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又容 第31節
“學古書上的禮儀啊,”沈清和嘆道:“這嬤嬤,一定要我們學古禮,大到祭祀小到宴客,走路吃飯說話都有規矩,連母親都不敢說話?!?/br> “荒唐!”沈又容道:“你們兩個是國公府的姑娘,夫人是有品階的國公夫人,豈能被幾個嬤嬤拿捏?便是宮里來的也沒有這么磋磨人的,老太太都不說什么?” 沈清和道:“老太太近來不大愛管事,連我們的晨昏定省都免了?!?/br> “算了算了,”沈清妍道:“不提這些了?!?/br> 她心里想要好好學,日后跟在四皇子身邊也不算丟臉,當然不會對那嬤嬤說什么。加上她也有顆要強的心,覺得都說沈又容規矩好,她若學好了,也不比沈又容差什么了。 沈又容見她不欲多說,自然也就換了話題,說果園里的櫻桃都紅了,叫她們換衣裳去摘櫻桃去。 她幾個人連帶丫鬟在果園里玩了一整天,連吃帶摘,櫻桃裝回了幾籃子。晚間回來的時候,她們幾人便還在檐下做櫻桃醬吃。 杜鵑早預備好了,一條大案,幾張繡墩,各色調料果蔬,還有那洗干凈的幾籃子紅艷艷的櫻桃。一邊燒著爐子,里頭坐著水,門口屋檐多加了幾個燈籠,照的門口一片地方亮堂堂的。 幾位姑娘都將衣袖挽了起來,有洗櫻桃的,有去核的,還有將櫻桃搗成泥的。沈又容懶散地坐在椅子里,一面洗櫻桃,一面吃,果核吐了一碟子。 “三丫頭,你到底會不會做?”沈清和道:“怎么瞧著這么不好看呢?!?/br> “你就信我罷,”沈清妍信誓旦旦,“我問過廚房的楊嫂子,她最會做櫻桃了,櫻桃煎,櫻桃醬,還能用櫻桃釀酒。二丫頭,你好好學,日后到了婆家,這就是你的拿手好菜呀?!?/br> 沈清和瞪著沈清妍,“你看這人,自己許了親,便把親事成日里掛在嘴邊?,F在還在催我了!” 沈又容便笑起來,沈清妍哼了一聲,道:“我也是為你好,如今京城里女子許親越發難了?!?/br> 沈又容不解其意,問道:“這話怎么說?” 沈清和道:“大jiejie還不知道?前兒長公主給嘉禾郡主的賞花宴上,端王殿下也去了。不知道說到了哪里,就說起了表兄妹結親之事。端王殿下說,表親不可成婚,成婚則與子嗣有礙?!?/br> 她看向沈又容,道:“你也知道,咱們這等高門之間,表兄妹表姐弟結親是常有的事,親上加親嘛??墒嵌送醯钕逻@話一出,許多定好了的親事就不成了。子嗣之事是大事,誰也不敢在這上頭冒險。還有許多成了親了,都在商量和離呢。他一句話攪得京城翻了天似的,也不知是真是假?!?/br> “當然是真的!”沈清妍道:“古來便有五服之內不通婚,你想一想,雖則表兄妹不同姓,其父親或母親卻同出一脈,這親緣之間該有多近?自然是不能通婚的!” 沈清妍一邊將櫻桃裝進壇子里,一邊道:“咱們夫子還是不同凡響,捅出這件事,免了以后許多悲劇呢!” 沈又容聽著她們說話,指尖捻了一枚櫻桃,慢吞吞地塞進嘴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 紀琢:周蘭璋,pass 第39章 外面日頭還明亮著,殿內就已經點起了燈。陛下年邁,眼力越發不濟,便是燈火通明,不多時也覺得眼花。 他放下折子,揉了揉眼睛。大太監王有見狀,立刻上前,輕輕地給陛下捶肩。 陛下闔著眼,道:“近來沈朔與安國公走得很近,那你可知道是為什么?” 王有回道:“約摸是為了他家大姑娘的婚事罷,奴才聽說安國公世子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br> “哦?”陛下道:“他家的大姑娘還未定親么?” “早先說了他家表親周探花,但因著他們兩個是姑表兄妹,因此就沒成?!蓖跤械溃骸暗故强上Я??!?/br> “可惜?”陛下笑了一聲,道:“周家什么動靜?” 王有道:“周家已為周探花定了親了,定的是翰林院一位翰林的女兒?!?/br> 陛下道:“如果真覺得可惜,何以這么快就定親了。周家還算有眼色,雖然有個出息的周蘭璋,到底沒有往高門攀親?!?/br> 世家是陛下的眼中釘,周家供出了個周蘭璋,若尋高門貴女結親,未免又重現當年世家之景。所以周蘭璋沒有與沈又容結親,反而娶了個翰林的女兒。官職不高,勝在清貴。 陛下睜開眼,他的眼珠子已經有些渾濁了,但是其中籌謀依舊令人看不透。 “安國公世子如何?”陛下忽然問道。 王有心思轉了一圈,回道:“安國公世子才剛中了舉人,樣貌才情都不錯,只是多情了些。前些時日在醉歡樓與人爭花魁,反被人家打了一頓,如今只在家里養著。也因此,小沈大人再沒提過許親一事?!?/br> 他猜測,陛下問安國公世子,其實是在問他與沈家大姑娘的婚事。難道陛下是想為沈大姑娘賜婚? 陛下眉頭緊皺,“不成器的東西?!彼烈髌?,問道:“端王何在?” 王有差一點就接不上陛下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問題,忙道:“前幾日長公主辦花宴,催著端王殿下成親,端王殿下不勝其擾,躲去東林寺里了。東林寺中來了個番邦和尚,講些游歷四方的故事,端王殿下頗為心動?!?/br> 王有的話并不能讓皇帝放心,端王越平靜,皇帝心里越不自在。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皇帝日漸年邁,而端王正值盛年。 陛下心中煩躁,問起四皇子,“四皇子近來如何?” 王有道:“前幾日四皇子出宮,在宮外豫順樓遇見了鄭御史家的姑娘?!?/br> 陛下聽了,心中郁氣漸漸平息。四皇子只有沈家三姑娘一個側妃,那這位鄭御史家的姑娘想必就是四皇子為自己選定的正妃。天家哪有那么多情種,四皇子看上沈三姑娘無非是因為她是庶女,身份不夠正妃。 如此一來,靠著沈三姑娘拉攏了齊國公府,又將正妃之位留出。日后正妃母家與沈家可以互相制衡,不會出現外戚獨大的情況。 “他也就這些能耐了,專會在女人身上下功夫?!币ι袝业墓訐u著扇子,一面聽戲,一面同沈朔說話。 相比于姚儉的玩世不恭,沈朔面色就不是很好看了。 他們待在戲樓里,一個十分隱秘且不起眼的房間,樓下戲臺子上正在唱戲,唱的是《巫山神女》,是賀小方的新戲。 姚儉跟著調子哼起來,瞧見一邊沈朔面色不善,便道:“沈兄,圣旨已下,你就是再如何不情愿,也回天無力了。我勸你放寬心,好歹嫁過去的不是你的嫡親meimei?!?/br> 沈朔端起茶杯,道:“我的嫡親meimei,更叫我頭疼?!?/br> 姚儉看向他,“怎么說?” 沈朔道:“宮里有人給我傳消息,說陛下問起我meimei的婚事,不知道是不是要為她賜婚?!?/br> 姚儉想了想,道:“便是賜婚,賜給誰呢?” “安國公世子陸放之?!鄙蛩返溃骸拔腋赣H前些時日透露出些結親的意思,但是沒有定下來?!?/br> “他?”姚儉道:“沈兄三思。陸二跟人奪花魁反被揍了一頓,這事兒你沒聽說?他就是個繡花枕頭,虛有其表罷了。況他為人懦弱,在家里一應聽他母親的,到了外頭什么都不是?!?/br> 沈朔嘆了一口氣,道:“可我meimei總不能不嫁人?!?/br> 姚儉搖著扇子,意有所指道:“依我說,令妹多等兩年,說不定另有一番際遇?!?/br> 沈朔一頓,目光直直望向姚儉,“你什么意思?” 姚儉忙擺手道:“沈兄可別誤會!”他親自給沈朔端了杯茶,不緊不慢道:“這兩日我為殿下辦了些事,胡亂揣測,猜著了些東西?!?/br> 沈朔不接他的茶,“你辦了什么事?” 姚儉只好把茶放下,“陸放之的事兒唄?!?/br> 沈朔一點就通,他猜測是紀琢授意姚儉,讓陸放之出了丑。而姚儉又是個玲瓏心思,最擅見微知著,很快就明白紀琢的心思。 沈朔抿著唇,神色冷肅。 姚儉勸道:“你看,我說你meimei婚嫁之事難,難就難在殿下不同意。況且,沈兄,這是個多好的婚事啊,你家姑娘嫁給殿下,到時候,你就是殿下的大舅子,我還得仰仗你呢?!?/br> 沈朔眉頭一皺,“不許開我meimei的玩笑?!?/br> “好好好?!币€忙不提了。 沈朔與姚儉先前同一處求學,后來又陰差陽錯效忠同一人,因此也愿意說些推心置腹的話。 “我同你說實話,陛下在看著,只要殿下之事一日不成,他二人婚事也就一日不成?!鄙蛩返溃骸澳阒徽f讓我meimei等,讓她等多久呢?憑什么就該讓她等呢?” “這話說的也是,”姚儉道:“但依我看,殿下那邊不像是能放手的樣子。你想一想,倘若你meimei現在嫁了,日后該如何?殿下之事不成也就罷了,若是成了,殿下居至尊之位,他瞧著你meimei,心里是何等滋味?” 姚儉悄悄道:“你就不怕日后生出些君奪臣妻的事?” 沈朔聽罷,當即愣住,如醍醐灌頂一般,心事一下子鋪開了。 姚儉又道:“為今之計,只有拖著。你家姑娘要許親,該找還得找,但不能真嫁了。往好處想,殿下過段時日或許就不放在心上了,那你meimei就自行婚嫁。索性她現在年紀小,就是再等兩年,也仍在花期,不妨事。若是殿下仍念著她,來日殿下成事,你家姑娘少說也是個貴妃呀!” 沈朔飛快思量,貴妃不貴妃的都扯遠了,先把眼下的難關過去要緊。 “既如此,合該找個正在孝期的?!鄙蛩匪紤]周全,“既可以與我meimei先定親,又得等到出了孝期才能成親,正可解了眼下困局?!?/br> 姚儉笑道:“還是沈兄腦子靈光!” 兩人低聲密謀,忽聽樓下傳來喧鬧之聲,看去,原來是樓下幾位聽戲的客人再給賀小方打賞,銀葉子一把一把的撒下去,反射著泠泠的光。賀小方站在滿地銀葉子之間,越發光彩奪目了。 “這是誰呀,這么大手筆?”姚儉走到窗戶口,感嘆道:“揮金如土,這簡直是我夢寐以求的日子?!?/br> 撒銀葉子的客人就在離他們不遠的一個廂房,姚儉還聽到那人說話,“沒想到我有一天也能有這么多錢,這么打賞也太痛快了吧!” 姚儉挑眉,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說話的人,雖然身著男裝,卻是脆靈靈的女孩聲音。 沈朔也過去看,看了一眼,臉色便沉下來,叫來外頭的小廝,道:“去把人請過來?!?/br> 原來這幾位打賞賀小方的不是別人,正是穿著男裝出門的沈又容三姐妹。沈又容不妨能在這里遇見沈朔,幾人面色都很心虛。姚儉避到了屏風后頭,聽著沈朔說話。 “我叫你們去莊子上玩,不是叫你們跑到這里來的,一點規矩都沒有了!”沈朔看著身著男裝的三人,又訓斥沈清妍,“還有你,拋灑銀葉子,如此靡費,誰教你的!” 沈清妍小聲辯解,“大jiejie說,這是她的鋪子,便是給了打賞,最后還是歸到鋪子賬上。我就是想過過癮,平日里萬不敢如此奢靡?!?/br> 屏風后的姚儉低低笑出聲,一擲千金過過癮,像個小孩子一樣,有些可愛的稚氣。 姚儉在這里,沈朔不好多罵她們,只讓人把她們送回去,臨走不免又念叨兩句,“出來也就罷了,連個人跟著都沒有,那幾個丫鬟夠頂什么事兒的?莊子里的侍衛都是死的?” 沈又容不敢頂嘴,反倒是沈清妍小聲念叨了一句,“誰偷偷出來玩還大張旗鼓的?!?/br> 送走幾人,姚儉才從屏風后面出來,笑道:“你家幾個meimei真有趣,方才說話的那個是誰?” “是我三meimei,要嫁給四皇子的那個?!鄙蛩返溃骸八郧橐回炋?,樓下賀小方的新戲還是她寫的呢?!?/br> 姚儉一下子沒話說了,好半晌,才道:“那真是可惜了?!?/br> 第40章 日子不聲不響,一溜煙兒就沒了影,轉眼入了秋。秋分時節,長公主府再度設宴,沈家幾位姑娘,除了最小的沈思慧,都去赴宴了。 沈又容身著豆綠暗花綢長裙,雪青色百花團枝的褙子,頭上簪了兩對小梅花簪,一支顫珠金絲蝴蝶,耳邊一對如意玉墜子,并不比平常穿著華貴。 出門去見到沈清妍,她穿了一身楓葉紅的灑金長裙,繡紋在日光下若隱若現,十分漂亮。沈清和仍是素雅不俗的打扮,發髻上一支珍珠步搖,隨著她的步伐微微擺動,越發飄逸出塵了。 長公主的園子里草木繁多,似秋海棠,木芙蓉等花朵鮮艷嬌媚,薔薇藤爬滿了墻,厚重的綠葉子里點綴著鮮艷的薔薇。 園子里的姑娘們比花兒更嬌,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或賞花或喂魚。又有些身份高的,得臉的,還能在院子里放風箏。 沈家三姊妹算是貴女圈子的名人,前有堪稱貴女典范的沈又容,后有與四皇子兩情相知的沈清妍,不過走到哪里,她們都十分惹眼。 “這就是我不愿意出來的原因了?!鄙蛴秩莸吐晫ι蚯搴偷溃骸敖腥丝粗钢更c點,跟廟會上的猴兒一樣?!?/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