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東都 第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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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太清忙躬身行禮喊冤道:“冤枉啊,少將軍,下官也是按照圣人的旨意進行‘清獄’,鄔老大這案子也走了流程,正常結案的啊……” “呸!他是死刑犯,搶劫百姓、濫殺無辜,等著秋后問斬,你卻收了匪徒送來的銀錢,胡亂改判,才將他給放了?!?/br> 何弘敬正好在衛州的共縣檢查防務,聽說這事,拍馬就來了衛州城,根據線人提供的線索,很快找到了正在大魚大rou慶祝的鄔老大。 鄔老大的手下拼死掩護,讓他逃了。追了一天,這才追到漕河渡口旁。 說起圣上的這個“清獄”令,主要也還是因為北方天旱,顆粒無收。 圣上請道士算卦,便說因為殺孽太重,導致老天降罪。因此,近幾年只要天旱,糧食減產,圣上便下旨,要求天下州縣衙門結清手上案子,做到“獄中無人”。 一來讓老天息怒,二來減少獄中吃白飯的人口。 這能讓一些冤案得以平反,所以天下人將“清獄”看成是當今圣上的仁德??上駰钐暹@樣趁機讓人花錢買罪的,也絕不是一兩件。 楊麗娘未出來,外面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她頓時淚如雨下,跪到李好古面前道: “義父,我父親做過什么我一概不知,求義父庇護?!?/br> 李好古心中已有計較,她是蘇三郎看上的人,此去虎狼之地,他還要仰仗蘇家軍,這點順水人情,算不得什么難事,他淡淡道: “你既向我磕了頭,我豈會不理?你只管跟我走,其余的事就別管了?!?/br> 元楓之前就帶人下船去尋洛泱,這時季揚跑過來說: “少將軍,人在四船,他們要抓的人,劫持了我們……女侍衛!” 一群人下了客船,朝四船跑去。 等蘇元楨、何弘敬他們趕到貨船上的時候,只見鄔老大一只胳膊勒住洛泱脖子,一手拿著匕首,抵住她咽喉。 鄔老大一眼看見跟在眾人后面的楊太清,眼前一亮,扯開嗓門叫到: “楊縣令,你來得正好,你給俺做個證,俺可是光明正大從牢里走出來的,怎么又成了逃犯?” 楊太清慌得滿頭大汗,忙道:“鄔老大,你先把人放了,我們回了縣衙慢慢說話?!?/br> “回去?” 鄔老大算是明白了,楊縣令不是來替他說情的,今日被抓已成定局。他已看到對岸有山寨兄弟們發來的信號,現在只有孤注一擲,才能博一條活命。 他冷笑道:“回去俺還能出來?你收了俺兄弟的銀錢,卻不守信用。先把俺放了,再派人來抓俺,jian臣、忠臣都讓你一個人做了!” 洛泱想了半天,想不出可以一招制敵的xue位,若是扎他眼睛,因為不是死xue,他還是能先把自己置于死地。 這太冒險了,不但殺不了敵人,還會因此激怒他。 就在冥思苦想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一部電影里女主殺人的鏡頭:要是自己手上有把匕首就好了。 她看看自己兩位兄長,他們也緊張得不行,三兄的腰刀已經拔出來了,但自己在這鄔老的手里,他們也投鼠忌器。 唉!難怪這人這么臭,原來是剛從牢里出來。 洛泱無可奈何的翻了個白眼……翻……白眼…… 這個白眼翻到了天上,她也因此看見了那個多了兩撇小胡子的六表兄。李奏正蹲在艙廬頂上,兩人四目相交之間,洛泱猜到了他的打算: 他不用箭,拿的是匕首,為的就是貼身應付突發狀況,而不是讓武器飛過來,殺不死敵人時自己遭到的反噬。 和我不用桃花針,是一個道理。 第七十一章 蒙住雙眼的手 自從洛泱被挾持上船,她就沒有掙扎過,這一點,讓鄔老大誤以為她已經嚇得無法反抗了。 她不動聲色的又翻了個白眼,這回李奏沖她點點頭。 她的手原本就抵在鄔老大的胳膊上,此時不動聲色的收了收下巴,在他的胳膊間爭取更大的呼吸空間。 鄔老大比她高很多,他的胳膊是垂下來的,手掌就在洛泱的脖子下。 洛泱心中暗數三聲,迅速做了一個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動作: 她右手虎口直接扣住鄔老大左手虎口,整個人身體向左轉。這也使洛泱的脖子,暫時離開了他右手上比劃著的匕首。 鄔老大正要抽回自己受制的左臂,要用右手再次抓住洛泱,李奏已經從天而降。 轉身的洛泱撞進他堅實的懷里,他一手蒙住她眼睛及大半張臉,一手已經毫不遲疑的,將匕首狠狠刺入鄔老大的腋下。 盡管是這樣,以洛泱的高度,她還是感覺得到,有血滴濺在自己的臉上。 這手……微涼而骨骼分明…… 洛泱很快被他交到元楓的手里,他走過去把伏著的鄔老大踢開。 倒在地上的鄔老大身穿黑色衣裳,看不出血跡,可他嘴角卻吐出血沫,掙扎抽搐了幾下,不動了。 “別怕,沒事了?!?/br> 元楓心疼meimei被劫持了那么久,還能保持清醒,顧不得旁邊有人,將meimei護在懷里 此時,他們聽到對岸一片廝殺之聲,這下就連何弘敬也動容了: 這么短的時間,蘇元楨是如何做到的? 阿凜、阿冽他們發現對岸有人朝這邊晃著火把,便帶著親兵,趁著夜色悄悄借小船過了漕河,兜到來接應的山匪背后,只等對岸李奏跳下去殺了鄔老大。 二十幾個山賊很快就和他們老大,到地府里接應去了。 “元楨,為兄自愧不如。這次全靠你,才得以將他們一網打盡?!焙魏刖幢?。他們抓鄔老大可以,但很難顧及對岸的山匪。 “他們膽敢上御使的船隊行兇,我這也是行使護衛職責,并非為了幫你?!?/br> 元楨微笑道。他們是為了meimei,不需要何弘敬領他的人情。 大唐各藩鎮守將之間沒有友情,再好的朋友,為了各自的利益,隨時都會翻臉,與其戰場上于心不忍,不如不交這樣的朋友。 何弘敬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哈哈大笑道: “好!我敬你是條漢子。弘敬還要帶著這個狗官回去夜審,就此別過?!?/br> 等何弘敬帶著楊太清走了,大家才想起他們還落了一個人,元楨回到客船上,見楊麗娘站在李好古身邊,李御使向他指指船廬里擺放著的五個箱子道: “蘇少將軍,某想托您把這五個箱子悄悄送到縣衙去,但不要露了身份?!?/br> 他們只是路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不卷到魏博的事務里,怎么都好說。 蘇元楨瞟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楊麗娘,點頭應允,便出去安排此事。 洛泱跟著元楓回到他們的尾船,她下意識的在親兵中尋找他的身影,卻有些失望。 “阿兄……剛才救我的人是不是六表兄?” “你看出來了?” “我……他的腿怎么好了?” “唉!告訴你也無妨。他也是個倒霉催的,被人誣陷造反后,為了離開長安十六王府,他弄斷了自己的腿,徹底解決了圣上的疑慮。你落水那天,他也是剛到洛陽不久,我們正約著到游船上飲酒?!?/br> “落水那天……他也在船上?你和他在一起嗎?” “我們到的時候,六郎腿疼發作,已經回公主府了,后來還是回到公主府里才見到他?!?/br> 這么巧? 洛泱又試探著問:“那他的腿幾時治好的?” “現在也沒完全好,聽他說,關節處還會偶有刺痛……哎,這事傳出去,六郎可是要送命的,到時我們蘇、裴兩家也脫不了干系?!?/br> 洛泱笑笑:“我有那么傻嗎?六表兄救了我的命,我卻還要去害他。你跟他說說,幾時得空,讓我替他看看腿,萬一瞎貓碰著死耗子,我能治呢?” “說他是‘死耗子’沒問題,哪有說自己是‘瞎貓’的?”元楓見meimei說話語氣變得輕松,他也放下心來: “你今日跳舞也算幫了他大忙,不需要想著報答他??煜聪此?,外面有人守著,你放心?!?/br> 元楓走后,洛泱拿出今天在縣城買的衣衫換上,又拿出買回來的剪子和針線,就著油燈,將阿兄給自己找來的親軍服改小。 盡管已經洗過臉,可他那大手留在自己臉上的感覺,卻依然揮之不去。 這感覺,為何如此熟悉? 她從衣領中順著脖子上的一根紅繩,摸出那塊玉珮。 寒食節前后,自己掛著這塊玉珮招搖過市,遺憾的是并未引來失主。出門前,她讓丁香打了根紅繩,串上玉珮掛在脖子上,隨身攜帶。 六表兄是這塊玉珮的主人嗎? 她摘下桃花戒指,拉直來,把它變成桃花針,然后用針在玉珮上輕敲兩下,柔聲問到: “小桃花,小桃花,你既能找xue位,那你能找到這玉珮的主人嗎?” 超出金手指服務范圍,桃花針呆若木雞。洛泱突然發現,桃花里又有一根花蕊頂端變紅了。 給阿慕治病的時候,她一直留意觀察這些花蕊,并沒什么變化。 看來,是阿慕的病完全好了。 難道桃花針只能用九次,還是九次以后會發生什么變化? 改好了親兵服,洛泱便倒頭沉沉睡去。 在這條船的前艙,李奏他們剛剛推門進去,柳青便陪著笑臉迎上去: “公子回來了?您與何家還真有緣分,一進魏博就偶遇了何節度使的長子?!?/br> 聽他話里有話,李奏不動聲色的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水,緩緩道:“怎么?你跟何家很熟?” “那哪能?我這不入品的內侍……您覺得,何氏父子做了魏博之主后,魏博與朝廷的關系怎樣?” 果然話里有話。 “何進滔做了節度使,頭兩年收拾爛攤子,如今,他們已在著手準備,讓魏博重新開始對朝廷納稅。 圣上也很寵愛何進滔的女兒何美人,可惜她福薄,不得長壽。圣上給了她貴妃的哀榮,對何家也是一種安慰?!?/br> “若何節度使知道,自己的女兒并非病死,而是死于非命呢?” 李奏還真沒想到這一層。 “今年年初,您遭人陷害,王守澄趁機清洗了一批跟圣上走得近的宮女太監,何美人仗著父兄有兵權,當面頂撞了王守澄,結果第二天就被王守澄找了個借口,逼著圣上給她賜了毒酒。 圣上忌憚何節度使,不敢將中毒發黑的尸體葬于墓中,便換了具尸身,真正的何美人,則送到亂葬崗焚尸。小人便是替何美人安排后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