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 4-3
路于這個月沒能等來蘇芯蔓的掛號。 蘇芯蔓從來沒有用過vip的權利掛號,除了那回突然而至;路于每天都會檢查自己的掛號名單,如果有瞧見蘇芯蔓的姓名,就將他的資料移到vip位置。 他一直撥打蘇芯蔓的電話也沒接,更罕見地是,連劉珂跟陸鈞亞都拒接他的電話,壓根就是有是瞞著,偏偏他才剛跟蘇芯蔓重逢沒多久,也不曉得他有沒有其他朋友或是社交圈,只能到上回送蘇芯蔓回家的地方,賭賭運氣。 沒想到沒遇到想見的人,卻遇到一群來堵門的不速之客。 「這家喔!我剛剛問了啦,房東說退租了啦,馬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人,現在又不見了,不知道躲去哪里?!?/br> 路于聞見他們談話的聲響,頓住腳步,回過身去。 「請問,你除了知道租客退租還知道甚么嗎?」 「齁,現在討債集團還派這種奶油小生喔?」對方見路于乾乾凈凈的模樣,出言調侃道。 「嗯,我第一次做,不太懂,你可以告訴我這原本住的人有可能在哪里出現嗎?」路于也是反應極快,接住了重點。 「啊,這里沒有,就是上班的地方,那個甚么秦王時光設計館啦,但我看他也是好幾天沒有出現,那個女老闆也不怕我們砸店,死不交代耶!」 路于點點頭,低聲稱是,唯唯諾諾的離開。 秦王時光設計館是臺灣小有名氣的設計工作室,除了各大時尚比賽之外,也擔綱了各種文藝匯演的服裝製作,蘇芯蔓說自己在做服裝設計,想必就是那里了。 「秦王時光......」路于低頭思索著,突然驚覺甚么,轉了個頭沒有跟著那群人去秦王時光,而是到到秦時理所開設的心理診所去。 診所柜檯的護理師告訴路于秦醫師這陣子休診三個月,如果要預約他的門診需要等到他回來上班,還很熱情的介紹其他醫師,路于擺擺手說不需要。 他再次撥通劉珂的手機號碼,仍然是語音信箱。 「劉珂,你如果不告訴我蘇芯蔓那兒去了,我有的是辦法,我知道秦時理是誰了?!?/br> 路于的直覺告訴他,劉珂是知道這些的,他也許不清楚蘇芯蔓身處何地,但肯定是知道蘇芯蔓跟那個男人有甚么特殊關係。 劉珂接到威脅語音留言,嚇得趕緊回撥電話給路于。 「抱歉......秦時理讓我們都不要告訴你,蔓蔓他,上個月在浴室自殺,現在轉一般病房了,只是不見醒,我跟陸鈞亞兩班倒在照顧他,秦時理說是在幫芯蔓處理一些私人事務?!?/br> 路于問了醫院地址,道謝后,回頭就向中醫院請假三天,前往衛陽國醫。 蘇芯蔓安靜的躺在病床上,臉色并不蒼白,劉珂跟陸鈞亞照顧得還算可以,秦時理想來也不愿意假手他人,才請蘇芯蔓最好的朋友來幫忙。 「他沒有別的女生朋友?」 再怎么樣,陸鈞亞也是個男人,照顧起年齡相仿的女人也不太方便。 「這個......啊你不要說是我說給你知道的,芯蔓高中的時候就離開家理自給自足了,當時的事你知道的嘛,后來好不容易上大學,才過了一年,大二的時候他奶奶病死,父親同時病倒,就休學了,一直都在打工跟讀書,芯蔓說,他根本沒機會交朋友,最好的朋友就是我們這幾個舊朋友了?!?/br> 路于垂目,望向躺在病床上,面色明明尚算紅潤,卻毫無生氣的女孩子。 是怎么樣的人生,會讓人變成這幅模樣的呢? 在他的印象中,蘇芯蔓一直以來雖然辛苦,卻有逆游的力量,每步選擇都是與命運抗衡到底的硬氣。 他彎下腰,湊在蘇芯蔓耳畔說道:「我來晚了?!?/br> 路于不是個傻大個,劉珂說的很簡短,但那段時間絕對不只有這樣的問題,怎么可能只因為常常忙于打工跟工作就沒有任何其他時期朋友,這不符合一個正常人的社交,除非這個人有意的切斷聯系,拒絕與他人建立關係。 問題的癥結點,全在那位姓秦的先生身上。 「姓秦的甚么時候會過來?!?/br> 「啊,他大概都是下午四點過來,給我們餐費跟帶新的盥洗消耗用品來,然后又即匆匆地離開,他快來了?!?/br> 劉珂有點想趕路于走,但見他氣勢洶洶的樣貌,便又不敢了。 秦時理帶著一袋子的物品到醫院,就見到路于雙手環胸,目色不善的盯著自己,倒也不惱,神態自若的擺置好物什,從病房中出來到吸菸區跟路于面對面談話。 「你看起來有話要問我?!?/br> 「你知道心理醫師不能跟病患談戀愛嗎?」路于單刀直入。 「那又怎么樣?!?/br> 「這種事一旦被業界曉得,你的職業生涯就會完全斷送,所以你讓蘇芯蔓不跟任何人聯絡,以防有人曉得你們之間見不得光的關係?!?/br> 路于的猜測已經八九不離十了,只可惜還有一點是錯的,秦時理掏出香菸,打火后深吸:「是他主動這么做的,他說這是和我的交易,要有所付出,以示對我的保證,戀愛?我倒是想,不過芯蔓并不喜歡我?!?/br> 「不愛你?跟你在一起九年?然后在你家浴室自殺?你想騙三歲小孩?」路于氣急敗壞,恨不得把眼前這人的頭壓進煙灰桶里頭讓他嗆死算了。 「他有家庭的負累,我正好可以給他協助,僅此而已?!骨貢r理不愿意多談細節,路于還想繼續問,他當即打斷:「現在最重要的是,幫我找找他的生母,讓他回來跟芯蔓那個臥床癱瘓的父親離婚,否則那些不知名債務會越來越多?!?/br> 據蘇芯蔓當年留下的訪談筆記,何沐沐是在小二時將他交還給父親的,從此一走了之,再無音訊,如果要找,就得從當年的住址開始訪查起;秦時理有身分上的問題,查找探訪不能夠過于張揚,而路于從前是蘇芯蔓的同學,地緣關係相近,便由他來一一查找。 蘇家似乎很早就在當地置產,早在蘇芯蔓被送回來之前就從臺北搬到臺中了,費了好幾番力氣,才在前前任里長處找到何沐沐的聯絡電話。 路于作為當地人,利用親緣找起人來著實比徵信社快多了。 「小路,這個就是那個女孩子他mama啦!當時他奶奶嫌棄的要死,拿了照片跟電話給我,讓我注意耶,如果守望相助隊看到這個女的千萬要告訴他?!?/br> 「甚么意思?不是很嫌棄嗎?」路于追問。 「我后來問過他兒子,他女兒是被送回來的,他mama氣得要死,想要找前妻再把孩子帶回去,是他兒子把聯絡方式都銷毀掉,他mama才死了這條心的?!?/br> 路于沉默了良久,才向老里長道謝。 「那孩子也是辛苦,不過后來讀高中就離家出走沒見過了?!?/br> 至此便接續起來了。 蘇芯蔓在確信自己有能力生存后,馬上逃離蘇家,卻又被拖回深淵,秦時理趁虛而入,接著是十多年后的重逢,他已經病入膏肓。 路于診脈時,早就發覺蘇芯蔓內里五臟虛虧,是身心長期折磨導致的,一直以來開立的藥方都是溫補的,他是中醫,不是心理醫生,只能盡他所能讓患者情況好過些。 他不想突兀地問起這些年近況,路于心中清楚,蘇芯蔓是個能把秘密藏進棺材里的人,他不過僥倖當時撞見潘多拉魔盒的角落,并非是蘇芯蔓主動愿意去剖白的。 路于將何沐沐的聯絡方式交給秦時理,由這位「債權人」來面對他會更好,畢竟路于甚么身分也不是,處境尷尬。 醫院病房內。 「患者生命體徵都很穩定,遲遲不醒,不排除是因為當時缺氧時間過長,雖然當時送醫判斷缺氧時間只有不到五分鐘,但也足以造成高度損傷,終身昏迷,如果這三個月都醒不過來,那接下來的機會會很渺茫?!?/br> 距離自殺送醫已經過去一個月多,蘇芯蔓這段時間處于昏迷狀態,連清醒徵兆也無,劉珂跟陸鈞亞也沒辦法不斷照顧下去,最壞的情況,是他會走上如同他父親的道路。 最可悲的是,蘇芯蔓沒有家人,他只有自己,劉珂、陸鈞亞、路于、秦時理,這幾位與他毫無血緣關係的人,竟比家人更親近。 「你們可以多多跟患者說話,他的大腦還是能夠接收訊息的,也許可以幫助他恢復意識?!?/br> 醫生離開病房,路于坐在病床前,思索著要和蘇芯蔓說甚么。 太煽情的話他說不出口,卻也不想吐出冷淡的關心。 「我找到你mama了?!?/br> 「這些事情,會告一個段落的,劉珂說你比完賽后想復學,雖然比賽已經結束了,但、如果你想繼續念書,我可以幫你?!?/br> 路于笨拙地說著。 他會得實在不多,路于自己也是人生的失敗者,右手上的傷疤無時不在提醒,他是個從一開始就被淘汰的存在。 「你說甚么?」蘇芯蔓聲如蚊蚋,乾澀又細弱,路于還是聽見了,一清二楚。 「你醒了,我、我去叫護理師,你等我?!?/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