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妻 第62節
荀引鶴道:“好,下次都聽你的,你說讓停,我便停?!?/br> 自然是假的,小姑娘每次都只記得害羞,不記得那些快樂,真的做了,他哄一哄,她便也哼唧唧地順從了。 小姑娘好哄著呢。 江寄月卻不信,道:“當真?” 荀引鶴道:“千真萬確?!?/br> 江寄月道:“那我要休息,這幾日都不想做?!迸萝饕Q不同意,又忙道,“你非要把枕頭塞在我腰下,那么高的枕頭,我的腰都被你弄青了,你手勁又大,現在還酸疼著呢?!?/br> 她控訴得太細致,荀引鶴也不得不反思昨夜是不是因為沒有腸衣而過于興奮,所以才失控了,而不小心傷著了她。 于是他從善如流道:“好,你想休息幾日便休息幾日?!?/br> 荀引鶴才想說讓江寄月脫了衣,讓他檢查一下,上點化瘀消腫的膏藥,卻見江寄月袖子一放,哪有什么紅眼框白淚珠,小姑娘笑得甜甜的:“謝謝夫君心疼我?!?/br> 荀引鶴方知他這是被江寄月哄騙到了,雖然有老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可鞋子濕在這樣的地方,實在是……荀引鶴想了很久,也沒把下文想出個所以然,又或者說,除了這種地方,荀引鶴還能在哪里濕鞋呢? 他搖了搖頭,露出了無可奈何又寵溺的笑。 荀引鶴道:“若真酸疼,便讓我看看,幫你上個藥,要是昨夜被我鬧騰地太困,去床上小憩會兒也無妨?!?/br> 江寄月道:“還要去上房吃午膳呢,拆卸發簪太麻煩了?!彼膊幌矚g留著發髻睡。??? 荀引鶴卻道:“我們不去上房用飯?!?/br> 江寄月“嗯?”了聲。 荀引鶴道:“今早是特殊,除卻一些年節,我們都不用去上房用膳,桐丹院有小廚房?!?/br> 江寄月小小‘呀’了聲,倒不是被荀引鶴的話驚到了,而是她想起來,荀引鶴說的他連受傷了后請大夫御醫都不肯,只讓侍槍醫治,當時他說的是因兄長的腿傷,可是若從這件事推及開來,荀引鶴不信荀府的何止是大夫,恐怕還有一切。 荀引鶴看出了她的一些困惑,道:“廚房是后院的事,有娘親把控著,論理也不會出錯,所以年節這種推拒不得的,作陪一番也無妨,只是我不相信慣了,索性就全部不信了?!?/br> 換而言之,荀引鶴也知道自己太多疑,可是他沒辦法改 ,只能任著自己多疑去了。 江寄月漸漸地也笑不出來了,只道:“你在這兒真的好辛苦?!?/br> 荀引鶴道:“從前再辛苦,有你來了,我也就不辛苦了。盡管睡去吧?!?/br> “嗯?!苯脑聭寺?,脫了衣服上床去,想了想,又裹著被子往里面挪了挪,她拍了拍另外一側床,“你昨夜也睡得遲,一起上來補會覺吧?!?/br> 荀引鶴其實不困,他天生精力充沛,何況也習慣了少眠,昨夜鬧得再遲都不會影響他次日精神抖擻地看書,處理公務,可是江寄月這樣一喚,竟然喚得他能理解起‘從此君王不早朝’來。 明明只是單純補個覺而已,那些狐媚手段,把江寄月頭割了她都學不來,偏是他被喚得如被勾引了般,向床榻走去。 他記得答應江寄月的事,怕又擦/槍走火,被她控訴欺負她,便沒有脫衣,只用被子把江寄月像蟬蛹一樣裹起來,自己合衣在外躺著,側身抱著蟬蛹。 好像和江寄月在一起后,不知不覺間,他連睡姿都改了。 無形間,她真的改變了他很多。 江寄月被他抱著,卻想起了之前沒有來得及說的是,她道:“夫君,往后我們在院子里種點花草樹木,好不好?” 荀引鶴想起她在香積山的屋子,窗臺下有一蓬蓬鈴蘭花。他道:“種鈴蘭花怎樣?” 江寄月道:“可以啊,不過也可以種桂花樹?!?/br> 荀引鶴想到她身上若有似無的桂花香,嘴角便勾起了笑:“當然可以?!?/br> 江寄月閉著眼慢慢地說道:“你不是總說我身上香?等桂花開了,我把桂花收集起來,給你做些桂花香油,讓你也有桂花香,別總是羨慕我,我有的,你也要有?!?/br> 荀引鶴靠著她笑,不為別的,就為那后面七個字,莫名地讓他聽出了些被江寄月護著的感覺。 他道:“好?!?/br> 江寄月又道:“余下的桂花可以拿來做桂花糕,桂花湯圓,桂花水晶凍,還能泡茶釀酒,若一時吃不完,還可以腌起來?!?/br> 荀引鶴可不記得江寄月這樣擅廚藝,道:“桂花這樣多的做法,哪里學來的?” 不會又是沈母教的吧?荀引鶴想起沈母,本來愉悅的心情就籠上了一層陰翳,即使對方早成了河底一具白骨,荀引鶴仍要對她和沈知涯占據了江寄月人生種兩年的事,斤斤計較到底。 江寄月道:“不是啊,是我娘還在時交給爹爹的,書院里那幾株桂花樹還是她剛到香積山時和爹爹一起種下的,他們一起收桂花,做桂花糕點,做了三年,然后娘親就病故了?!?/br> 她的聲音有點悲傷:“爹爹說,他和歸有光同是天涯淪落人,可是歸有光再娶了,他沒有?!?/br>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荀引鶴從前讀來不覺有什么,今日卻只是一想,就覺得胸悶氣短,他道:“不要種樹?!?/br> “什么?”江寄月掀起眼皮看他,“可是爹爹和娘收桂花,做點心的時候真的很幸福,我從小就在想,如果我有了夫君,我也想和他一起做這些?!?/br> 荀引鶴道:“我們可以付銀子到別人家去收桂花,只是不要在我們的院子里住,兆頭不好?!?/br> 江寄月頓了頓,很稀奇:“你連神佛都不信,還信這個?” 她可記得荀引鶴在法積寺時的驚世之語,也以為他是個葷素不忌的,卻不曾想原來他也有這般小心翼翼的時候。 荀引鶴道:“我確實是不信神佛的,可有關你的事,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所以卿卿,我們不種樹?!?/br> 第80章 中午用膳時荀老太太還是派人來叫他們了, 大約也知道荀引鶴與府里有隔閡,于是那借口就托到了江寄月身上, 只說:“新婦進門, 該坐在一處用個膳,彼此熟悉一番?!?/br> 這話說得有理,何況又是老太太親自讓人來喚的, 不去,于情也過意不去,江寄月便看向荀引鶴, 荀引鶴卻仍舊拒了:“飯后我會攜新婦給娘親去請安的?!?/br> 很不給荀老太太留情面。 江寄月小聲問他:“這樣是不是不大好?” 荀引鶴語氣很淡:“沒什么不好的?!?/br> 江寄月便不好說了, 小廚房很快端上午膳,他們對坐著一起用過了。 因為之前便與荀引鶴朝夕相對過, 此番江寄月出嫁,一點作為新婦的羞澀都沒有, 更多的是對人情往來的忐忑,是以才剛用晚膳沒多久, 她便催著荀引鶴帶她去上房。 荀引鶴皺了皺眉頭, 有些不大喜歡。 在別院時, 兩人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 沒有誰能打擾他們, 江寄月的心大半都是掛在他身上的, 可現在嫁給了他, 名分是有了, 可還沒等到他把心完整地掌過來,那心又分了大半出去給別人了。 他似乎虧大發了。 江寄月起身經過他時, 荀引鶴的大掌握住她的細腰, 將她攔了下來, 江寄月疑惑地望過來,那一眼懵懂中帶著忐忑,荀引鶴一頓,收回了手。 罷了,她也不喜歡荀府,還愿意費心費力地融入這個環境,還不是因為他。 是他沒辦法讓她嫁進一個氛圍松泛的家庭。 江寄月見他無端伸手攔她,又無端縮了回去,疑心他是有話要說,湊上前,道:“怎么了?” 荀引鶴道:“沒什么啊?!?/br> 江寄月卻不信,道:“可你看上去并不開心,眉頭皺皺的?!彼炝耸?,在他眉間撫了撫,似乎想幫他撫去那些不快的情緒。 荀引鶴莞爾:“確實沒什么?!彼牧伺乃耐尾?,“不是要去上房?穿好衣裳,我帶你去?!?/br> 江寄月咬唇瞪他眼,捂著臀走了。 * 上房內,荀老太太側臥在榻上,由丫鬟跪在地上用美人捶替她捶腿,并不見謝氏,郗氏倒是在,荀簡貞,荀夢貞,荀淑貞三個姑娘也是在的,只是荀淑貞年紀小,又沒受過正經教養,在椅子上坐不住,總想文姨娘抱她。 荀老太太的眼皮略微往上翻了翻,似是被小女孩的聲音吵鬧得不快了,郗氏忙吩咐文姨娘把荀淑貞抱出去。 荀老太太道:“等等,”她緩緩睜開眼,看向郗氏,“你去抱她?!?/br> 郗氏有些猶豫:“淑貞不讓媳婦近身?!?/br> 荀老太太道:“你才是她的正經嫡母,哪有嫡母抱不了孩子的道理?!?/br> 荀淑貞養到八歲,只跟著文姨娘,沒見過郗氏,究竟誰是她的母親,荀淑貞自然清楚,沒道理就因為身份的差別,她就拋開生她養她的文姨娘不認了。 何況孩子敏感,她又是在郗氏剛經歷了喪子之痛時被領回來的,那些被郗氏隱藏得很好的厭惡仇恨,她都有所察覺,因此在她心里,郗氏就是要把她從母親身邊搶走的壞女人,于是還沒等郗氏靠近,她立刻就哭鬧起來。 那聲音可真是大,幾乎要把屋頂掀了起來,只聽得荀老太太不滿地皺眉,兩個jiejie也受不住地移開了目光。 郗氏尷尬又無辜地站著,看著荀老太太,似乎在說,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要抱她,是她不要我抱,至于為何入府這么多時日了,還不讓我親近,這其中緣由,我反正也近不了她的身,你別問我。 荀老太太見那哭鬧總也止不住,動了氣:“伺候三姑娘的婢子呢?怎么連個姑娘都哄不???” 文姨娘急得滿頭大汗,怎么哄,荀淑貞都不理會她,只在她懷里哭著要和她回家,還說著什么‘壞女人才不是我的娘’,文姨娘眼見荀老太太耐心耗盡,快要發怒了。 江寄月便是在此時與荀引鶴進了屋,原本快要凝固的氛圍因為她稍許流動了些,可也沒有任何的變化,不過是多兩個人看她被叱責,掌嘴罷了,文姨娘抱著荀淑貞絕望地閉上了眼。 見到了二兒子,荀老太太在發怒邊緣的情緒才稍加平緩下來,等兒子與兒媳請過安,都坐下了,她還多問了兩句可用過午膳,午膳吃了什么。 荀引鶴都答了。 荀老太太點點頭,又道:“新婦剛入府,該時常來上房走動,熟悉府內事務,往后我也好把中饋慢慢交給她?!?/br> 郗???氏不惹眼地瞥了眼江寄月,江寄月沒說話,是荀引鶴替她答的:“閑暇時兒子會多陪她過來的?!?/br> 竟然護得這樣緊,深怕府里的人把她吃了似的,郗氏捏了捏手,越發覺得孩子的哭鬧聲頭疼難忍,她剛想借著三房主母的身份訓幾句話,便聽江寄月笑道:“三姑娘哭了這樣久,累不累,渴不渴???” 很溫婉,很和氣的語氣,重點是沒有居高臨下的管教與命令,而是平等地對話,荀淑貞的哭聲便停了下,她八歲了,不是聽不懂人話。 江寄月笑道:“若是渴了,讓姨娘喂你盞茶潤嗓,難為三姑娘年紀小小,聲量確實大,聲音也好聽,若是好好學些歌藝,便是響遏行云,余音繞梁三日也不能絕?!?/br> 荀淑貞在文姨娘懷里小聲說道:“娘親歌聲很好聽,她可以教我的?!彼鹉?,卻猝不及防被文姨娘掐了一下,文姨娘那張臉臊得抬不起頭。 妾也有多種多樣的,良妾更體面,可惜文姨娘不是,她原是歌姬出身。 江寄月卻道:“是嗎?文人墨客常拿宋詞譜曲,東坡之詞曠達疏放,易安之詞婉約典雅,稼軒之詞豪放悲憤,都是上佳的詞曲,姨娘唱于三姑娘聽,既是開蒙,又能教她唱歌,還是潛移默化影響她樂觀忠君,欣賞生活,一舉三得,才是詞里見文章呢?!?/br> 文姨娘的眉頭舒展開來,她從前便多是伴著文人游湖,那些酸腐文人譜了曲,便要聽她唱,文人誦唱是風雅,她唱卻是賣弄風情,是下賤,讓她在府里總也抬不起頭。 迄今為止,也只有江寄月給了她這個體面。 郗氏聽說,笑道:“二嫂嫂似乎對詞曲很有研究?” 正經人家的姑娘會學古琴,卻不會學唱歌,古琴是君子之樂,自然要學,歌聲算什么?不過是用來取悅男人罷了。 江寄月道:“詞曲沒有研究,我于這上并未有多少天賦,也是憾事。否則我便能學孔夫子的樂觀,哪怕絕糧七日,外不通絕,也要弦歌不衰?!?/br> 郗氏頓住,江寄月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并沒有與她爭鋒相對,只是結束了一場閑聊罷了。 荀老太太此時緩聲道:“老二媳婦出身詩書之家,學識淵博,你們無事,可以坐而論道?!?/br> 郗氏幾乎被這句話荒唐笑了,江寄月張口就來的《論語》典故可不是她們這等世家女子可以光明正大學的,她們素日所學不過是《女戒》、《女訓》之類,那種東西,能論出什么道來? 可荀老太太不僅沒有點出來,還在明知江寄月一而再,再而三插手管她們三房的事的時候,還予以了肯定,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