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大課間, 小牛興沖沖地過來，一屁股擠到孟平的座位上。

    換了位置后，小牛坐在第二大組的外側，正巧和孟平就隔了一條過道。

    但是她平時老愛串班去玩兒, 所以她們也不常見她在位置上, 一出現這種現象, 就是她又有八卦要聊。

    一中就這么屁大點地, 高一一棟樓統共四層, 走廊還打空露天, 一有動靜就能惹來一堆人湊熱鬧——樓上的趴在圍欄上往下看，樓下的仰著腦袋往上看, 雜七雜八的丁點消息都能被討論半天。

    但高中哪有那么多八卦好聊，于是總有些事被反反復復說來說去，最近最熱鬧的是樓下有個拉拉劈腿了個男生, 引發的系列爭執打架事件。

    因為實在是太罕見，直接覆蓋了越見織和向遠那點破事。

    “喂喂喂，”孟平拿筆敲了下桌子，“再擠就過分了??！你那么大點屁股都占多少空間了？”

    “我真的就坐了一點點地兒??！”小牛把腿放在過道上，側過身對向令嫻然, “不和你說這個了，你們知道最近那事兒嗎？”

    最里頭的趙新放下筆，語氣平平，“還是八班那個？或者樓下那對情侶？”

    令嫻然搶先應聲:“這不老早過時了嗎？”

    繞是如此，她也跟著放下筆加入傾聽大組，畢竟高中生活太無聊, 總要找點八卦聽聽, 就算是聽過的也能翻出新花樣來。

    唯一沒動的就只有越見織。

    她認真地撕著隱形膠帶, 把錯題貼到筆記本上。

    連小牛開口都沒在意，畢竟那點破事，她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直到她聽見了某個名字。

    “......理由是她喜歡崔悟銘?！?/br>
    越見織手底的動作一頓，有一瞬間沒能掩飾好自己的神色。

    “什么？”她碾平了手底的膠帶，連目光都沒飄過去，裝作不經意地吐槽，“喜歡他的人不是挺多的嗎？”

    “織織你怎么聽個八卦都不認真——”小牛聲音很低，語氣卻很激動，“關鍵的是有人喜歡崔悟銘嗎？最關鍵的明明是那個人是周素！”

    越見織心跳疏忽漏了兩拍。

    她盡力發揮平生最好的演技，可感覺自己的嘴角僵硬地不受控制，“是，是嗎......同桌好像之前就和我說過了......”

    “這次不一樣啊，之前都沒定性，是捕風捉影，但是這次是周素在拒絕莫燃時親口承認的?！?/br>
    令嫻然:“或許她就是隨便找個借口呢？”

    小牛往下壓了壓手掌:“哎哎哎，不可能啊，你想啊，要是找借口那干脆就說自己有喜歡的人不就得了，用得著報上具體的姓名嗎？”

    孟平嘶了一聲，她錘了捶掌心:“啊咧咧，我感覺還真是?！?/br>
    “小牛，你這消息保真嗎？該不會又是上周織織這種捕風捉影的吧？”不遠處的趙新把剛發下的作業傳到越見織桌子上。

    她們八卦歸八卦，總不會討論些還沒確定的消息，也不會非議人是非。

    越見織虛虛環住作業本，扭身往后遞時，聽到小牛拍了下椅背，低叫道:“肯定是真的??！周素和莫燃那天賊明顯，就在女生宿舍樓底下，好多人都假裝路過，結果就聽到了，周素親口說的?！?/br>
    “你們說......課代表會不jsg會......？”

    “怎么可能？我是想象不出來課代表會和女生在一起的畫面，而且之前也有漂亮女生來表白啊，不都慘淡收場?！?/br>
    “難說?！?/br>
    “那可是周素誒，那種漂亮根本不在一個level了，她初中就拿了主持人省賽金獎，聽說本人性格也不錯，要我是男生我也喜歡她，而且之前課代表當志愿者的時候不是也和她有交集嗎？”

    ......

    剩下的越見織就沒再聽了，她怕自己拙劣的演技繃不住。

    她借口去上廁所，手腳卻有些發僵，半邊身體好似有看不見的冷流在竄。

    路過最后一排時，她用余光掃了一眼。

    視線范圍里，那人正端著保溫杯喝水。

    崔同學好像很喜歡喝水，還是那種熱氣騰騰的水——盡管現在的天氣熱得已經能吃冰棍。

    他咽得不急也不慢，喉結滾動間，垂著睫斜眼看著手邊的資料。

    熟悉的保溫杯，熟悉的指節......都讓越見織心跳稍滯。

    嘴里有些泛澀，她在出門時慢吞吞掏了掏褲兜，牙齒撕開，唇齒間塞了顆奶糖。

    ......

    崔悟銘的消息在學生之間是緊俏貨，沒兩天越見織在裝水時就聽到有女生在小聲討論。

    大多數在猜他會不會和發生什么關系，小部分吐槽周素裝。

    酸吧。

    越見織咬碎了半顆話梅糖。

    確實很酸。

    但是，

    周素同學就是很優秀啊，別的客觀條件不說，她至少有勇氣說出自己的心意。

    如果崔同學喜歡上她，那就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

    而她自己，只不過是個連心意都不敢被人察覺的膽小鬼。

    但她沒那么容易釋然。

    好在最近學校的選課政策出臺，大多數同學都忙著糾結選哪三門，更何況也沒見崔悟銘和周素有什么交集......她的事湮沒在其中，也就不甚重要了。

    聊勝于無的安慰讓越見織稍松了松心。

    一班二班因為是火箭班，被強制要求選擇物理。

    越見織物理還算不錯，而且之后大學很多學科的限制都是物理，她先把物理確定下來，又選了門歷史，最后在政治和地理之間糾結。

    令嫻然就慘了，她初中的時候科學就不好，能進一班全靠著當時的語數英三科拖著，政史地倒還能看。

    “哎，我可能要降去重點班了......”

    她把彩色按動式中性筆丟到簡易透明筆盒里，嘆著氣說，“到時候都不能和你們在一個班里了?！?/br>
    孟平扭身打斷她的感慨，“老令，你借我用一下筆——”

    令嫻然凝滯，她小小翻了個白眼，“喂，大姐，我和你們都要分道揚鑣了，之后甚至可能不在同一層?。?！”

    孟平看著她“哦”了一聲，“所以你借嗎？”

    令嫻然:“......借?！?/br>
    自打她買了這盒筆，在這群損友眼里，她這個人完全沒有筆重要。

    令嫻然把藍灰色的筆遞到孟平那張咸豬手上，才聽到她勉強的安慰:“老令，你別難過，又不是不在一個學校了?！?/br>
    懂不懂什么叫情懷啊這個木頭直女！

    令嫻然簡直要被她氣死，她無語凝噎，余光里卻瞥見同桌趴在桌上。

    好像從廁所回來后就沒說話。

    她有些擔憂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織織，你怎么啦？”

    越見織捂住肚子抬起臉，臉上慘敗無光，連唇瓣也泛著白，她湊近了些，勉強吱聲:“我，我那個來了......”

    令嫻然借了肩膀給她靠，“以往怎么沒聽你說痛經呀，是不是昨天冰的吃多了？”

    越見織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這節自習課下課后是大課間，令嫻然捧著越見織的被子打算給她接點熱水，結果廣播滋滋了兩聲，下一瞬傳來熟悉的奏樂。

    班里頓時大呼小叫，全是哀嘆。

    “這聲音！哦買嘎，我的噩夢！”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又要跑cao了吧？”

    果不其然——

    【請高一全體同學盡快到一樓廣場集合，進行跑cao活動，請高一全體同學......】

    教導主任的聲音足足響了三次，令嫻然攥緊了杯子，出口就是臟話，“艸了，跑跑跑，禿頭馮那么胖，自己怎么不去跑？！”

    班上紀律委員已在門口催排隊了，不情不愿的同學們停了手頭的動作，推推搡搡從座位上起身。

    令嫻然見這架勢，連忙趁著大家還在擠著門，拿著水杯左拐右拐裝完水回來，“織織，我幫你去找老路請假，你先喝點水哈?！?/br>
    越見織從胳膊里抬起臉，朝她點了點頭。

    跑cao的音樂還在繼續，廣播里響起馮主任的聲音，巴拉巴拉扯了一大堆說前兩天有幸去觀摩某衡水的跑cao模式，所以決定繼續上學期的策略......

    越見織灌了幾口水，溫熱的流體慢慢淌到肚子里，緩解了不少酸痛。

    廣播里，馮主任的聲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樓下傳來的口哨聲。

    越見織猛然想起下一節是英語課，而她還沒去拿英語作業。

    她無奈嘆氣，捂著肚子慢吞吞從座位起來。

    教學樓空蕩蕩的安靜，遠遠有一二三四的喊聲傳來。

    “老師，我來拿作業?！?/br>
    朱老師今天正巧在辦公桌上批改試卷，她看起來很忙，只應了兩聲。

    越見織摞了幾疊作業本到懷里，聽到朱老師刷刷寫了兩筆，又叫住她:“對了織織，上節課我忘給了，正巧你在這，你幫我把這本東西交給二班的周素吧?！?/br>
    越見織道了聲好，忍著肚子的不適，把朱老師遞過來的冊子放到作業最上邊，捧著的時候不經意瞄了兩眼。

    是全國創新英語大賽的例題合集。

    他們學校只有周素一人進入決賽。

    越見織手指微用力幾分。

    周素真的很優秀，優秀到沒有缺點。

    她根本找不出半點能讓崔同學不喜歡周素的理由。

    *

    越見織覺得自己就像個惡毒女配，明明周素啥也沒做，她還是不大想直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