉著捲簾門。 我站在不色酒吧的門口,這里也鐵門緊閉。正在我猶豫要不要敲門的時候,鐵門突然動了,我眼看著它捲起了一米左右,一個人彎腰探出手來對我招了招,笑道,「我等你好久了?!?/br> 我低頭彎腰鑽了進去,老闆正笑嘻嘻地看著我,他回身把鐵門放下。里面一下子暗了下來,我跟著老闆走了進去,摸到了一張桌子便不敢動了,老闆輕車熟路地打開了一盞昏黃的小燈。 我扶著的桌子正是昨天我跟小瞳一起坐過的地方。老闆端著兩杯冰水走過來,與我對面而坐。我喝了一口水,覺得甜甜的,很像我以前被實驗時喝的糖水。 我放下杯子,老闆便朝我伸出右手,我下意識地也伸出右手。他輕輕與我握了握手, 「你好,我姓黃,大家都叫我黃老闆?!?/br> 「你好,我姓白,大家都叫我小白?!?/br> 我看著老闆的臉,他大概跟墨教授差不多大,昏黃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臉上的皺紋投下陰影,顯得他更蒼老了些。 他左臉上有一塊刀疤,和皺紋的紋路形成一個x形。刀疤從臉頰劃到到眼尾,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他的眼睛卻熱情又真誠,和他的刀疤完全不搭調。 「你什么時候變成不色的?」他看著我,認真地問。 「不色?」 「是啊,你應該還沒遇到過別的不色?!顾粗业哪?,往前探了探身,「我好久沒看到同類了,有點激動,哈哈,我也是不色?!?/br> 「不色是什么?」我問。 「我們本來是動物,屬靈卻進入了人的身體。這些’人’就叫不色?!?/br> 我的手控制不住了輕輕抖起來,杯子里的水也小幅度晃動起來。原來我不是個例外,這個世界上還有和我一樣經歷的動物。 我重新打量著面前這個男人。他看起來有五十多歲,臉上的皺紋像寫滿文字的書頁,每一條紋理似乎都是一個故事。明明臉頰上還有一條令人生畏的刀疤,但笑起來又讓人覺得安心。 「我們本來是……」我重復他的話。 他聽到「我們」兩個字,似乎更加開心了,有些迫不及待地打斷了我,「先說說你是什么時候變成不色的?」 我想了一下,「大概一個月前?!?/br> 「一個月就能如此熟練地控制這具身體,這么流利地說話了?」他騰地站起身來,雙手撐著桌子,俯身靠近我,上下打量我,「你之前一定就很聰明,是不是主人一直訓練你?」 我想了想,從出生開始,我的確天天坐在電腦屏幕前接受訓練,便點了點頭。 「果然如此,」他興奮地伸了伸舌頭,「這都是萬能的神的恩惠?!?/br> 「你怎么看出來我是……嗯……不色的?」 「因為我們眼里只有紅色,沒有綠色?!?/br> 可是我不是色盲,小瞳幫我檢查過了,但是看著對面興奮得兩眼放光的黃老闆,我什么都沒說。 黃老闆舉起桌上立著的的紅色牌子,看著我說:「你是不是能看見這個白色老鼠的logo?」 我點頭。 「但是我們都看不到這下面還有字!」 我能看見,綠色的字。 「因為不色都是色盲,所以我們才叫「不色」?!?/br> 「為什么……」我喃喃道,為什么我不是色盲,我跟其他不色有什么一樣嗎。 黃老闆卻會錯了意,搶著道: 「因為光里沒有顏色?!?/br> 「這又是什么意思?」 「這句話是我們不色祖祖輩輩傳下來的?!?/br> 「祖祖輩輩?」 「是的,口口相傳。從先知不色鼠開始,不色的歷史有兩百萬年了?!?/br> 我瞪大了眼睛,「兩百萬年?」 「你知道我們的祖先是老鼠嗎?」黃老闆看到我吃驚的樣子有些得意地說,「我們萬能的神創造了宇宙,賦予地球以生命。我們的祖先因為侍奉著萬能的神,獲得了神的青睞,才得以從幾次世界末日中幸存下來,繁衍出各種各樣的動物,也包括人類?!?/br> 進化論?墨教授也有講過。 但萬能的神和世界末日又是什么? 「后來萬能的神的兒子,先知鼠,從萬能的神那里獲得了神的能量,可以讓自己的屬靈進入人類的屬體?!?/br> 「它是怎么做到的?」我也激動了起來。 「眼睛。眼睛是屬靈的窗口,我們需要把兩個屬體的窗口對在一起,就是要兩個屬體的眼睛互相對視?!?/br> 「然后呢?」 「然后就是等待神跡出現了,行還是不行,都是萬能的神的意愿。所以你成為不色,是萬能的神的恩典?!?/br> 我一時還無法消化黃老闆的話,他安慰般地拍了拍我的頭,輕輕道,「我們都是萬能的神精挑細選侍奉他的,一切都是神的旨意?!?/br> 我似懂非懂,舉起面前水杯,一飲而盡。 「我三年前本來只是一條天天守在主人家門口的小黃狗,萬能的神讓我進入了主人的身體,開了這間不色酒吧,就是為了替萬能的神尋找他的侍奉?!顾埠攘丝谒?,「我昨天聽到了你倆說話?!?/br> 「我和小瞳?」我不由緊張,極力回想我和小瞳都說過些什么。 黃老闆卻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其實我第一眼看見你就看出來你也是不色狗了?!?/br> 「不色狗?」我有點困惑。 「是的,之前的屬靈是什么動物,就叫不色什么。比如不色鼠,不色狗,不色貓,但是現在不管什么動物都統一叫不色了?!?/br> 原來這么多動物可以跟人意識交換。 「你不能問不色之前的屬靈是什么動物,那非常失禮?!?/br> 「就你所知,都有哪些動物?」我想知道有沒有跟我一樣的「不色猴」。 「最早就是不色鼠,那是萬能的神展示神跡的開始。然后先知鼠神跡傳播給所有的動物,才有了后來的不色狗和不色貓等等?!?/br> 「萬能的神通過先知鼠告訴我們,不是只有人才生而平等,一切生命皆生而平等。我們獲得神的恩惠,成為不色,就不需要在乎之前的屬體是什么?!?/br> 「有多少種方法能認出不色呢?」 「我們總是能找到同類?!裹S老闆意味深長地對我一笑,「先知可以在屬體中自由進出,他的屬靈從兩百萬年前就一直在我們中間直到現在,所以先知鼠是永生的?!?/br> 「永生?」 「是的,侍奉萬能的神,我們都有可能得永生?!裹S老闆睜大了雙眼,興奮地說,「你想想,身體會有生老病死,但是屬靈不會。如果你的屬靈可以自由進入任何屬體,你就會獲得永生?!?/br> 「就像先知鼠?」 「沒錯,鼠是我們不色的圖騰。有不色的地方,就一定會有這只鼠的圖案?!裹S老闆指著紅牌子上的白色鼠圖案說道。 「不色都是色盲嗎?」 「是的,不色分不清紅色和綠色?!?/br> 「可是色盲也不都是不色???」 「是的,正常的人類有很多色盲,每二十個人當中就會有一個人分不清紅色跟綠色。不過,」黃老闆看著我一字一字道,「如果以前能分清現在分不清就肯定是了?!?/br> 原來昨天我對著老鼠logo出神的時候,黃老闆認為「我」以前來的時候可以點餐,這次來了卻看不見菜單了。加上他又聽到了我和小瞳在說意識交換的事情。 「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 「因為我們原本的屬體是分不清紅綠色的,我們的屬靈里也就沒有了紅綠色的區分,當我們進入人的屬體后,就算知道了紅色綠色的概念,也分不清紅綠色。我們的眼里只有紅色,沒有綠色?!?/br> 看來黃老闆對不色的瞭解并不全面,我的確是「不色猴」,但我并不是色盲。但我并不打算對黃老闆和盤托出,也就不再與他深究這個問題了。 「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可以隨時過來?!裹S老闆站起來,微笑著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像主人撫摸自己家的看門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