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東都 第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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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殿門,有小宮女引著她往花園的方向走,很快,上了一條爬滿藤蘿的花廊,花架上羞答答的開了幾串紫藤花。 小宮女行了個福禮離開了。 剛才在門外看見馬車、檐子停了一堆,休息的宮殿也是人來人往,進了園子卻不見了人影。 洛泱朝四處看看,就數牡丹最多,這才剛進入花季,一朵朵都開得明艷動人的。 “也沒個人講解,都不知是什么品種?!甭邈笞匝宰哉Z道。又沒手機拍照,干看花有什么意思?她加快了腳步。 漸漸的,聽見了嘰嘰喳喳的人聲。 花園的盡頭有個兩層的亭子,亭子兩邊是弧形游廊,就像是伸開雙臂環抱著這個花園。 外面有一大塊鋪著青石板的空地,此時早有太監、宮女們抱著一把把投壺用的箭在等她們。 亭子上下都坐滿了貴女們,她們走過來都是一身汗,個個拿著團扇一頓亂扇。 一位四十出頭的端莊女官,正站在游廊下,她似乎在等什么人。見洛泱過去,便微笑著上前行禮: “蘇小娘子來了,好久不見,聽聞您失足落水,不知如今身子可大好?” “托您的福,身子已無大恙,只不過,以前的人和事都記不起來了。敢問,這位女官如何稱呼?” 那女官仔細一看洛泱的打扮,臉上愣了一下,很快又回復了平靜,含笑道: “小娘子,我比您母親還年長幾歲,夫人嫁到東都之前,時常會進宮參加宮宴,又與永安大長公主要好,故而相識?!?/br> 比母親還年長幾歲?女人生不生孩子,差別真是太大了。 “這位是紫微宮的司闈,藍姑姑?!倍∠憬榻B道。 藍姑姑笑著搖頭:“紫微宮有品極的女官只有三位,哪里還分得那么細?有事管事,沒事閉眼罷了?!?/br> “藍姑姑?!?/br> 聽到個熟悉的聲音,洛泱轉過頭去。藍姑姑略微有些激動,她快步迎了上去,行了個大禮,顫聲道: “殿下安好?” 六表兄?洛泱也回過身向他微微頷首。 “表妹?!崩钭嘧谳喴紊?,穿著一身白色暗紋錦袍,手上拿著把折扇并未展開。 先前他看背影,就知道正和藍姑姑說話的女子是洛泱,這才毫不避諱的上前打招呼,可洛泱這一回頭,她明艷的笑臉竟讓他移不開眼...... 不,讓他移不開眼的,不是她的臉,而是她脖子上明晃晃掛著的那塊玉佩! 洛泱沒想到六表兄會盯著自己看,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現在也猜到,藍姑姑站在這里,就是在等這位表兄,趕緊行禮告辭,順手將手袋里的金珠子摸了三顆出來,塞在藍姑姑手心。 溜了溜了。 藍姑姑看他倆神情都怪怪的,恍然大悟:難怪呢,我說那塊玉佩怎地那么像,原來是送的定情禮。 “姑姑,一別四年,您和之前一點沒變?!崩钭嗍栈啬抗?,看著藍姑姑笑道。 藍姑姑進宮便是在東宮做宮女,伺候過兩任太子。 李奏在東宮出生時,她被派去照顧他們母子,直到他十二歲封漳王住進王府才分開。 四年前,當今圣上登基,大批裁減宮人,藍姑姑早就無父無母,便主動要求到東都,值守沒有油水的紫微宮城。 “怎會沒變?都老得不成樣子了。殿下這腿......” “這樣挺好的,否則,還出不了京師,見不到故人。只是,姑姑以后別再叫我‘殿下’了,讓人聽到,惹人笑話?!?/br> 李奏微微一笑,已經恢復了他的氣定神閑。 剛才盡管匆匆一瞥,他已確定,小表妹脖子上掛著的,就是自己丟失的玉佩,心中各種遺憾一掃而空: 原來真是掉在河里,這樣都能被你撿了去......那就,暫且存放在你那里。 “姑姑,今日人多,您忙去吧,阿凜推我四處看看?!?/br> 阿凜上前,把掛在輪椅上的一個包袱遞給藍姑姑:“姑姑,公子惦著您,您要保重身體?!?/br> “保重保重,公子您也要多保重才好……” 藍姑姑接過包袱,眼光再次落在李奏的腿上,眼角不由得濕潤了,她想轉個話題,記起了剛才的洛泱笑道: “蘇小娘子先前就是個性格開朗的,雖然嬌氣些,那也是府里寵出來的。剛才見她穩重有禮,竟是比先前更叫人喜歡。要是沈淑人還在就好了,看到你倆……” “呃……那個……小表妹……” 藍姑姑當他是不好意思承認,笑道:“不說了,您慢慢逛去。阿凜、阿冽,你倆記得推公子回正殿用午膳?!?/br> 李奏望著藍姑姑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公子,投壺比賽開始了,您要不要過去看看……小娘子?”阿冽殷勤問道。 李奏哭笑不得: “剛才你們真沒看見?我那塊玉佩,就掛在小表妹的瓔珞上?!?/br> “???我真沒注意。玉佩沒丟真是太好了!我們找她拿回來,就知道令牌上那個鏤空,是不是用來塞玉佩的了?!?/br> 阿凜很高興,這事在他心里憋了一個月,他最怕找到玄冰衛,對不上令牌,也調不動人啊。 他不禁輕松的問: “公子,那我們現在去哪?” “去哪?看投壺比賽啊?!?/br> 阿冽:…… 第五十九章 護短 阿冽推著李奏順著游廊往前走,此時他們已經能隱約聽見不少男聲。 蹴鞠場離這里不遠,郎君們應該是過來觀戰了。就這么隱隱約約的嬉戲喧鬧,讓李奏恍然回到了長安太極宮。 祖君在位十五年,他的父親在東宮一住就是十五年,對父親來說是煎熬,卻也給了他一個安穩、簡單的童年。 可祖君殯天,短短六年間,那把龍椅上,先后換上了父親、長兄和二兄。 臉變得太快,容易讓人忘了,哪一張才是大唐該有的模樣。李奏突然改了主意: “掉頭吧,我不想去人多的地方。我們進來的時候,不是看見一座長滿松樹的土山?上面有個小亭子,考考你倆,能否把輪椅抬上去?!?/br> “那還不是小菜一碟?”阿冽笑道。 主仆三人掉頭穿過游廊,忽見發現花墻后有動靜,幾個女人不知在后面說什么。 本來他們已經走過去,卻聽到有人說“裴刺”二字,李奏手一抬,阿凜推著他避到樹后,阿冽則湊上前去偷聽: “蠢!在外面說話,不許提名字!”一個穿著華麗的女人低聲叱道,旁邊的婢女低著頭不敢出聲。 “說?!?/br> 那婢女繼續低聲道:“就是……就是那男人信了我的話,已經往滴雨臺去了,只是蘇……啊,另一個女人不肯去,她說她要投壺……沒空……” “不肯去?不可能啊,她不是很愛纏著她表兄的?” “變心了唄?!?/br> “那戲不是唱不成了?” “慘了!我們驢駒媚都下了,豈不是便宜了那小娼婦?” “是啊,阿姊,想想辦法,把那傻女人從投壺場騙過去,那才有熱鬧看?!币粋€胖乎乎的、梳著高髻才與旁人一般高的女人著急道。 阿冽沒再聽下去,弓身離開了花墻。 等他小聲復述完,李奏暗叫不好:“裴刺”,莫不是裴刺史裴煊?第二個女人姓“蘇”又傻,難保第一個不是姓杜的“小娼婦”。 對裴煊與杜芊芊的事,自己千防萬防,怎料到會有人橫插一腳,給他們下媚藥。 “阿凜、阿冽,你們快去滴雨臺,若真是裴煊,無論如何阻止他,不清醒就打暈扛出來?!?/br> “那您不是沒人保護......” “快去!?!?/br> 他倆沖著涼亭旁的老太監跑過去。 李奏看看四周,從花墻里出來附近只有一條路,在兩段游廊中間,正對著亭子方向,他慢慢推著輪子朝那個路口移動。 這輪椅說起來更像推車上裝了張椅子,有人推挺好,自己不怕手臟,扶著輪子也能動,只不過速度非常慢。 最重要的是,后面沒人控制,遇到下滑,坐輪椅的人沒法剎車。 李奏表面平靜,眼睛盯著那個中點,咬牙把自己往那里推。他剛在路口停下來,花墻后面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那幾個女人從花墻后面走了出來。 “宮苑怎么回事?什么人都能進來?!弊咴谧钋懊娴呐置冒櫭嫉溃骸伴W開!瘸子也敢擋在這里,沒看到小娘子要過去嗎?” 走在中間那位個子高挑,衣著華麗,她看著李奏遲疑了一下,但很快又打消了自己的念頭: 聽阿兄說,漳王造反未遂,被圣人打斷雙腿,貶到洛陽。這人雖然長得貴氣,但手上、衣袖上都臟兮兮的,身邊連一個仆人都沒有,絕不可能是巢縣公。 李奏來到東都月余,除了那夜跟到云水間酒樓,再沒公開露面。 剛才他一不注意,還把手上的灰蹭到臉上,更沒有一點皇族該有的儀容。 不過,他冷冷的語氣里卻似不容冒犯: “某愛停在哪,就停在哪?!?/br> “喂!好狗不擋道,你是哪家的狗?竟敢擋李娘子的道,活得不耐煩了?” 李蘭枝身邊一個忸怩作態的紅衣女子甩著帕子,扯著嗓子說到。 狗?李奏心中光火,手一抬,那把扇子展開飛了出去。 只聽“??!”的一聲尖叫,扇邊如同刀刃,切著那紅衣女子的臉飛過去,臉上頓時多了一道血印子,還慢慢滲出血來。 幾個女子都被鎮住了,這人竟然還有點能耐。李蘭枝皺眉道: “看戲要緊,我們往旁邊走。有本事他別走,一會我讓阿兄來收拾他?!?/br> “meimei!我的臉就這么任他毀了?不行!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