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
相親這件事情,從來都是做父母的最積極。我每年回臺灣至少都會被迫參加一場相親,而我每年都會拒絕第二次來往,連號碼都不交換。這可把老媽氣得不輕,因為那些都是她的朋友的兒子,我無疑是得罪了她所有的朋友??墒蔷芙^去相親,我媽又會一哭二鬧三上……不,她沒上吊,是我要上吊了??粗覌屧谀囚[,累得我都想往房樑上一掛,兩腿蹬直,一死了之。想到這里我就欲哭無淚,怎么老哥能自由戀愛,我就非得要來參加這種虛假的約會?這世界實在是太不公平了。搭乘捷運去相親地點的路上,我內心不斷散發著負能量。不過,想歸想,我這次其實是很認真要來參加相親的。小任和米嘉已經有情人終成眷屬了,我也有想要從小任那里畢業的念頭。對一隻腦袋如水泥固執地嚇人的金牛來說,放棄這種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我常常想如果這時候讓我說放棄,我感覺我前面的十八年都是在浪費時間,而我不想要讓自己這樣以為,所以我會選擇堅持。但是人總要認清現實,小任和米嘉已經成為新的情侶,我繼續這么喜歡他也是徒勞。命里無時莫強求的道理我還是懂的。我走出捷運站,無奈地盯著手機螢幕里的,老媽傳來的那張相親對象的照片,對著自己說道:「如果……如果談得來,我就放棄小任,試著去喜歡別人?!?/br> 我理了理襯衫和長褲,是的,長褲。我猶豫了半天覺得穿裙子實在不合適,感覺不擅長穿裙子的我一會兒要鬧笑話。老媽每次相親都建議我穿裙子,為了討好她,我出門跟回家都穿著裙子,她就會以為我真的穿了漂亮的裙子赴約,但她不知道的是,我半路找個廁所換成輕便的t恤和長褲了。 我站在餐廳面前,輕輕地深呼吸,接著推開門入內。 服務生帶我到座位上,那人來得挺早,他從座位上站起來,跟我打了招呼。 「是江思凜吧?」他面露微笑,態度十分大方。 我點點頭,問:「你就是唐書晏?」 他應了聲,示意我坐下,并指了指菜單:「先點菜吧?!?/br> 我翻開菜單,技術性的偷瞄了他一眼。他是挺好看的,真要形容的話,他有點像大陸男星李易峰。他當然沒有李易峰本人帥,人家是明星,是有包裝過的。他也就只是長得像而已。而小任,他雖然不是特別帥氣的類型,但是清秀的外型就很吸引我。沒辦法,情人眼里出西施啊,他如果長得像我哥那般丑我也會說他很帥的,但我是萬萬不可能說我哥帥的。我嫂子站在他身邊就是他顏值的一小步提升了。 服務生來了,我漫不經心的點了幾道菜,接著唐書晏開口:「我聽阿姨說你在紐西蘭工作?」 我應了聲,問:「你認識我媽?」 他笑了笑,說:「我是門診醫生,你媽曾經是我的病人。是我媽推薦她來的?!?/br> 我記得老媽有一次從樓梯上跌下來,貌似摔到了尾椎,去醫院照了x光,發現尾骨骨折。老哥半夜打了好幾通電話給我,語氣急得彷彿老媽是得了什么絕癥似的,嚇得我整夜沒睡好,隔天請了假就直飛臺北。不過我那時候并沒有見到主治醫生,因為我到家的時候媽已經結束檢查了??墒抢蠇屢虼伺P床了兩三個月,因為醫生說不能坐。 我眨了眨眼睛,問:「你是骨科醫生?」 他從懷里抽出一張名片遞給我,笑著說道:「給你。這樣不會太正式吧?」 我接過名片,看了一下,說:「看你這名字好像挺會念書的?!?/br> 他沒有謙虛,反而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所以當了醫生?!?/br> 我忍不住笑出聲,服務生在這時上了菜。美食當前,我也就顧不上說話了。一抬眼,發現他也專心地吃著,倒是松了口氣,省得尷尬。 服務生陸陸續續上了菜,和唐書晏也聊了許多,還好他沒跟我說一堆醫療知識或是骨頭什么的。所以唐書晏這個人作為聊天對象還是不錯的。我們從工作聊到家庭,從家庭聊到興趣。最后又談起武俠小說。他說他很喜歡金庸和古龍寫的武俠小說,問我看過沒。 小任的習慣是,讀完參考書之后必定會看一本課外讀物,所以他很不幸地近視了。通常,他的課外讀物都是金庸的武俠小說或是懸疑推理類的小說,我以前間著沒事就會跟小任一起去村子附近的圖書館。通常是他讀參考書,我看言情小說。接著他讀完書后,我會跟他一起看他借的課外讀物。我們一起看了倚天屠龍記、碧血劍、射鵰英雄傳等等。我記得小任當時還問我喜歡哪個角色,我那時候說我喜歡小昭,可惜的是張無忌沒有選擇小昭。 「我喜歡倚天屠龍記。人的一生會遇見兩個人,一個驚艷了時光,一個溫柔了歲月。我覺得張無忌就是那個幸運兒?!?/br> 這句話我聽過,而且是從牧童那里聽來的。我以前還常常覺得牧童很厲害,總是能說出很驚人的話。結果后來發現那些其實都是她從網路上看來的??墒俏疫€是很喜歡聽她說話,感覺心靈被撫慰了。不過她說的這句話我并不認同。我這個人更偏愛「一生一世一雙人」。而且我也不相信自己能遇見兩個人,能讓我這么喜歡的也只有小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直到我說累了,唐書晏點點頭,寬容地說好,那今天就散了吧。 唐書晏,內在來說,幽默風趣,感覺是個開朗的人。外表來說,稱得上是高富帥。整體很好,真的很好,但就是不對。 我收拾了一下皮包,起身。他從懷里拿出手機,說:「如果可以,我們能交換line嗎?」 「line?」 「我覺得跟你聊天很快樂,也許我們下次還能約出來?!顾哪樕嘎冻鲆稽c不確定。 我猶豫了幾分鐘,良久,我拿出手機,說:「好吧?!?/br> 結了帳,我們走出餐廳,外面正下著大雨,在這樣的季節非常少見的大雨。 唐書晏撐起了雨傘,說:「要不要一起撐?」 我退回屋簷下,說:「沒關係,我等雨停?!?/br> 聞言,他哈哈大笑:「那你有得等了?!?/br> 我尷尬地笑了兩聲。他拿出手機,說:「我幫你叫計程車吧?!?/br> 「不、不用了……??!」我著急地想上前制止他,結果發生了戲劇性的場面。我那不止滑的小白鞋就在這時發揮了作用,我整個人撲進了唐書晏的懷里。 老天爺!不帶禰這么捉弄人的??! 唐書晏眼明手快的拉住我,問:「沒事吧?」 「我沒……」我話都沒說完,更戲劇性的事情又發生了。我的右手手臂被后方的人一抓,我的后背撞進了某個人的懷里。 待我好不容易站穩,抬起頭來,發現這個某人其實是小任,你可以知道我有多么震驚。 我的腦袋里閃過好幾百個黑人問號。他怎么在這?他為什么這樣看著我?他那是什么表情?喔,他在生氣,我一看一個準。不對,他生什么氣?我又沒惹他,他瞪著我做什么? 「你、你怎么在這?」我有些尷尬地問道。 「路過?!顾喍痰卣f。 「我信你個鬼啊?!刮依淅涞卣f道。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縮了縮脖子,沒敢再說話。 「這位是……?」唐書晏狐疑地看著我們。 喔,天啊,我差點忘了這人了。 我吞了吞口水,搶在小任說話前說道:「我哥!」 我回頭看著小任,只見他直瞪著我,眼神像是在說:「你什么意思?」 難不成是嫌棄不夠帥嗎?這種時候你還挑什么?我無奈地瞪了回去,眼神示意他:「求你了,別拆我臺?!?/br> 小任點了點頭,我猜他是妥協了,他伸出友善的手,客氣地說:「你好,不好意思,我meimei給你添麻煩了?!?/br> 唐書晏也大方地伸出手,說:「沒關係。你們兄妹長得挺像的?!?/br> 我的媽啊,你就別加油添醋了。我已經尷尬地想挖個坑跳進去,躲他個十幾二十年不出來。 「思凜,既然你跟哥哥會合了,我就先回去了?!固茣炭粗艺f道。 我微笑著目送他離去。等到唐書晏走遠,我回過頭來看著小任,說:「你、你怎么在這里?」 「路、過?!顾粋€字一個字咬牙切齒的說。 他生什么氣嘛,我又沒招惹他。他現在跟我說話的語氣彷彿是我得罪了他。但我不敢問他為什么生氣,感覺會問出不得了的東西,而我不想聽那答案。 「你當我傻???你又不逛街你會路過這?」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三多商圈。周邊都是百貨公司,我不相信根本不逛街的他會經過這。 短暫的停頓,最后他說:「阿姨跟我說你在這的?!?/br> 「阿姨?」我先是一愣,接著意識到他說的是我老媽?!改闶裁磿r候跟我媽聯絡的?」 「今天早上,」他補充了一句:「你電話沒掛?!?/br> 我一聽,白眼都要翻到后腦了。原來那則訊息不是空xue來風。敢情是你趁著我在廁所吐得唏哩嘩啦的時候跟我媽講了電話是嗎? 「你……」我本想說什么來罵他,但我實在說不出口。 我看著撐著同一把雨傘的我們,我曾經的妄想終于實現了,但卻是在這樣尷尬烏龍的場合,我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發現自己和小任貼得有點近,我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今天最戲劇性的事情發生了。我腳底一滑,看見了烏云密布的天空。 小任很快地拉住我,我直接撞上了一堵柔軟的墻。 我揉了揉鼻子,雖然是柔軟的墻,但這一撞還真是,一個疼字了得啊。 還好我這鼻子是真的,不然這一撞給現出原形了。 臥槽,回去我就要把這小白鞋給丟了!真是太能給我惹事了! 忖著,我犯了一個超級大錯誤。我下意識地抬起頭,視線正好對上小任。我的心臟就像裝了音箱一樣,放大音效。 我們就這么對峙了有十秒左右,然后小任別過頭,我從他身邊退開。 他大概是想到了米嘉吧,因為我也是。 以米嘉的個性,她要知道這件事情得把我大卸八塊。不、不對!這是不白之冤??!我又沒讓他來這里!他如果不來這里就不會發生這些事。追根究柢,是、是你男朋友不規矩??!我恨恨的在心里為自己開脫。 「你還有別的雨傘嗎?」我問他,因為他以前都是帶兩把傘的。 「沒有?!?/br> 「前面有一家便利店,你送我到那就行?!?/br> 「為什么?」 「買雨傘?!?/br> 「喔?!?/br> 可是經過便利店的時候他愈走愈快,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你走過了?!刮页雎曁嵝?。 「是嗎?」 他的語氣平淡得讓我生氣:「你瞎??!這么大個便利店你沒看見?」 他轉過頭來瞪著我,冷冷地說:「我送你去捷運站?!?/br> 我一把火全上來了。是他的錯,他沒事招惹我做什么?我就買個雨傘而已,他有必要這樣嗎? 「任宇熙!你他媽有病??!」細數我這十八年來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感情中,我從來沒有對小任發過脾氣。 可是,我不知道我今天為什么這么生氣。 我氣呼呼地說完,也顧不得雨下得大,就直奔便利商店。 「小毛蟲!」我聽見他喊我,也知道他追上來。 我走進便利商店,抽起架上的雨傘。結完帳后,我撐著雨傘走出便利商店,小任沒有走,他站在門口等我。 他將他手上的外套遞給我,說:「穿著吧?!?/br> 我已經淋得全身溼透,可是我不想穿他的外套。我搖搖頭表示不用,反正傻子不感冒。 他的手依舊僵在那,語氣硬了些,「穿著?!?/br> 他語氣一沉我反而蔫了,只好乖乖地拿了外套穿上。我就是怕他生氣。 等我穿好外套,他問:「走嗎?」 我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跟在他旁邊。一直到我到站了,下了車,我都沒和他說上一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