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又容 第16節
沈朔應了聲,起身出門。 天色漸晚,書齋里早已點起了燈。沈清楓身邊的棋童將一盞明亮的燈放在書桌上,道:“少爺,歇歇吧?!?/br> 沈清楓放下書,揉了揉眼睛,道:“秋闈將至,哪還有時間歇著啊。母親和meimei就指望我了,我又不是個善讀書的,只能勤勉些了?!?/br> “勤勉也不是這樣的法子?!鄙蛩返穆曇魪拇巴鈧鱽?。 沈清楓忙站起來迎他,沈朔進屋,擺手讓沈清楓不必忙,自己撩衣在椅子上坐下。 棋童忙去上茶,沈朔把玩著扇墜子,道:“夜里讀書傷眼睛,這可是一輩子的事,不能不經心?!?/br> 沈清楓應下,沈朔問道:“今年秋闈可有把握?” 沈清楓道:“我說不好?!?/br> “拿你做的文章來,我看看?!?/br> 沈清楓忙將一篇文章拿來給沈朔看,沈朔細細讀了一遍。說實話,這篇文章雖不出彩,但中規中矩,拿個名次應當沒問題。 沈朔放下文章,有些猶豫。 沈清楓還在忐忑不安地等著沈朔的評價呢。 沈朔道:“不錯,只是…..”他捏著扇墜子,“你有沒有想過,等一等,下次再考?!?/br> 沈清楓一下子局促了起來,“是文章做得不好么?” 沈朔擺手,道:“你若再準備準備,就能十拿九穩了,名次上也會更好看些。再者,有些考官,不喜歡年輕人,認為年輕人科舉之路太順容易張狂,所以會刻意使年輕人落榜?!?/br> 沈清楓猶豫了,“這……” 他心里信服沈朔的話,可是想一想翹首以盼的母親和meimei,著實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再考慮考慮吧?!鄙蛩菲鹕?,道:“夜里就別看書了,勞心傷神,得不償失?!?/br> “是?!鄙蚯鍡髦睂⑸蛩匪统鲩T外。 七月下半旬,沈又容基本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老太太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楊氏自然也不好非要沈又容給自己請安。學堂那里沈又容也不必去了,正好免去她去紀琢相見。 唯獨每日的大字還是要寫,紀琢還像模像樣地給她批改,直讓沈又容心里憋悶不堪。 歇了十多天后,沈又容總算可以下地行走了。杜鵑畫眉生怕她摔了,一勁兒勸,讓她少走些,怕她走多了腳疼。 沈又容在院子里走了兩圈,腳踝只剩微微不適。她心情不錯,走到院里的秋千邊,要玩秋千。 丫鬟拿了大紅繡緞坐墊來,沈又容斂了紗衣做到秋千上,丫鬟在身后推著,慢悠悠的晃著。 風也不熱,很涼爽,吹起沈又容繡著蝶戀花的紗衣,漂亮的像一幅畫兒一樣。 一道尖利的聲音像刀子一樣割破了這幅畫,墻外傳來叫罵聲,“……什么再等下次!科考是你家門口買菜的?能再等下次?!分明是怕我們中舉蓋過你們的風頭了,眼紅的都要滴血了吧!壞心腸爛肚腸的東西!” 沈又容皺眉,杜鵑早讓丫鬟出去看。外頭鬧事的是沈清楓的乳母,也是楊氏身邊的得力人。她在沈又容院門口鬧,身邊的丫鬟忙往后拉,拉拉扯扯的糾纏不清。 “.…..你們也別攔我,一群賤蹄子,瞧著哪邊火高就巴結哪邊,早晚你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杜鵑神色越發不好,畫眉不是個好性的,站在院門口喊道:“有你這樣的下人,怪不得火起不來呢!早晚倒了灶熄了火,才是借您今日的吉言呢!”說罷,畫眉又看向那幾個丫鬟,“一點規矩也沒有的,縱得這虔婆子四處發瘋,不知道她丟的也是你們的臉面?屆時傳出去,一個院里都是些沒規沒矩的,叫人嗤笑打臉!” 杜鵑把畫眉拉出來,指使院里的婆子將她們都趕走。 畫眉還道:“趁早趕走,一氣兒趕出府去罷!丟人現眼的東西!” 回到院內,秋千上的沈又容神色已經淡下來。今天這一出,必然是楊氏默許的,她在背后大概也沒少罵沈朔與自己。只是她不敢對上沈朔,就只好磋磨同在后宅的沈又容了。 沈又容抬手讓畫眉扶自己回去,神色懶懶的,一句話也沒說。 晚間沈朔回來,聽說了這件事,冷笑兩聲,叫來立夏吩咐了兩句,道:“下手隱秘些?!?/br> 立夏稱是。 沒過兩天,沈清楓忽然病倒了。據畫眉說,是因為夜里下雨沈清楓受了涼,第二天起來就發起了高燒,燒退之后上吐下瀉的,如今連床都起不來了。 楊氏和沈清和忙著請大夫照顧沈清楓,正院一夜不得安生。 沈英也被驚動了,他并沒有像楊氏那樣那么看重沈清楓此次科考。在他看來,沈清楓溫和敦厚,勤勉好學,科考穩步前進,金榜題名指日可待。聽說沈清楓是因為夜里看書受了涼,沈英還很生氣,認為是楊氏逼迫沈清楓太過。 這些事沈又容一概不管,她好不容易能下地行走,干脆帶著丫鬟出門看荷花去了。 沿著湖岸一面走一邊玩,畫眉去湖邊摘了些荷花荷葉,讓沈又容抱在懷里玩。走了一段路,瞧見前面有個亭子,畫眉就催著沈又容歇歇。 沈又容說好,還沒走近,就看見亭中一個月白衣衫的人影。 沈又容頓住腳,轉身便走。 “大姑娘留步?!奔o琢放下茶杯,道:“你腳上有傷,還是過來歇歇吧?!?/br> 沈又容頓了頓,轉身提衣走進亭子。 “這荷花真漂亮?!奔o琢贊賞道,他轉頭吩咐長鳴,“去將那件烏金釉描花瓷瓶來,荷花用那個瓶子插好看?!?/br> 長鳴去了。 沈又容在亭子坐下,卻不說話,只懷抱著荷花,像是荷花能替她擋住紀琢似的。 “聽說府上二公子病了,”紀琢道:“病的重嗎?” “勞王爺惦記,”沈又容客氣道:“我還未去看過,不大清楚?!?/br> 紀琢笑了笑,道:“我猜應當病得很重,起不來身,進不去考場了?!?/br> 沈又容木著臉,不說話。 “你當人家都是傻子么?”紀琢聲音輕輕的,“滿京城的權貴里,就你家二公子生病錯過了科舉,這是何等的巧合,落在有心人眼里,會掀起多少事端?” 紀琢看著故作乖順的沈又容,神色微冷,“大姑娘,你壞我大計?!?/br> -------------------- 沈又容:那怎么辦呢,不然你報警吧。 第19章 剛下過雨,樹上知了叫得聲嘶力竭,合著園中鳥雀嘰喳,叫得人心煩。 沈又容度紀琢話中意思,今次秋闈是一定要出事的了,如此沈清楓與沈家算是躲過一劫。思及此,沈又容很坦然,“學生年幼,做事多有不妥之處,夫子若看不過眼,盡可以替我料理妥帖?!?/br> 紀琢氣笑了,“如此,我還要為你收拾爛攤子?!?/br> 沈又容客套地笑笑,“那就有勞夫子了?!?/br> 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紀琢盯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推給她一杯茶,輕聲道:“方才還叫著王爺,現下就改叫夫子了?嫻嫻這般識趣,倒真是我的好學生?!?/br> 沈又容不妨從他口中聽到自己的小字,一時又驚又懼,“你——” 長鳴拿著花瓶回來,就看見亭中兩人劍拔弩張,尤其是沈又容,眼睛恨恨地盯著紀琢。 紀琢讓長鳴把花瓶放在石桌上,問沈又容要荷花。 沈又容沒有動,依舊怒氣沖沖地看著紀琢,紀琢抬眼看向沈又容。沈又容“唰”得一下將荷花仍在石桌上,起身欲走。 “坐下?!?/br> 沈又容身形一僵,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紀琢挑揀著荷花,慢條斯理將它們放進花瓶里。 “你太年輕,心軟天真,心浮氣躁,把柄又多,做事不利落。跟我斗,你能落什么好?”紀琢說話毒辣,偏偏還端著那幅霽月風光的君子相,叫沈又容氣得咬牙切齒。 “這次就罷了,”紀琢轉著花瓶,左右看了看,溫聲道:“若再有下次,我便無論如何要給你個教訓了?!?/br> 沈又容不說話,眼里倒沒有先前那般氣惱,只剩下深深的忌憚。 “好了?!奔o琢道:“我對插花了解不多,倒是聽說大姑娘對這些閨閣玩意兒十分精通,你來看看,我做得如何?” 沈又容皮笑rou不笑,“夫子就是夫子,就是不擅長,也能做得很好?!?/br> 紀琢笑了笑,拿著手邊的折扇起身,道:“這瓶子與這荷花甚配,一道送與大姑娘罷?!?/br> 說罷,紀琢便出了亭子,與長鳴一道走了。 秋闈如約而至,不因沈清楓生病而推遲。而秋闈一結束,沈清楓的病慢慢就痊愈了。 沈清楓因病錯過秋闈一事使得整個府里氣氛都有些凝滯,沈又容去看沈清楓,屋外頭聽見里面楊氏咒罵不休,她頓時覺得沒趣,原路回去了。 恰在此時,府上來了親戚,是沈氏族中的一位姑太太,帶著一兒兩女借住國公府。按照輩分,沈又容要叫一聲堂姑母。堂姑母孀居,兒子與沈朔差不多大,也是來趕考的。膝下兩個女兒,都與沈又容一般年紀。 本來考試完他們都要回去了,但是聽說沈清楓因病錯過了科考,一意要過來探望。 楊氏與這位堂姑母不對付,料到她此來是看笑話的,只可恨沒法子攆她。她又聽說如今端王與四皇子客居府上,一定要她兩個女兒郭春竹,郭雪竹都來學堂,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知道揣著什么心思。 那一日沈又容來學堂,就見郭春竹一身桃紅衣裳,隔著屏風與四皇子搭話。沈清妍在一邊冷著臉,頗為不屑的樣子。 四皇子不知怎么的,竟也同郭春竹說話,更惹得沈清妍不快。 沈清和因為沈清楓的事情,郁郁了好些時候,都不大與沈又容沈清妍說笑了。 而那位郭雪竹,在紀琢一來就牢牢的盯上了他。趁著課間休息,郭雪竹上去尋紀琢,請教些書本上的問題。 紀琢一貫是溫和耐心的,只是那雪竹姑娘越靠越近,連長鳴也死命咳嗽,覺得不妥。 沈又容描著大字,心說活該。 “大姑娘,”紀琢忽然叫沈又容,道:“你也練了許久的書法了,想必很有心得,與表姑娘交流交流罷?!?/br> 郭雪竹不情不愿地站起身,道:“請又容meimei賜教?!?/br> “不敢?!鄙蛴秩菖c郭雪竹說了些書法上的事情,郭雪竹也不是真心要學書法,說了兩句就又坐回去了。 沈又容抬眼看向紀琢,紀琢也正看著沈又容,兩人對視一眼,又錯開目光。 一下學,沈清妍就收拾東西先走了。紀成曜緊隨其后,追著她出去,似乎要同她說話。沈清和忙著去正院,郭家姊妹倆湊在沈又容身邊,想去沈又容院里做客。 沈又容不是很樂意,玩笑了兩句就與姊妹倆分開了。 穿過一道月亮門,忽見沈清妍與紀成曜待在里面花藤邊,沈又容頓住腳,站在月亮門外,搖著扇子看她們。 “我哪會真喜歡她?”紀成曜笑道:“我就是覺得這樣一個人,漂亮又愚蠢,跟我母妃宮里的獅子貓一樣,很有意思?!?/br> 沈又容皺起眉,對紀成曜這番對小玩意兒的態度不喜。沈清妍聽起來也很生氣,“人家再怎么樣也是個姑娘,不是你身邊的小貓小狗,就是不喜歡,也不該刻意捉弄!” 紀成曜道:“我對她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那你想怎么樣呢?” 沈又容剛想繼續聽下去,肩膀忽然被人敲了一下,她回頭看,見是紀琢拿著扇子看著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