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東都 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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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可以這樣無聲無息的茍活下去,沒料到,在甘露之變時,被氣急敗壞殺紅了眼的仇士良清府,他和數位皇親,始終沒能逃過被宦官殺害的命運。 此刻,他只有一個念頭: 逃離十六王府,方能不被宰割! 李奏文武雙全,深得人心,早被皇兄忌憚,原來的自己,卻被皇兄在人前的不吝贊賞所蒙蔽,渾然不知危險已然降臨。 殺他是仇士良,默許的,卻是自己的親兄弟。 進宮的路上,一個計劃迅速形成,哪怕有些冒險,李奏覺得那也比坐以待斃更好。 在大明宮麟德殿里,李奏見到了皇兄李昂,就連開場白,也同以前一模一樣,皇兄對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六郎,委屈你了??涩F在朕還沒有將禁軍之權控制在手,朕已經在部署自己的人,目前不宜打草驚蛇,朕知道你是被誣陷的,可也只能按王守澄說的去做,將你和宋相公貶黜,這樣他才能放松警惕,讓朕的人尋得對付他的機會……” 這次李奏沒有像以前那樣跪地痛哭,他知道皇兄說的都是真話,他此刻無力改變用犧牲自己,委屈求全的結局。 可這一回,他不能白白犧牲。 李奏淡淡道:“您要我燒了這些證據,褫奪親王爵位,甚至是勸大臣們不要為我、為宋相公求情,我都可以做到,不過,我有個條件?!?/br> “什么條件?” “我既已貶為縣公而非親王,就不需住在十六王府里,您該允許我離開長安,到洛陽去居住?!?/br> 以目前的條件,留在囚籠一般的十六王府里,就算重活四年,之后結局還會同樣: 皇兄仍然被控制在太監手里,自己仍然是個無兵無權,無法自保的皇弟。 “自太宗朝以來,就沒有親王能夠離開十六王府……”圣上喃喃道。 “我很快就不是親王了?!边@次,李奏沒有為失去親王爵位而痛哭,反而有種卸下包袱的輕松。 “你讓我再想想……” “皇兄,我對皇位沒有興趣,或許,我能用我的方式證明這一點?!?/br> 李奏的方式,就是游走在太醫署之外的神醫顧先生。 前世,他就暗示過自己:殘廢之人,自然就失去了爭奪皇位的資格??上М敃r他以為貶黜已是終點,不愿意離開長安這個舒適圈。 從正堂屋頂跳下,雙腿殘疾,這就是他一日后給圣上的,無心皇位的最好證明。 圣上看著太醫令檢查他毫無知覺的雙腿,感動得流下了熱淚: “六郎,你怎么這樣傻?好,皇兄答應你,讓你搬到東都居住,可惜日后我們兄弟倆再難相見……為了補償你,有什么要求,你對皇兄盡管提?!?/br> “要一千府兵,護我周全?!?/br> 縣公府只能有不超過百人的護院,蓄私兵將以謀反論罪,所以李奏必須明著跟圣上要。 圣上來回踱了幾步,看著李奏說:“六郎,作為朕,不能對你開這個口子。不過,作為皇兄,我可以送你一件東西?!?/br> 他到書架旁搗鼓了半天,拿出一個錦盒,打開來,里面是塊玄鐵令牌,他將令牌遞給了李奏。 “上圣令?” 李奏從沒聽說過這個令牌,他翻到令牌背面,上面刻著“滄龍在淵”四個字,更是不解其義。 “這塊令牌,能夠號令陳玄禮為玄宗皇帝打造的玄冰衛,據說,那五百精兵可敵萬人之軍。只是,當年陳玄禮還沒來得及用他們護住玄宗皇帝,自己就先病死了,從此玄冰衛在洛陽不知所蹤。 令牌正是從玄宗皇帝手里流出,輾轉落在父皇手上。在我十五歲誕辰日,父皇將它送給了我。如今,朕將它轉贈給你。朕也將昭告各部,玄冰衛是你的人,由朕授意于你,各部不得阻攔?!?/br> 李奏心中狂笑不已: 天下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做為兄弟,你才肯將一個七十年前的傳說交給我,這塊令牌,不知被列位先皇翻來覆去找過多少次,你大概也沒少派人去找吧?否則今日也不會如此大方。 就算當年陳玄禮真有這么一支精銳部隊玄冰衛,能活到今天的,也快成仙了吧? 皇家無兄弟,是自己妄想了。 圣上見李奏不說話,臉上看不出是悲是喜,便笑哈哈按著他的肩,安慰道: “你到洛陽好好享樂,安心做你的貴公子,娶妻納妾,豈不快活?朕羨慕你啊,朕從未離開過西京長安,東都洛陽也只有在夢中相見。有朝一日,朕奪回禁軍之權,定將六郎你風風光光迎回長安?!?/br> 李奏不動聲色,抬手掏出懷里那沓自證清白的材料,扔進了旁邊的火籠里: “成交?!?/br> 第十三章 不高興與沒頭腦 飛出牢籠的心,是那樣迫不及待。因為走得急,到了洛陽,李奏的縣公府還在修葺,只好暫時借居在姑母府中。 這樣當然最好。 姑母有兩子,大公子裴煊與他要好,隔壁蘇將軍府也是表親,三公子蘇元楓僅長他一個月。 他們既是表兄,又是好友,更是他在洛陽扎根的倚仗。 除了那支子虛烏有的玄冰衛,李奏身邊只有十二名護衛,其中十位還是圣上給的人。 進公主府時,他讓姑母以借居不便為由,只讓阿凜、阿冽兩位進府照顧他,隊正柳青帶著那九人去了新府。 謹慎才能活下去。 這一次,他不但要讓自己活下去,還要讓以前不明不白早死的兩位好友,都活下去。 阿凜得了指令,推門出去檢查蘇小娘子擺弄了半天的那棵桃樹。過了一會兒回到小院,他撓撓頭道: “她就是用布裹了些泥,包在樹枝上,再把兩根木棍和樹枝緊緊纏在一起。除了樹枝上葉子有點蔫,看不出有什么問題?!?/br> “……” 李奏也不知這是個什么cao作,但他很快想起,昨晚元楓、裴煊爭論的問題:有根桃樹枝被踩斷了,到底要不要鋸。 難道,包裹的就是那根斷了的桃枝? 他倒是見過,有人手腳骨折時,太醫用竹板捆綁固定,樹也能這樣? “知道了。原以為這個小院離正門遠,清靜,沒想到隔壁那么吵鬧。找個時間我們去新府看看,還有多久可以搬過去?!?/br> “是?!?/br> 正說著,阿冽敲門走了進來,反手關門低聲道: “公子,柳隊正進公主府了,他正在與大長公主交涉,說守護公子是圣上賦予的職責,還出示了圣上的手諭?!?/br> “柳青定是回了一趟長安。我姑母怎么說?” “大長公主還是攔下了,不過,她已經允許柳隊正進府,和我們一起住?!卑①Φ溃?/br> “公子莫怕,來就來,打起來他不是我們的對手?!?/br> “現在還不是與任何人對手的時候,以后大家小心點吧。這樣看,新府還不能太早過去,對付柳青一個,總比對付一群眼線容易?!?/br> 李奏的眼光繼續回到矮桌上攤開的堪輿圖上,前世東都曾遭蕃兵洗劫,惹怒了皇兄,蘇姑父也因此被削了都防御使正職,成了帶兵打仗的副職。 當時蘇元楓寫信給自己,說蘇家是冤枉的,叛亂的藩軍明顯是有內應才能攻破洛陽軍防線,奏報送上去,圣上不但不查,還扣了他們一年軍餉。 可當時自己被貶縣公,區區一個內侍御史都可以隨意侮辱他,他又如何能夠幫得到蘇家? 蘇家的轉折,就是從這個藩軍洗劫東都開始的。 蘇小表妹被推下河又遭刺殺,她一個小丫頭,跟誰有那么大的仇?會不會與這件事有聯系? 想到這個小表妹,李奏耳朵里立刻響起嘻嘻哈哈的笑聲,不由得眉頭也皺了起來: 蘇元楓怎么沒被她吵死?這女人是不是沒腦子?昨天都快被淹死了,今天就能笑得那么開心...... 也對,她是沒腦子,昨天就失憶了。 隔壁的蘇小表妹,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嫌棄。 她正和五郎在小書房里吃小食,今天五郎買的是“籠餅”,就是用蒸籠蒸出來的,帶餡的餅。 這哪是什么餅?不就是rou包子嘛。好吃! 小書房里只有四張矮桌,其中三張都是小一號的,被洛泱當成凳子坐在上面。 蘇元橋笑道:“別的記不住,毛病卻記住了,你小時候就喜歡往桌上坐,先生打又打不得、說又說不得,只好給你起了個名號叫‘蘇六郎’,說你是我們家的男子?!?/br> “那挺威風??!有五個兄長,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甭邈髶芘茏由蠑[著的兩個牽線木偶,頗有些驕傲的說。 “你兄長何止五個?” 元橋拿起一個木偶扯著線,讓它手腳動起來,動作甚是滑稽,洛泱也來了興趣,拿起另一個,笑咯咯的扯著線讓兩個木偶人打架。元橋看她高興,接著說: “隔壁公主府里的裴大郎,不是從小當你是親妹子來寵?這傀儡還是裴表兄替你做的呢。想起來了嗎?” “裴表兄做的?難怪那么丑?!?/br> “哈哈哈哈......若是當時給他聽到,一定會氣死!三兄替你做的是風箏,兩人非要爭哪個做得好,結果你把三兄的風箏扔荷花池里去了,裴表兄得意了半天?!?/br> “???我小時候這么兇殘?” “何止兇殘?簡直就是橫行霸道!” “肯定是你胡說,我這么溫柔可愛,怎能用兇殘來形容?” 洛泱順手抓起架子上,木碗里裝著的熏香干花瓣,就往元橋頭上撒,元橋見meimei開心,他也樂呵呵的合不攏嘴。 兄妹倆玩了一會,元橋特意找了幾件meimei以前喜歡的小玩意來逗她,她卻沒有一點回想起來的意思,元橋也就放棄了。 “走,我們去看四兄,他可是為我挨的打,他最愛吃牛rou餡的蒸餅,這個可不好買,普通鋪子都不敢賣牛rou,只有史家的食寮里,才有牛rou蒸餅賣?!?/br> “為什么?他家不就是有錢嗎?商人之家,能做官嗎?” “商人能做散官,有些人買些個實權小官,也是為了賺更多的錢。不過,好像他家沒什么興趣做官,只是喜歡花銀子替人買官?!?/br> “這有什么區別?那些人做了官,還不是要老老實實聽他們指揮。他們這樣早晚把朝堂弄得烏煙瘴氣,圣上也不管管?” 洛泱以前看歷史,覺得文宗還算是一個求上進的皇帝,怎么聽上去不咋樣? 元橋不屑的笑道:“你以為?他們能讓圣上知道嗎?” “他家勢力已經這么大了?昨天我看史二郎畢恭畢敬的,倒是沒看出來?!甭邈笫持盖弥约合掳?,一副思考的樣子。 元橋嘻嘻笑道:“你那兩只小眼睛,加上一腦袋河水,能看得出什么?” “誰說我眼睛???從小最自豪就是我的卡姿蘭大眼睛,你竟敢說我眼睛??!”洛泱作勢要打他,元橋笑著抱頭往前跑,還不忘回頭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