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終于只剩同類，少年立馬作出向他爬行的渴望姿勢，眼見著就要摔下床，沈冬冬趕緊跑過去扶住他，軟聲哄他：“別怕別怕，壞人都走了?！?/br>
    少年焦灼地催促他：“沒走！人類，壞！快離開?！?/br>
    看來少年對人類完全失去信任了。

    難怪剛剛反抗地那么兇。

    沈冬冬在心里嘆口氣，耐心地不斷安撫，少年漸漸冷靜下來，躺在床上呆呆地望向沈冬冬，像個被丟棄在垃圾桶的小破娃娃。

    沈冬冬擺出個輕松的笑，試探著和他搭話閑聊。

    “你好像不太會說話，是沒有主動學嗎？要不要我教你??？”

    沈冬冬本以為，剛救下少年時，對方是因為情緒過于緊繃和恐慌，才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但現在依舊如此。

    按理說，小貓咪只要主動接受語言環境熏陶，很快就能學會人類說話，沈冬冬就跟著老板學會了中文。

    小白看起來在人類社會也混了挺久，怎么像個初學者？

    小白的神情黯然下來，低頭用腦袋輕輕撞了下床頭，示意沈冬冬看過來，“這里，主人拿棍子，撞墻上，不會說話了?！?/br>
    “……”沈冬冬的心臟像被人擰了下，一陣縮痛。

    他可真是個踩雷大師。

    小白的主人是怎么狠下心的？可以肆無忌憚地虐打一條鮮活的小生命，人的惡念如果開了頭，真的止不住。

    醫生說了，要不是小白能變成人，身體比普通貓咪要強，早就死了。

    就算現在，也沒徹底脫離危險期。

    沈冬冬越想越氣，義憤填膺道：“你乖乖地在這里治病，等你治好了，我跟你去找你的主人報仇！我們狠狠揍他！”

    小白卻不停搖頭：“貓打不過，抓尾巴，摔到地上，快跑，疼……”

    他說著說著，只剩一只的渾濁眼瞳慢慢浮現惶恐，渾身發抖。

    “不想了不想了?！鄙蚨B忙俯身抱住小白，輕輕拍打，鼻頭酸軟道：“現在沒事兒了，沒有人敢打你，我會保護你的?！?/br>
    小白似乎很喜歡沈冬冬的安慰與保護，害怕的顫抖漸漸止住，把腦袋埋在沈冬冬肩頭，與他緊緊肌膚相貼。

    他逐漸嗚咽出聲，最后仰頭嚎啕大哭，嗓子干啞地只能發出難聽的“啊啊”哭聲，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和疼痛都哭出來。

    沈冬冬學著盛見野他們安撫貓咪的手法，輕輕摸小白后腦勺干枯打結的頭發，側頭很小心地親小白的臉頰。

    少年感受到溫暖觸覺，哭得更兇了，抽搭出聲：“mama……”

    “……”沈冬冬的眼淚瞬間被憋了回去，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大部分小貓咪，很小就離開了mama，要么被送養出去，要么被迫出去流浪，要么只剩自己茍活。

    作為貓咪，對于親情的感受其實非常淡漠，并不會因此覺得難過。

    但變成人之后，小貓咪可以漸漸領悟人類的感情，知道mama的懷抱是世界上最溫暖的地方，偶爾也會在身心得到治愈的時刻，想起在記憶中已經模糊的mama。

    ……但這不是到處喊其他小貓咪當mama的理由！

    沈冬冬非常尷尬地把臉埋在少年硌人的肩頭，憋了好一會兒才道：“那個，你可以喊我哥哥，別叫mama?！?/br>
    少年嗚嗚著改口：“哥哥，哥哥……好多人類，你不要信，跟我一起跑，好不好?！?/br>
    沈冬冬抿著唇沒接話。

    小白受到的心理創傷很重，無法扭轉對人類的刻板印象，他要是空口勸說“還是有很多善良人類”，只會起反效果。

    沈冬冬思索了下，道：“但你現在跑掉會死掉的啊。好不容易才離開主人，有機會活下去，要出去繼續沒吃沒喝受凍挨餓嗎？你現在這個樣子能去垃圾桶搶到飯嗎？”

    少年抽了抽鼻子，果然面露遲疑。

    其實安撫小貓咪比人類要簡單很多，小貓咪的本能是生存和繁衍，再難受也拼命想活下去。

    沈冬冬看他有所動搖，趁熱打鐵道：“人類的醫療條件很好的，我們先假裝順從，借他們的醫院治好病，吃飽喝飽，再逃跑或者報復他們，怎么樣？”

    少年思索了很久，輕輕點頭。

    但察覺沈冬冬有松開懷抱的趨勢，少年連忙又靠近他，仰著臉滿臉哀求，“哥哥，不走，哥哥……”

    沈冬冬在心里暗自嘆了口氣。

    他摸摸小白的頭發。

    “好，不走?！?/br>
    上半身無法活動的獨眼少年依偎在他懷里，茫然地眨了眨眼，“哥哥，跑掉，怎么吃飽活著？不會抓鳥，貓糧，罐頭……”

    沈冬冬聽懂了小白的意思。

    小白當慣了家養貓，已經失去野外生存能力了，也吃不了從垃圾箱掏出的餿飯，可小白更不愿意再被人類收養。

    沈冬冬：“那你就像人類一樣活著，念書打工，自己養活自己?！?/br>
    小白茫然又彷徨：“貓，不會?！?/br>
    沈冬冬咬緊了后槽牙，有點張不開口。

    唉，小白只是一只被馴養的小貓咪呀，什么都不會，也沒上過學，連飯都習慣被主人喂到嘴邊，又怎么能獨立生存？

    可小白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能幫小白的，也只有他，他是小白現在唯一信任的存在。

    可貓貓心里好慌啊……他也只是個小貓咪??！連煎雞蛋都不會，要依賴盛見野，真的有資格教其他小貓在人類社會里獨立生存嗎？

    沈冬冬陷入激烈的思想斗爭，思緒忽然頓住，好像明白了貓貓覺得“盛見野在他身上裝定位器”有合理之處的原因——

    在潛意識里，他好像依舊覺得自己是只柔弱小貓咪，根本抵抗不了危險，也沒辦法徹底地獨立生存，更別說教其他貓貓了。

    可從事實來講，他跟烈烈和小白都不一樣啊。

    他比普通貓咪聰明多了，在小妖怪里也算佼佼者，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學，都超越好多人類了呢。

    所以貓貓也很厲害，對吧……？

    沈冬冬想了半天，發現他還是無法以肯定句下定論，腦子里閃過在各自領域發光的舍友們，還有從小到大遇見的優秀的人。

    好吧，原來貓貓這么不自信啊，好煩好煩！

    小白的眼眸充斥對他的純粹信任，貓貓根本抵御不了，最后還是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微笑應了下來。

    “沒關系啊。我、我會幫你獨立生存的，你有什么不會的，盡管找我！我以后就是你永遠可以依靠的哥哥了?！?/br>
    小白的獨眼漸漸亮了起來，淚光晶瑩，終于揚起了笑，“嗯！”

    病房的隔音其實不太好。

    兩只小貓咪在屋里的對話，外面幾人都聽得明明白白，神情各異滿眼復雜，包括剛下班匆匆趕來的許蔚新。

    許蔚新眉目溫柔，低聲說：“他還在跌跌撞撞地成長，就愿意拉住弱者的手，很努力善良的小貓咪?！?/br>
    “哎?！辈嬷奶杖谎鲱^嘆口氣，壓抑眼角的酸意，唇角又哭又笑的弧度很難看，發出老父親的感慨：“我的寶寶長大了哇?！?/br>
    第45章 貓要開竅

    中午， 食堂人聲熙攘。

    曲俊文端了個只有米飯的空盤，咣嘰放到桌上，一屁股坐在了沈冬冬對面， 伸手要拿他餐盤里的大雞腿。

    “哎哎！”

    沈冬冬急眼， 趕緊捂住。

    曲俊文“嘖”了聲，“我仨月生活費都給你們救小貓了， 現在能承受的消費水平就是白米飯，賞點rou吃都不行??？是不是舍友了??？平時白給你喂好吃的了?！?/br>
    “……”每個月的生活費以萬為單位， 沒有了還可以隨便再找爸媽要，貓貓才不相信這種大少爺會吃不起飯。

    “你吃盛見野的?！鄙蚨÷曂妻o，用胳膊肘戳了戳坐貓貓右手邊的舍友。

    少爺就應該禍害其他少爺。

    “差不多得了啊， 還裝?！笔⒁娨傍B都不鳥曲俊文， 夾起自己套餐里的紅燒rou， 但放到了沈冬冬盤子里。

    對面的曲俊文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咬牙切齒：“你雙標能不能背后來??？沈冬冬盤子里的rou都他媽快漾出來了！你給我點吃能死??？”

    盛見野：“你壯得跟頭牛一樣，好意思搶他的飯??？你不是明天去集訓嗎，省隊的免費伙食隨便吃?！?/br>
    曲俊文瞇眼打量對面的沈冬冬，比起剛開學多長了點兒rou， 圓圓臉頰被飯塞滿，不過身形依舊瘦削， 肩頭薄得像紙。

    “算了算了?！鼻∥拇蛄客赀€真舍不得搶了， 把自己的米飯扣到沈冬冬盤子里，恨恨道：“你個小蘿卜頭，天天整得可憐巴巴的，也不知道挨誰欺負。不吃你的了， 哥點外賣去?！?/br>
    “……”沈冬冬看著天降米飯， 陷入沉思。

    算了， 拿給小白吃好了，不知道他愛不愛吃米飯。

    昨晚跟小白談完心，沈冬冬花了很久才把他哄睡，真有種帶孩子的感覺。

    答應小白每天都會去看他，他才徹底安心，躺下閉眼。

    貓貓把從曲俊文手里保護下的雞腿打包，還有忍著饞沒吃的清蒸大蝦，扭頭問：“盛見野，你跟我一起去醫院嗎？”

    “去?！笔⒁娨包c點頭。

    坐在沈冬冬斜對角的傅倫抬眼，淡聲問：“早上剛回來，又要走?！?/br>
    沈冬冬：“啊，下午我們就回來了，那家醫院在市內。我弟弟骨折住院了，他在臨市就我一個親戚，我得經常去照看照看?！?/br>
    傅倫冷哼了聲，沒說話。

    前天晚上拍布偶貓游泳的視頻素材，把貓送歸主人家，他和曲俊文就沒再管了。

    結果沈冬冬和盛見野徹夜未歸，課也沒來上，說是到臨省攔截貓車去了，救了一堆小貓。

    救完了也沒回學校，今早倆人才姍姍來遲，直接奔了教學樓上課，曲俊文終于有了機會當面逼問。

    沈冬冬明明無父無母，卻說弟弟出了車禍住院，昨晚在陪他。

    傅倫想想就想笑，小騙子真是把旁人當傻子，什么都能編得出口。

    不過小騙子的嘴巴嚴得很，怎么也敲打不出來，張嘴就胡說。

    至于盛見野，傅倫都懶得跟他說話，凈會說些沒用的廢話糊弄人，只要盛見野篤定不想說，誰都別想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