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贖了暴戾太子 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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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見瑾才醒來片刻,此時墨發盡散,襯著蒼白瘦削的臉,顯得分外疏冷。 方英以為他病懨懨的,還沒睡醒,挑釁辱罵的言語層出不窮,說得盡興了還抬高了嗓門。 裴見瑾只管握了發帶,一絲不茍地帶挽發。 福順戰戰兢兢地偷瞟一眼,正好看見裴見瑾扯唇笑了那么一下。 那雙漂亮的眸子黑沉平靜,就像……今早大家看到他拎著刀站在馬尸前,臉側沾血時的神色。 福順知道那馬早就活不成了,此時回想起,還是后知后覺地生出點害怕,但也就那么一瞬間就消散了。 福順悄悄揉了下耳朵,這姓方的震得人耳朵疼。 裴見瑾從方英身旁走過,不曾停留。福順追了出去,在后面喊:“六公子。隔壁來人送的點心,正熱著呢,就放在……”還沒說完,人影已遠去了。 走回住處這一路鋪滿落葉,靴底踩過,發出咔吱輕響。 桂花香乘風繞過院墻,四處彌散,墻頭上冒出一段桂枝,在風中瑟瑟微顫。 裴見瑾的目光在上面略停。那片繡著秀致金桂的裙角在腦中一閃而過。 行獵的車駕途經此地原本不會停駐,但有了隔壁那位,眾人返程必定會在此暫歇。而裴家三郎也在其中。 裴三郎橫行無忌,眼里容不得他,在府中便鬧騰不止,別莊上沒有長輩管束,恐怕會更為猖狂。 裴三郎這一來,的確礙事。 . 春桃見眼下無事,便將門房帶來的話回稟了。春桃笑瞇了眼:“依姑娘看,誰能得勝?” 舒沅帶出門的仆婦聽說諸位公子會打一兩頭鹿回來,此時已經風風火火準備起炙烤鹿rou的炊具。 沈徹生了副沒輕沒重的莽撞性子。來的時候,沈徹的祖父,沈尚書聽聞舒沅也跟著來,滿意點頭:“總算有人看著他點?!?/br> 這真是好大的一個誤會。 看著春桃一臉喜氣,舒沅揉了揉臉,輕嘆道:“總歸是有鹿rou吃的?!鄙驈匾菦]獵到第一頭鹿,再在山上待上三天三夜都得再尋一個。 小姑娘有些苦惱地皺著眉。睫毛黑濃微卷,半覆著眼,墨玉般的瞳眸似有點點星光。玉雪揉就的小臉軟乎乎的,看得春桃滿心柔軟,不自覺放輕了聲音:“姑娘昨夜沒歇好,午膳早些時候用罷?” 舒沅頷首應允。 提心吊膽一上午,用飯時舒沅多用了兩口。 對一般的閨秀而言,走這么些路可能不算什么,舒沅就不一樣了,身子虛得厲害。 她四歲的時候第一次跟著外祖母去華安寺祈福。車輦停在山腳石階前,她望著長長的石階,還沒來得及生出要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的雄心壯志,剛走了幾步,太后便說:“沅沅累了吧,來,外祖母抱?!?/br> 盡管太后說自己尚且年輕,還有這份力氣。華安寺住持仍是誠惶誠恐,第二年便將多年未加整飭的山道清理出來,自那過后,前來供奉香火的來客便能乘馬車直到半山腰。 舒沅用完午膳便上榻歇了一覺,睡得很沉很香。 這覺睡得太好,以至于舒沅醒來后,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聽明白顧大夫口中那個諱疾忌醫的少年是誰。 半杯醒神清茶入口,舒沅放下杯盞,抬步就往外走。春桃看得呆住,急步走到她身邊,問道:“姑娘這會兒便去?” 舒沅腳下頓了頓。 又想起今早安置裴見瑾的廂房當中,連杯熱茶都無,足以想見他平素住著的屋子是何等面貌。舒沅忖了忖,側過臉吩咐道:“那先裝兩筐炭吧?!?/br> 春桃啊了一聲,然后點頭應是。 等候的這點兒功夫,丫鬟捧出披風來,舒沅嫌熱。春桃想起舒沅今早跑得臉頰緋紅的模樣,也不勸舒沅系上,只讓人先拿著。 等仆婦裝好炭,一行人便往去往裴見瑾的住處。送過糕點的小廝在前面引路,一路上遇到安國公府的雜役,也不用再叫他們帶路。 舒沅雖在幾個時辰前來過一次,但那會兒道旁人影寥落。 此時天光正盛,浩浩蕩蕩一行人目不斜視地自跟前走過,引得許多仆役駐足觀望。等看清他們往裴見瑾住處去了,便有腿腳利落地趕去給林娘子通風報信。 一路上,舒沅已想好說辭,等邁進四方小院,里頭靜悄悄的不見人影,只有她差人送來的嵌螺鈿黑漆食盒孤零零地在地上放著。 走到門邊上側耳去聽,門內沒有一絲聲響。窗紙脆薄,上面斜著一道裂紋。舒沅盯著這處出神,心想,還得喚匠人來修繕一番才行。 也不知道他屋中缺什么。將人發落到這等院落,最多也就供兩口飯食湯水。 思緒轉到此處,舒沅忽而意識到,裴見瑾不接糕點,大夫也拒之門外,不見得能讓她踏進這個門…… 這時再看,窗紙上那個破洞都顯得可愛起來。 舒沅又往兩邊看了看,確定沒人,便彎著腰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 裴見瑾將方才換下的碎瓦片收到墻角的竹筐中,從屋后走出,就看到一個小姑娘趴在窗戶前往他屋中窺視。 小姑娘緊張地抿唇,臉頰微鼓,日光鋪陳在她身上,顯得她肌膚白皙如瓷,帶著點兒病態的蒼白。她雙手扒在窗沿上支撐著身子,抿緊了唇,好像這動作對她而言很難似的,額上冒了層細汗。 大概是第一回 干這種事,她時而抬起下巴,時而低下腦袋,換著角度往里望去,就是沒膽子將那個小縫捅得大些。 丫鬟在她身后聚精會神地仔細盯著。樹蔭遮蔽下,主仆二人都沒發現他的行跡。 她又換了身簇新的衣裙。和那華光四溢的食盒一般,與此地格格不入。 裴見瑾在原地站了一小會兒,從后面開的一扇窄門進了屋。 舒沅貓著腰看了半晌,什么也沒看清。 抱炭的仆婦還在院門外候著。若她令人放在門前,他應當知曉是給他的吧? 無人問津的食盒闖入視線,舒沅見著它,又不確定起來。 猶豫間,林娘子姍姍來遲。 半刻后,舒沅看著被林娘子兩句話叩開的屋門,驚奇地瞪圓了眼。 林娘子只是大著嗓門朝里面喊了句:“六公子可在屋里?”然后轉頭對她說,“若沒人應,奴婢讓人將東西放屋里就成?!?/br> 過了兩息門后便響起腳步聲。 門后,裴見瑾清冷面容掩在陰影中,神色淡漠。林娘子一把將門推開,日光一照,再瞧他,活生生一個和善溫文,受盡欺負還不敢吭聲的可憐庶子。 舒沅頓時有些揪心。見他朝自己看來,仰著頭甜甜地笑了下。 裴見瑾別開眼,不作理會。 舒沅輕輕舒出一口氣,跟在林娘子身后小步小步走入門中。 裴見瑾坐在圈椅中,朝舒沅瞥去一眼。 小姑娘進門后乖巧無聲地找個角落坐了,偶爾抬眼往他這里悄悄看上一看。 裴見瑾垂眸不語,毫無受到關懷后的感動。 她叫來大夫替他診視實在是多此一舉。 裴有繼貪圖錦繡前程,又唯恐他是有心人塞到眼前的仿冒者,讓心腹借著機會試探他的功夫。 裴有繼派的那人出手頗重,裴見瑾一一忍受下來。再有一兩次,才能徹底拔除裴有繼的疑心。 他越是羸弱溫馴,裴有繼越能早些放下戒心。 一個不經世事的懵懂貴女。他眼下只需要用一點點的耐心,將此次應付過去便是。 裴見瑾不關心舒沅的來意。 林娘子卻不得不多問一句:“舒小姐怎么親自來了?”清晨那次還可以說是來看個熱鬧,午后竟又來看望,林娘子心弦一緊。 舒家小姐在皇城中走到哪都是個眾星捧月的人物。若她將裴家苛待庶子的事傳出去,安國公府的名聲可就不好聽了。 舒沅有現成的借口,來時路上就想好的。 她拿出兩分驕縱,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裴六公子不明不白地昏迷,我當然要來看看?,F下不差人為六公子調理,難道要六公子再暈幾回,等人暗地里詬病定遠侯府氣量狹小,為了一匹病馬為難于他嗎?” 舒沅搬出定遠侯府的名聲說事,林娘子旋即噤了聲,不再多言,轉頭湊到顧大夫身邊去,做出關心模樣。 舒沅秀眉輕蹙,反復思量方才的情景。 她也讓春桃敲門了呀,他分明是不想理會她。但林娘子過來說了兩句話,他就趕來開門…… 他在安國公府的處境差至如此地步,連京郊別莊管事娘子的話,都不得不聽。她還得多來看看他。 舒沅剛下了如此決心,倏然間顧大夫的身影從眼前晃過,她抬頭時,屋中僅剩對面的裴見瑾。裴見瑾面色淡淡,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你可以走了?!?/br> 第4章 ◎往后要受凍的日子,還很長?!?/br> 舒沅思緒一轉,張口就道:“不急??傄岊櫞蠓蛟敿毞愿懒四愀暗娜恕?/br> 去廚房燒水的福順在這當口回來了。福順個子小,拎著巴掌大的茶壺自春桃跟前走過,晃晃悠悠的,看起來著實不是能照顧人的樣子。舒沅悻悻地止了聲。 福順見著舒沅,中氣十足地問安,他感激道:“多謝小姐?!?/br> 舒沅帶來的人和跟在林娘子身后看熱鬧的人堵在院門口,圍成一團。福順回來的路上大概聽到許多閑言碎語,他這時分外懂事,誠懇道:“小姐不必擔心。六公子每次……從馬莊回來都要緩幾天,從前都不曾暈過,兩位大夫都看了,最多是日常起居有些不適?!?/br> 頓了頓,又保證:“福順必會好生照看公子,不讓外人說定遠侯府的閑話?!?/br> 福順不說還好,這樣一說,舒沅更擔心了。 舒沅看向裴見瑾,放輕了聲音,緩道:“六公子有什么需要的,盡管讓人來隔壁找我?!?/br> 顧大夫被定遠侯府奉為上賓,出手便與那安慶堂的大夫不同,把脈后還在裴見瑾小臂和肘彎處摸了摸。此時,裴見瑾的小臂搭在桌上,他緩慢握拳,臂上筋脈骨rou牽動間頗為無力。 聽到舒沅這句話,裴見瑾動作一頓。 再有兩三日,等同伴返程,舒沅便會離開。午間用飯那會兒,福順語帶憧憬,十分期盼這位舒小姐能多待上幾天,林娘子顧惜臉面也會讓他們過得舒坦些。 裴見瑾那時沒打斷福順的暢想。都不用他說,等這位嬌小姐行善積德的興致一淡,福順便能明白,祈盼旁人為自個兒做點什么事,是最白費心力的。 定遠侯府送點心的小廝過來,他沒讓進門。福順看在眼里,看懂了他不想再與人再有牽扯的意思。 但這會兒看他要逐客,福順立馬就將道謝的話說了出來。這是在怕他出口的話太過直截了當,惹得她傷心。 舒沅眼巴巴地望著他,瞳眸清澈。裴見瑾目光與她相觸,她的眼睛便亮了亮。裴見瑾忽然覺得,她應當是很容易被惹哭的。 裴見瑾將這莫名冒出的思緒壓下,看向她:“貴府侍衛將我的刀一并帶走。外面既然有如此多人候著,不如便令人去取來?!?/br> 舒沅攥緊袖緣,抿唇猶疑。 她用膳前,就有人將白麻布包著的刀呈來給她看。她那時留了個心眼,叫人暫且放著。裴見瑾防心甚重,她留著刀,過后也好用著還刀的借口再來。 沒想到他開口問她要的第一個物件,就是這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