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天再說吧，”厲西釗輕拍了怕她的背，躺下將人攬入懷，“別想太多，睡吧?！?/br>
    許知月闔上眼，身后厲西釗的心跳聲就在她耳邊，合著她自己的，一下又一下，終于讓她漸平靜下來，沉沉入眠。

    第二天清早，醫院那邊傳來消息，嚴衛民半夜已經醒了一回，目前情況比較穩定，依舊在icu里觀察。

    許知月和厲西釗天一亮就去了醫院，雖然見不到人，但可以找醫生問問情況。

    “他這個狀況后續的恢復還得等他徹底清醒了再看，目前來說情況是還可以的，但你們說他的職業是飛行員，就算徹底恢復了能不能達到健康體檢標準，這個就很難說了……”

    許知月其實已經有心理準備，她師父很大可能要提前退休，眼下人能救回來已經是萬幸。

    站在身后的厲西釗的手按到她肩上，許知月回頭，抬眼望向他，眼神與他示意自己沒事，再跟醫生道了謝。

    走出醫生辦公室，許知月一聲嘆：“還好師父在退休前已經升上了總飛行師，也算沒有遺憾了?！?/br>
    厲西釗一句話沒說，帶她去外面走廊上，讓她透口氣。

    九點多時，嚴衛民的家人匆匆趕到，她們是坐清早第一班飛機來的，由星野負責對接的人員陪同過來。

    嚴衛民妻子拉住許知月的手，紅著眼睛半晌沒說出話，許知月輕拍了拍她手背，低聲安慰了她幾句。

    嚴婷婷則一再跟許知月道謝，她是嚴衛民的女兒，一直在外地工作照顧不了父母，這幾年家里全靠許知月幫忙，許知月比她這個女兒做得更好，這回的事情，也多虧了有許知月在。

    許知月微微搖頭：“我應該做的，不要說這些了，你們去看看師父吧，師父的具體情況，聽醫生跟你們說會更清楚些?！?/br>
    目送她們母女離開，許知月終于松了口氣，回身對上厲西釗一直盯著自己的目光，她愣了愣，問：“做什么？”

    厲西釗欲言又止：“你，還好嗎？”

    許知月：“沒事，醫生也說師父情況不錯，不會有事?！?/br>
    厲西釗皺眉道：“我是說你，你的情緒一直不太對?！?/br>
    許知月下意識否認：“沒有?！?/br>
    “在我面前不用偽裝，”厲西釗打斷她，“是想起你爸爸了？”

    許知月嘴唇動了動，接不上話。

    厲西釗道：“我們去樓下走走吧?！?/br>
    樓下花園里的空氣要好上不少，走了幾步許知月的心神漸漸放松，在厲西釗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時，開了口：“我爸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厲西釗：“想知道總有辦法知道?！?/br>
    許知月訕道：“……我確實有些不好受，總想起從前的事情?！?/br>
    厲西釗：“你可以說給我聽?！?/br>
    沉默一陣，許知月慢慢道：“我爸爸離開的時候他才四十歲，我總覺得像一場夢一樣，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實感，現在看到我師父這樣，才又想起他?！?/br>
    “……我小時候第一次接觸飛機，是我爸開著小型機帶我飛上天，那個時候我爸在我眼里就是我最崇拜的人，我說我想以后要跟他一樣開飛機，他笑著答應我說好說他會親手教我，可惜還沒等到我開始學飛，他已經離開我了?！?/br>
    “我和mama沒有師母她們這么好的運氣，我爸出事我們趕到醫院時，他已經身上蓋著白布被推出了搶救室，我媽當時哭暈了過去，我卻一滴眼淚都沒有流，我睜大眼睛努力想再看一眼我爸，拒絕接受他已經離開的事實，后來我一直發高燒做噩夢，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慢慢走出來?！?/br>
    許知月神色怔然，語氣平靜又壓抑，眼里的波光仿若要化作實質流淌出來。

    厲西釗安靜聽著她說，他想起自己第一眼見到的許知月，在高一的新生開學典禮上，許知月作為學生代表上臺發言，臺上一直微笑著的那個人如皎月生輝，明亮奪目，就這么輕易映進他心底。

    可那個時候的他并不知道，他的月兒其實經歷過這樣的傷痛，卻始終藏在心底，從不與人說。

    “所以你執意要學飛，哪怕你mama激烈反對，哪怕我不理解你埋怨你，你也義無反顧要走和你爸爸一樣的路?！?/br>
    厲西釗的聲音沉啞，他也在壓抑，壓抑其中的心疼和歉意。

    許知月怔住，厲西釗走上前，輕輕擁住了她，一聲低喃落近她耳邊。

    “對不起?！?/br>
    第45章

    ================

    在懷城多待了兩天，等嚴衛民徹底清醒轉入普通病房后，許知月跟著厲西釗返回了臨城。

    簽派把她這幾天所有的排班都取消了，回到臨城厲西釗又叫人給她多放了幾天假。

    都是厲西釗一句話的事情，雖然許知月并不樂意。

    “我想回去上班?！?/br>
    幾天不飛她渾身不舒服，在家里待著也沒什么意思，還不如早些回去工作。

    厲西釗卻說馬上過年了，等過完這個年再說。

    “別人過年也是正常排班，你又給我搞特殊化?！?/br>
    去滬市的車上，許知月抱怨著身邊人，厲西釗充耳不聞。

    許知月：“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聽到了，”厲西釗淡聲解釋，“也就休息四天，初三就放你回去上班?！?/br>
    許知月隨口便說：“那我為什么要跟你回去，我也可以去澳洲看我媽吧？”

    厲西釗側頭看向她，許知月一揚眉：“不對嗎？難得過年休息，我去看我媽不應該？我們母女七八年沒一起過春節了?！?/br>
    厲西釗收回視線：“那去吧，我們現在回機場?！?/br>
    他說著就要調頭回去，許知月見他來真的，趕緊制止：“算了，我媽前幾天給我打電話，她跟叔叔去夏威夷度假了?！?/br>
    厲西釗懶聲拖出一句：“嗯?！?/br>
    許知月看他這副冷冷淡淡的樣，有點懷疑在懷城那幾天這人的體貼可能是她的錯覺：“……你那天是不是跟我說了對不起？”

    厲西釗再次睨了她一眼，眸光動了動又移開，沒有回答。

    許知月：“喂！”

    不怪她這么問，那天她說起自己爸爸的事情，心緒起伏太厲害，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厲西釗抱住她跟她說了什么，她是真記不太清楚了，那句似是而非的“對不起”，她這兩天一直在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厲西釗怎么會跟她說對不起？不可能的吧？

    厲西釗：“沒聽到就算了?！?/br>
    看吧，就是這個氣死人的態度。

    許知月：“你就是這么安慰人的？什么叫沒聽到就算了？”

    厲西釗：“你不是那種需要別人不停安慰，反復揭傷疤給人看的個性?！?/br>
    許知月頓時說不出話了，雖然也沒錯吧，但她真的有點介意那天厲西釗到底有沒有跟她道歉。

    “你不說也算了?！?/br>
    最后也只憋出這一句賭氣的話。

    厲西釗繼續開著車，在許知月已經不想搭理他，靠進座椅里打算睡覺時，忽然開口：“你覺得聽到了什么就是什么?！?/br>
    許知月微微一愣，詫異回頭，厲西釗目視前方，神色沉定，仿佛剛才說話的人不是他。

    但這次許知月千真萬確聽清楚了，厲西釗是這么說的。

    她聽到了什么就是什么，那就是確實說過“對不起”咯。

    這么想著，許知月沒忍住低聲笑了。

    厲西釗皺眉：“笑什么？”

    許知月輕咳一聲，也故作矜持：“沒笑什么，你開車吧?！?/br>
    厲西釗的目光再落過來時，許知月已經哼著歌躺進座椅里閉了眼睛，這么多天她的心情終于徹底放晴，嘴角也是上揚起的。

    厲西釗默不作聲地看她片刻，收回視線，眼中也有一閃而過的笑意，在紅燈轉綠時，重新踩下油門。

    到滬市后厲西釗卻沒有直接把車開回家，而是往相反的方向去。

    許知月納悶問他：“去哪里？”

    厲西釗：“去了就知道?！?/br>
    厲西釗帶她去的地方，是遠郊的一處工業園，園區深處藏著一間機械生產廠。

    許知月進門一眼看到廠區中間的銀之翼，目光瞬間就亮了，當然那只是一架戰機模型，但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制造，外表看上去竟能以假亂真。

    “你帶我來就是看這個？”她回頭問身邊人，語氣里有掩飾不住的欣喜。

    厲西釗：“你先去看看?！?/br>
    許知月：“送我的？”

    厲西釗點頭：“去看看?！?/br>
    當然是送給許知月的。

    他可以送許知月一整支機隊，偏偏許知月想要的是戰斗機，只能退而求其次。

    不必他說，許知月已大步走了過去。

    走近了看，才覺這架模型機做得是真不錯，無論是機身外形，雷達罩的樣式，還是整體式的內框風擋，都與真機一模一樣，手感也不比真機差，一樣是以鈦合金制作而成，造價想必不菲。

    許知月喜出望外，愛不釋手。

    上開式的座艙蓋還可以允許進入內部，厲西釗提醒她進去看看。

    坐進機艙里，許知月隨手一碰，看到儀表盤顯示出數據時，她才真正驚訝起來，問厲西釗：“這其實是一臺模擬機？”

    “嗯，”厲西釗隨口解釋，“戰機的制造屬于軍工機密，沒法送你真正的銀之翼，這里本來就是模擬機制造公司的生產基地，我跟他們定制的，外觀是你要的銀之翼，內里是一臺模擬機，功能沒有那么完善，你就當一臺模型游戲機玩玩吧，我看你似乎挺喜歡收集航模的?！?/br>
    她確實喜歡，大大小小、各種類型的航模她收集了不少，之前搬去跟厲西釗同居時，她自身行李沒有多少，大部分寶貝都是那些航模。

    但她的那些收藏品再好，卻沒有一件是跟眼前的一樣，這樣逼真且與眾不同。

    許知月放空思緒閉上眼睛，似乎終于能體會她爸爸當年開著戰機一飛沖天時的心境，那才是真正屬于天空之下的獵鷹。

    即便再看不到，也永遠鮮活印刻在她的記憶里。

    睜開眼時，許知月眸中笑意愈加明亮，轉頭沖身邊一直注視著她的人說：“這個禮物我很喜歡，謝謝你?！?/br>
    厲西釗始終看著她，喉嚨滾動：“不用?！?/br>
    回城之后找地方吃了頓飯，下午許知月又被厲西釗帶著去看樓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