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贖了暴戾太子 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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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沅心道,要加把勁和表兄熟悉起來才行。 把手掌搭在窗沿上,睫影微動,仰臉看向他,“自然是來看你。裴六哥哥今日可好些了?” 第7章 ◎總歸都是合適的?!?/br> 裴見瑾視線在她身上停了停,默不作聲。 舒沅從未遇見過待她如此冷淡的人,好在她心頭掛念著許多與他有關的事,隨意挑一個也能說下去。 “林娘子將方英、田七他們帶走問話,以后不會來打擾你了?!笔驺溆幸欢↑c愧疚。她昨日要是當場發作,也不會多讓他們多作亂一日。 “裴六哥哥喜歡什么餡兒的點心,我叫膳房的人再給你做來?!?/br> “裴六哥哥你……”舒沅正想再說,裴見瑾目光投來,舒沅止了聲。 舒沅抿了抿唇。他是不是不喜歡自己叫他裴六哥哥呀。 驟然闖入的小姑娘語聲溫和,意態乖巧。不難想見周遭眾人待她的體貼。軟柔的裙角緩緩輕動,像在曠野里蓬蓬然開出的小花。 裴見瑾生就一副好容貌。幼時缺衣少食,憐憫他的人不在少數。只是四鄰都是拮據度日的貧苦人家,有幫襯的心卻只能站在門前指著他道一聲可憐。 再往后,他遇見的所有人,不論給予他何物,總是覺得他們是給了他天大的恩賜,恨不得他像菩薩一般敬著他們。這些人憐憫他,卻見不得他淡漠待之。 他已經多次推拒,毫不領情。她為什么還要過來。 裴見瑾垂眸,繼續擦拭著許久未曾用過的燭臺。 手臂依然使不上力氣,以往半個時辰便能做好的事,今日幾乎做了一個時辰。從天光微明到了巳時。 庭前陽光很好,盆中的水還是冰涼的,一點都不暖和。 裴衍上次過來,掌中捏著一條鞭子,說下回來若還見不到裴見瑾服軟低頭,鞭子就會打到他臉上。想到這個,裴見瑾眸中落滿陰翳。 舒沅沒等到他答話,目光一轉,一錯不錯地看著他手中的動作。 指節纖長,手背骨相清晰,玉白的指尖透出淡紅,堪可入畫。 舒沅相熟的畫師擅于山水花鳥,更確切地說,舒沅只令畫師畫她喜愛的色澤明艷的花果。她頭一回留意到男子的手原是這般模樣。 舒沅還沒琢磨出個所以然,福順端著新換的一盆清水從隔壁那間走出來,看到舒沅就興高采烈地行了一禮。 舒沅忍不住朝福順笑了笑。 裴見瑾放下燭臺,視線朝她掃去,正想開口逐客,舒沅立馬就轉過頭來盯著他看,唇邊猶帶笑意。 她嬌嬌弱弱的,倒是一點都不怕他。裴見瑾眼睫一動,在心底下了這個論斷。 舒沅在窗下站了片刻,放在窗沿上的柔嫩掌心碰上木刺,略有不甘地收回手。 心下輕嘆。要指望他請自己進門小坐是難了。 父親教她,能有一時退,不可步步退。于是舒沅搬出那個最不容易被拒絕的說法來。 “顧大夫說裴六哥哥的手有些不適。眼下無事,請顧大夫來替你針灸按摩,或能緩解一二。裴六哥哥覺得如何?”舒沅說完后,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色。 話音甫落,裴見瑾動作一滯。 忍耐苦痛于他而言不過平常。但不代表他愿意讓人見到自己孱弱的一面。 裴見瑾以為自己看到的會是意味深長的得意面孔,不料,她仍是用那種關切擔憂的神色仰頭望著他。 瑩白的小臉上,眸似琉璃,粉唇輕抿。烏發上的水綠發帶在和風中揚起,與她身后一地的枯枝落葉沒有分毫干系,占盡生機。 她和此處格格不入。 裴見瑾不知她為何發了這等善心。 深想無益,與他也再無干系。和失了還手之力,任人鞭笞比起來,就此承了她的恩情無疑是更好的選擇,往后還回去便是。 兩刻后。舒沅喝著福順端來的溫水,窩在椅中看顧大夫施針。 舒沅心情頗佳。 方才顧大夫開始前,向裴見瑾述明現狀,只要再針灸三五次,歇一段時日,便沒多少妨礙了。 福順更是喜笑顏開。 福順在跟前伺候,何嘗見過林娘子等人對主子傷勢如此上心。屋中無茶,他便見縫插針地往舒沅杯中添水。爐子燒得熱熱的,放在不遠處,保證她坐的地方暖暖和和。 舒沅喝足水放下杯盞。福順后知后覺地意識到用白水招待貴客太寒酸了些。 福順又想到,六公子也是不喜生人的。福順握了握拳,小心開口:“林娘子帶人布置庭院,很是好看。顧大夫在這兒施針,有我打下手,姑娘要去前面走走么?” 舒沅看看福順,又望向裴見瑾。 他們主仆兩個,怎么總要有一個想請她移步的。 舒沅不想就這么走了。 她醞釀了片刻,而后端出一副煩惱模樣,蹙眉嘆道:“昨夜我做了個夢。夢見裴六哥哥傷病日重,無人照料,后面竟連提筆寫字也費力。把我嚇壞了?!?/br> 不等他們說話,舒沅續道:“自母親出京,我夜間總睡不好,點上安神香才行。昨晚做了這夢,安神香也不管用了。不在跟前看著裴六哥哥好起來,我放心不下?!?/br> 而她此時眼眶微紅,是抱著話本手不釋卷熬出來的?,F在看著還真像那么回事。 裴見瑾和福順都沒再說話。 顧大夫倒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舒沅面色微赧,不過她的關心做不得假,也沒露出破綻。 舒沅安安穩穩地待到顧大夫收針,一同離去。 一回生二回熟。翌日顧大夫再去,舒沅也跟隨在后。 顧大夫踏進門中,裴見瑾看見其后的舒沅,眸色平靜,毫無意外之色。 福順提早就生火燒水,舒沅一坐下就有熱氣騰騰的杯盞遞來。 舒沅接過暖手,看到正往外冒著白霧的茶壺,不禁笑了笑。 裴見瑾捋袖等著顧大夫施針,余光瞥見她的笑,目光順著探去,所見不過是泥爐陶壺。 比起他,她好像更能從這簡陋小室中獲得趣味。 舒沅只是覺得福順提前準備過,還特地挑了這里最好的杯盞。裴見瑾分明看到了福順的一舉一動也沒攔著,這日應當不會再開口趕人了。 不過這日沒林娘子打岔,顧大夫出門較昨日早了一個多時辰,收針時還很早。 顧大夫將革帶一捋,背著藥箱走了,舒沅還賴在椅中,裝作不知。 等顧大夫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舒沅才松了口氣,然后煞有介事地端起杯盞小口慢飲,好像這兒的水格外甘甜適口似的。 裴見瑾抬手,緩慢地握拳,又松開。長睫在他眼下投出淡影,臂膀傷情好轉并未在他眸中增添明顯的喜色,仍是淡泊如常。 舒沅在心里給自己鼓了鼓勁,握住杯盞的手指無意識地用力,放緩了語氣道:“我回去也是一個人待著。能留在這里,和裴六哥哥說說話么?” 顧大夫離開后,裴見瑾默默等著她開口。 沒有人會滿心誠摯待他好。 從善待的第一刻起,高高在上的施與者便在暗中撥動算籌,等候著向他索取。 沒成想,入耳的會是這般語調柔軟的話語。 定遠侯府權勢赫赫,圣眷甚濃。何人值得她這般軟聲細語地討好?即便鳳子龍孫,也不至如此。 裴見瑾垂眸,視線低壓,不再看她,破天荒地作了應答:“每回過來皆有交談,你想說些什么?” 前幾次他開口就要趕她走,這也算說話么。 舒沅臉上不由現出nongnong的委屈。 不過轉眼想到他形單影只地獨居于此,平常時候不見得能與旁人閑談,委屈即刻就轉為心疼。 墻角桌案上的燭臺陳舊卻不染纖塵,他這屋中陰暗,只有一邊窗能透進些許光亮。白日還好,入夜后怎么可能看得清。 舒沅身體底子差,曾有過兩次重病。從中秋開始,一直到來年開春都沒出過門。 白日里奴仆環繞,醫者隨時候在屋中,靜待差遣。但夜里她總是會醒來,她坐在床上望出去,能看見眾人警惕又緊張的身影。后來好轉些許,便令人熄了燈。 過后她再在夜間醒來??床灰娕匀?,也看不見哥哥們給她搜羅來的小玩意兒。 舒沅記得當時有人送了個花花綠綠的小燈。她煞是喜愛。她夜里醒來,不能視物時,也能在心中描摹桌上屜中的新奇物件,回味親朋尊長對她的關照呵護。 裴見瑾在暗夜里靜坐。萬籟寂靜時,他放在心底里回想的,是什么? 勉強能避雨遮陽的屋舍,縱使一塵不緇,可放眼看去,也僅有桌角那兩樣東□□屬于他。 舒沅壓下心中酸澀,輕聲道:“我一年到頭都拘在家里,不怎么出門,認識的人也少。我一看到裴六哥哥就覺得投緣,才接連登門?!?/br> 裴見瑾唇角勾了勾。 她說夢到他傷情加重,難以醫治。 這就是她說的投緣?不如說是被馬廄邊上的馬尸和血跡嚇到了。 舒沅又道:“我以前都沒去過學塾,年后到進璋書院去,也沒幾個熟悉的人。我聽說裴三公子年后也會去進璋書院,府中對裴六哥哥你是何安排?我想,若是你也去書院,就有人陪我說說話了?!?/br> 裴有繼費了大力氣才為裴衍求得一個名額,如今怎么會在裴見瑾身上花這些心思。 裴見瑾掀起眼皮,在此事上沒有遮掩:“從來沒人跟我提過?!?/br> 舒沅點點頭,正欲說她能幫忙,裴見瑾的視線就追了過來,他唇畔帶笑,說出的話卻很疏遠:“我在別莊,許久沒有看書,詩詞文章也生疏了。你若想找人陪著,何愁找不到合眼緣的人?!?/br> 舒沅抿了抿唇:“我身子不好,讀書的時候也少。若你不擅詩文,那豈不是和我一樣?正好湊一起,還能互相指點請教?!?/br> 林娘子跟她提過,裴見瑾在安國公府的族學中表現出眾。 裴見瑾此時就是想敷衍她罷了。 舒沅早有遠見。若他不提這些,她就說,他才學強過她,正好能引導一二。 總歸都是合適的。 第8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