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老頭
洛詩嫇和夏香婷共騎一匹,幾人回到原本的休息地。比賽時間早就到了,只剩他們慢慢從林子里出來。 「二皇子!四皇子!」賴碧瑤急忙向前關心道:「方才聽人說似乎有馬發了狂,不知各位是否無恙?」 「瑀塵,千翎?!沽硪坏缆曇魝鱽?,是久違的端木樨,身穿如火一般烈焰的紅色勁裝,眉頭在看到幾人平安歸來時才松了開來,「晚些時間來,不料竟聞你們出了事?!?/br> 他想說許久沒有聚聚,便來這場狩獵活動,想不到竟然是一場鴻門宴。 「無礙,就是受了些傷,還有一匹馬死在場里?!股n千翎搖頭道。 提到馬的時候,賴碧瑤明麗動人的臉上佈滿自責,但知道洛詩嫇安然時,眼底卻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遺憾。 「意謀傷人,此事不可忽視?!股n瑀塵想起剛才驚險一幕,冷冷說道。 「陷害皇子,罪加一等!」蒼千翎單手拉著韁繩,舉起還在刺痛的手,不忘說道。 誰不知道四皇子向來都是笑臉迎人,如今真的動了怒,同來參加的公子姑娘都小小的詫異了一下,開始議論紛紛。 賴碧瑤看他為了洛詩嫇而發怒的臉,心里驀然一痛,強撐的笑容有一瞬的扭曲。 她的箭還留在洛詩嫇的馬上,若是被發現,后果不堪設想,只得先硬著頭皮安撫道:「二皇子、四皇子莫急,我已經派了人去徹查此事,必會對諸位有個交代?!?/br> 希望她的人可以快些,替她湮滅證據。 「是去調查,還是掩蓋事實?」洛詩嫇看著她問道。 賴碧瑤臉一僵,有些生氣地說道:「要定人的罪,得先拿出證據才是,我與你無怨無仇,為何洛姑娘如此詆毀?」 莫不是,被她發現了什么? 不可能!當時洛詩嫇并沒有看見她,至少這點是可以確定的。 「你說的證據,可是這個?」夏香婷丟出一支被折斷的箭支,正是賴碧瑤射馬的那支。 悄悄握緊手,指尖深陷在掌心內,賴碧瑤心里即便慌張,面上卻是鎮定道:「就算有這支箭又如何,狩獵場里每個人都拿這種箭,你如何說是我下的手,看洛詩嫇不開心的人并又不一定是我?!?/br> 一聽,夏香婷便露出了鄙夷的表情,「用點腦子好嗎?你已經不打自招了?!?/br> 「碧瑤不懂夏姑娘說的話,你們這般聯手陷害我,難道是受誰指使?」她痛心道,眼眶里淚水盈盈,一副無辜模樣,偷偷望向蒼瑀塵,卻發現對方根本不給自己一點反應,哪怕是一點惻隱之心也好。 端木樨眸光一亮,故作不解的問道:「受傷的不是千翎嗎,怎么會說是看小嫇不順眼?」 蒼少樺一臉看戲,在旁邊接腔:「除非就是她下的手,不然怎么知曉對方是衝洛姑娘而去?!?/br> 賴碧瑤雙眼圓睜,結巴道:「這、這是我猜來的,剛剛去看了登記簿子,知道你們幾人騎的馬匹,而回來后不見的就是洛詩嫇登記的黑馬,才有此猜測?!?/br> 「那匹黑馬登記的是本皇子的名字?!股n瑀塵說道,平日聽來低沉沙啞的性感嗓音此刻卻像冰雪一般寒冷刺骨。 先前登記完他發現兩人的名字不小心對調,他想反正是一起行動,登記是誰并沒有差別,就不大在意了。 這下,她算是露出馬腳了。 唰的一下,賴碧瑤的臉蒼白如紙,她哪里想得到,竟還有這件事。 「賴碧瑤,你說謊之前請記得打稿子好嗎?」夏香婷諷刺道。 爾后趕來的人更是讓人驚訝,竟然連衙門的人都來,看來這次賴碧瑤是真的踢到鐵板了。 「方才我看差點鬧了人命,驚慌下便不小心報了官?!苟四鹃卮蜷_手中摺扇,邊搧邊說道,眉頭還配合的皺了兩下。 「我們接報,有人草菅人命,意圖謀害他人,請跟我們走一趟?!诡I頭的人亮出自己的牌子,嚴肅道。 這件事是端木世子吩咐要好好處理的,不能小覷,他們自然都拿出了十二分的認真。 賴碧瑤本就嚇得不輕,聽他們這樣說,就更加害怕了,「不是的,我不是蓄意的,四皇子,求四皇子網開一面!」 她哭著跪下求饒,淚聲俱下,「四皇子難道忘記之前,您曾救過民女一命嗎?」 遇上搶匪命危之時,她忘也忘不了,蒼瑀塵騎著白馬大殺四方的英姿,這么美麗的相遇就如同話本里的男女一般,命中注定。 可是為何,四皇子卻為了另一個女子欲將她逮進牢里。 「當時大抵是手癢,想殺人罷了?!股n瑀塵并不記得自己曾救過眼前的女子,他淡淡到:「還不執行工作,難不成要本皇子親自教你們?」 衙門的人連忙架著就走,生怕惹四皇子更加不悅,隱約還聽得見賴碧瑤在哭喊:「不要碰我,你們這些骯臟的人!」 一旁看戲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喘,就怕受牽連,不過他們倒是有了共識。 洛詩嫇碰不得。 「可惜這次比賽沒能順利進行,否則我便能得到每人一日相伴了?!股n少樺表示十分惋惜,臨走前說道:「下次若有機會,再較個高下吧?!?/br> 「真是個自大、傲慢而且自戀的人?!惯@是洛詩嫇對某人下的評語。 「你看到的不過都是冰山一角,這人不僅僅如此,他之前為了栽贓嫁禍,不惜弄死自己的側妃和三個月大的孩子,連畜牲都不如?!苟四鹃孛媛秴拹?,被寵壞的蒼少芙和她哥哥相比,倒是好了許多。 接下來幾日外面謠言四起,不近女色的四皇子受妖女所惑,已經被迷了心智。 最直接的證據就是賴碧瑤惹洛詩嫇不喜,被四皇子直接命人打入牢中。 許多人對于才女被殃及的事情唏噓不已。以訛傳訛,接連幾日都在傳,某人不開心了。 他的人憑甚么受這種子虛烏有的指責和批評。四皇子讓睦影不管用什么辦法,將那日更靠近事實的版本傳出去。 穿著破舊的老頭坐在茶樓里,他目光精明清澈,一下又一下的順著自己雪白的鬍鬚,豪邁地喝了口茶后開始說書,將狗血故事以大家喜歡的方式娓娓道來。 「那姑娘啊,早就芳心暗許了,此時看見英俊威武的王子身旁多了一個比她還要貌美的女子,頓時憋不住心中那口氣,可惡吶!王子眼中怎么可以有其他人,于是她趁著機會舉起弓箭……」 句句鏗鏘有力,抑揚頓挫的聲音訴說著,明明沒有指名道姓,大家卻不由得聯想這次傳的事情,而其他說書人看觀眾喜愛,為了爭口飯吃,便也跟著說起類似的故事,開始一傳十,十傳百。 明明就是從說書人那邊聽見的,眾人卻也傳的煞有其事,再次將八卦傳得沸沸揚揚,樂此不疲。 說書好幾日,睦影到書房稟報。 洛詩嫇來書房時,就看見一個鬍子白花,滿臉皺紋的老人用不符合年紀的聲音說話,開心的手舞足蹈。 「……」是古代老人不一樣還是這個是特例? 睦影雀躍地抱拳行禮,清澈的眸光里滿是崇拜和敬重,口里喊著:「夫人!」 眼看他竟然有要跪下的趨勢,洛詩嫇趕緊道:「先生無需多禮?!?/br> 這老人看起來沒有九十也有八十,跪下去還得了。 睦影一愣,旋即想起什么,他伸手在下巴摳弄著,接著便撕開了臉皮。 年近耄耋的老人瞬間變成雙頰粉嫩的清秀少年,濃眉和圓眼,看起來憨厚可愛,右眼上方有道月牙般的傷疤,小時候受的傷,至今顏色已經淺了許多。 看著如同魔術一般的表演,洛詩嫇訝異了,原來古代真的有易容術,現代物資豐富,科技進步,有易容面具并不算稀奇,但在物資缺乏的古代,這份技術卻是令人驚嘆。 「睦影是五影中較年少的,擅長易容?!股n瑀塵介紹道。 「夫人若是有需求,隨時都可以找我,睦影定義不容辭幫夫人量身訂做,不過夫人若是想做出特定對象的面孔,必須先讓我看著那張臉至少兩個時辰才行?!?/br> 「還滿活潑的小少年?!?/br> 「當初是在一群野狼口中救回他的,滿身都是傷痕,奄奄一息,醒來之后已經忘了所有,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曾記起?!刮逵岸加凶约旱拿?,唯獨他只有睦影。 「禰可知他的名字?」洛詩嫇沒有什么多大的情緒起伏,畢竟悲慘的人太多了,她朝睦影身旁的影子問道。 「你是說?」蒼瑀塵坐在書桌前,眉一揚。 小少年直愣愣的看著她,似乎不敢相信。 「你認識他罷,可知他的名字?」洛詩嫇問那抹緊緊挨著他的那抹翠綠,腰弓背駝,骨瘦如柴的男子。 祂目光呆滯,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這是知還是不知?她蹙眉問道:「能否說的詳細些?」 聞言,祂的嘴蠕動幾下,開了口卻只是不停的重復,「賀元……賀元……」 「賀元?」洛詩嫇覺得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甘悄膬蓚€字?」 想問清楚,但無奈那鬼不搭理她,自顧自地重復兩字。 睦影一臉茫然,連蒼瑀塵也沉默不語。 「這鬼似乎有些癡傻,口中所說的也不一定是睦影的名字,可能不過是這隻鬼僅存的記憶罷了?!孤逶妺摻忉屩?,她略帶歉意的說:「抱歉讓你期待成空?!?/br> 「夫人沒事的,反正失與得不過一念之間的事情,卑職就先下去了?!鼓烙盁o礙地笑了笑,抱拳后便隱身而去。 「我若有空再幫他找找,你不用擔心?!股n瑀塵頷首,接著朝她伸手笑著問道:「怎么心血來潮來找我?」 洛詩嫇怔怔地看著那隻手片刻,慢吞吞地牽上去。 她道:「我想來借紙和筆,想畫一些東西?!?/br> 手心傳來溫暖,蒼瑀塵一拉,便將人拉到自己前面,「這里的東西你都可以用,不過既然來了就留下罷,待會兒千翎和夏姑娘來訪,你恰好陪夏姑娘,省的她不自在?!?/br> 洛詩嫇點點頭,兩人距離變的極近,蒼瑀塵低啞的聲音彷彿就靠在耳邊,她又覺得耳朵熱熱的了。 「你忙,我去旁邊自己拿紙筆?!孤逶妺撊滩蛔∩焓帜罅艘幌滤哪?,像在寵小孩一樣說道。也不顧有些僵住的男人,逕自往旁邊的桌子去。 看著齊俱的文房四寶,洛詩嫇拿起墨條看著硯臺,是用磨的對吧?現代都是現成的墨汁,鮮少有人還會像這樣慢慢磨,她也沒看過,不會是自然的。抱著嘗試的心情,拿起墨條在硯臺上磨了一下。 然后洛詩嫇就看著依然空空如也的硯臺,要加水嗎?是磨成粉再加水還是加水再磨? 抱著嘗試的心,在硯臺里重新加了水之后,她便繼續磨,過程中手痠所以換手磨,好不容易才終于有墨汁,用毛筆沾了一下畫一小撇再鋪好的宣紙上,好像太淡了? 還是其實要磨成粉之后再加水?她一手拿著墨條一手放在腰間匕首上蠢蠢欲動。 在一旁假裝處理公文的蒼瑀塵早就忍不住了,他悄悄走到洛詩嫇背后,及時阻止她將匕首拿出來,「我教你?!?/br> 洛詩嫇抿起菱唇,將墨條遞給他,「拿去?!?/br> 蒼瑀塵伸了手但是沒接過去,反而是站在背后握住她的手,在硯臺里加上適量的水,開始手把手地教:「不需要使太大的勁,兩指輕輕捏著墨條,前臂和墨條保持垂直,同方向畫圈?!?/br> 不過一下,硯里便有了濃黑色的墨汁,試在紙上也沒有問題。 「謝謝?!孤逶妺撧D身道了謝。 「是自己人就不用謝?!股n瑀塵看她耳邊有一縷發絲落了下來,伸手幫她掛到耳后,然后就悲劇了。 蒼瑀塵的手不知何時沾了墨,而現在洛詩嫇瑩白的臉也沾了墨,就像一隻小花貓。 想要毀尸滅跡的蒼瑀塵用拇指想幫她擦掉,結果卻是徒勞無功,越抹越大。 「呵呵?!孤逶妺摽此粍硬粍泳椭腊l生了什么事情,還想用手抹?「覺得抱歉嗎?」 「我幫你……」擦掉,還沒說完,洛詩嫇的手就又捏了上來,和剛剛一樣,帶著寵溺似的。 「沒關係,我去擦臉,你繼續辦公罷?!孤逶妺撋平馊艘獾?。 哪里怪怪的?蒼瑀塵坐回位子上思考,看洛詩嫇用手帕沾水將臉上的墨跡擦乾凈。 她走回來的時候看蒼瑀塵來盯著自己,便問道:「我臉上還有墨?」 「沒有了?!?/br> 洛詩嫇想微笑給他看,故扯了一下嘴角,看起來卻像是嘴歪。 她對著鏡子練了許久,指導老師連安瑤可以說是嘆息連連。老天果然是公平的,小姐長得極美,卻是忘記了如何笑。 蒼瑀塵不點破,反而很開心,小姑娘想嘗試笑給他看,能不開心嗎?他喜孜孜地繼續辦公。 片晌,外頭的人通報道:「二皇子和夏姑娘來找!」 蒼千翎一臉愉悅,身穿月牙色套裝,上次扭傷的右手包了一層厚厚的紗布,而心情不太好的夏香婷,穿著藕紫色的長裙跟在后面。 兩人一進書房便看見蒼瑀塵,蒼千翎正要打招呼,卻猛地一楞,停在原地。 不小心撞上的夏香婷皺眉道:「好好走路也不行嗎?你又要做什么了?」抬頭,她也一樣看著蒼瑀塵的臉一楞。 「噗哧,哈哈!四弟,你都幾歲的人了,還會把墨抹在臉上?」楞完,蒼千翎笑的前翻后仰,不能自己。 夏香婷沒有膽子笑,撇過頭憋著。 想到剛剛捏在自己臉上的小手,蒼瑀塵頓時恍然大悟,無奈地看向一旁還在東畫畫西畫畫,一副事不關己的洛詩嫇。虧她方才動作行云流水,毫無破綻,「我去洗洗?!?/br> 蒼千翎和蒼瑀塵要談些事,夏香婷就跑到洛詩嫇旁邊看她畫畫,看著宣紙上逐漸成形的草稿,她有些疑惑:「嗯?這是兵器嗎?」 「算是吧,不過就是仿之前在書上看過的,并不確定能不能做出來?!孤逶妺摦嫵鰳尩拿恳粋€零件,考慮到這里是古代,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可以將這些造出來,同樣是抱著嘗試的心情做的。 一旁聽見的兩人忍不住好奇也湊了過來,蒼千翎懷疑道:「小珠子能傷人?」 「能不能我并不確定,得先找可以鑄造這些零件的人才行?!姑鎸|疑,她沒有什么表示。 「你別聽他廢話。我有個認識的鐵匠,應該可以做出來?!瓜南沔谜f道,「你若是信得過我,草稿交給我,我且幫你拿去問問?!?/br> 「行,那就先謝謝你了?!孤逶妺撔睦镉行┬〖?,如果真的可以有槍對她來說就方便了許多。 蒼千翎嘴一扁,看著兩人感情這么好有些不悅,「婷婷我手痛,想喝茶?!?/br> 夏香婷一個惡寒,拋了眼刀子過去,威脅道:「蒼千翎你要敢再那么叫,我就讓你絕子絕孫?!闺m然話是這么說的,她還是倒了茶送到他嘴邊。 這是什么,歡喜冤家嗎? 洛詩嫇表示她看不懂這兩個在干嘛。 夏香婷看她看著自己,趕緊解釋:「不要誤會,我是被逼的!」 姑娘別激動,解釋前先讓自己的臉不要那般紅好嗎?洛詩嫇無言地看她臉上飛上兩朵可疑的紅暈,不管蒼千翎用了什么手段或是理由,這看起來真的是你情我愿的,和強逼扯不上邊。 「我懂,我真的懂?!鼓銈兪莵硇愣鲪鄣?,她真的懂。 嚶嚶,她真的是被逼的!夏香婷有苦說不清。 清風溫柔的吹拂,彎月如同利牙般掛在空中,細微蟋蟀聲在寧靜的夜里特別能夠沉靜人心。 兩人坐在院子里用膳,動作如出一轍的優雅,此刻的平靜無奇彷彿兩人早就相識多年,慢條斯理的享受時光。 「過幾月我得去另一處邸府住,待我安置好一切再接你過去,你先住在這里,如果有事可以透過珒影找到我?!?/br> 「不繼續住這了?」洛詩嫇問道,這里既簡單又乾凈,她挺喜歡的說。 世界之大,要找到像這里一樣清幽無擾的地方并非易事。 「父皇上次召我進宮時便說了,無非就是這幾日便會正式封親王和賞邸府?!?/br> 「說到這個,為何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住在宮里,而你是住在這里?」洛詩嫇很早就想到這個問題,不過因為沒什么需要,就一直忘記問。 「當初不愿意待在宮里,且我也無意坐上那個位子,便利用一次救駕有功請父皇同意我搬出宮?!?/br> 若是蒼尋在此,定會指著他的鼻子大喊搬弄是非,什么用請的,當時狀況明明就是逼她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