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8
他生病了。 具體是甚么并蘇芯蔓也回答不上來,畢竟父親跟奶奶嚴詞拒絕了學校為他轉介專業的精神病院的醫治。 蘇芯蔓只好這樣子半死不活的茍延殘喘著。 有一點幻覺,有嚴重的幻聽,精神病來勢洶洶,蘇芯蔓如果是一幢華美的屋子,那么在巨浪的襲擊之下,鋼筋外露、外墻碎裂,儼然是斷垣殘壁貌。 你以為你沒事,你認為你隱藏的很好,卻赫然驚覺,自己已經病入膏肓。 「你為甚么,要欺負我?」蘇芯蔓喃喃低語著,老師諄諄教誨的聲音像是惡魔的囈語,讓他腦子愈發疼痛。 蘇芯蔓想屏除這些聲音,鉛筆盒的美工刀成了絕佳武器。 ——「你去死!」 「蘇芯蔓,我是路于?!孤酚谏ひ舻蛦〉耐鹑绯羚?,一聲聲悶響,喚回蘇芯蔓殘缺的理智。 劉珂衝上前,從抽屜里抽出好幾張衛生紙,覆蓋住路于手心上的血流不止傷口,蘇芯蔓小手臂因為動作劇烈而外露的齒痕跟那道劃在路于手掌心的刀傷,讓在場眾人全數失神。 連老師都沒有反應過來。 「你,要不要跟我換位置?」劉珂坐在保健室的暗綠色病床上,看著阿姨給路于消毒,路于裝作一點都不疼的模樣,又暗地里小聲絲絲抽氣。 「不換。我是男生,還能擋住他,你的話不就完蛋了?!孤酚谑终菩睦p好繃帶,rou眼可見有血水滲出,應該是要去醫院縫合的,但路于堅持拒絕,師長們都拗不過他,只好每節課定時換藥,避免傷口血水積淤過多感染。 路于的繃帶讓他看上去有點中二病的味道,他原是班級里最睿智成熟的一個男生,現在這會兒一點也不正經。 蘇芯蔓的家長被喚過來到校說明,畢竟傷害同學、老師可不是一件小事,校方非常強硬的要求蘇芯蔓父親需要帶女兒去醫院就診,否則退學,然而有這樣記錄的蘇芯蔓也難以被其他學校接受。 「家里沒錢,精神科太貴了?!?/br> 「說那么做甚么,肯定是有人帶壞他!」 「我上回看見一個男生跟他一起回家,肯定是那個男生!」 蘇芯蔓奶奶就在走廊上大聲嚷嚷,整個樓層都聽得見,而每天都會送他回家的男生,可想而知是誰。 劉珂微微傾身,偷偷觀察路于的神情,沒見有什么變化。 校方與蘇芯蔓家里談不攏,只好讓蘇芯蔓先暫時請假一周,以維護班級同學就學安全。 一周時間過去,也未見蘇芯蔓來上學,同學們紛紛問起,即便他做過這么可怖的行為,大家還是將他當成班級里的一份子。 可是蘇芯蔓逃學了。 他沒有辦法上學,太多人的目光會讓他害怕,加劇病情令他在標準值上反覆橫跳,逃避是一種解決問題無效,但能讓心里舒暢的方式,無法一勞永逸,卻能短暫避世。 他的手機沒有網路訊號,只能玩連連看、消銷樂,深夜十二點,一封陌生簡訊彈出。 第一封——「我是路于?!?/br> 第二封——「我跟劉珂要到了你的號碼,回來上課吧?!?/br> 第三封——「快要期末考了,你不上課會跟不上進度,劉珂問過你爸爸,他說你都足不出戶,我跟劉珂都有點擔心,你放心,大家沒有怪你?!?/br> 劉珂寄來的簡訊這些天累積起來已經好幾封了,一封兩塊錢限制字數兩百字,劉珂回回塞滿,而路于只打了這么兩句話,就傳了三封,顯得很奢侈,但蘇芯蔓心谷竟因此涌上一股暖泉。 這件事,在蘇芯蔓連續兩周不到校,又突然回學校照常上學后,被同學們默契的不再提起。 而蘇芯蔓為了防止自己失去理智做出甚么無法預計的事情來,把剪刀、美工刀等等用具全都從自己的書包中撤離,鉛筆袋乾乾巴巴的,跟陸鈞亞的書包有八十七分相似。 「劉珂,借我剪刀?!?/br> 「劉珂,借我美工刀?!?/br> 「劉珂借我鐵尺?!?/br> 「我筆袋在這,你可以拿我的?!孤酚诮K于被煩的受不了,劉珂遞東西的手頓在半空中,路于把鐵尺推過桌緣,直到戳到蘇芯蔓手肘才停下來。 劉珂見狀,只好訕訕的收回手。 「你不覺得你在自欺欺人嗎?」 自習課堂上,只有雨后蟲鳴的糟雜,蘇芯蔓專心致志的在給數學習題本劃上格線,聞語一愣,眼神茫茫的抬起頭。 「如果你真的很想傷害同學,那么就算工具是我的,你也會這么做的?!孤酚诖髦诳蜓坨R,像個書呆子,可是鏡片后的眼神又是那么樣的認真。 蘇芯蔓覺得自己被潑了渾身的冷水,如墜寒冰地獄,連唇舌都凍得發直。 「所以我相信你不會?!?/br> 「蛤?」 「不用拿別人的物品來告誡自己不能這么做,你就是不會?!?/br> 梅雨季還在持續,蘇芯蔓覺得自己明明淋著雨,胸口皮膚都被搥打的刺疼,卻又那么的,不想要這場雨停下。 蝴蝶在腦殼中振翅,拍碎他一腦的思緒,難以相連又清晰明白,這樣的天氣要持續好一陣子,一直以來,只要下雨就會發生不好的事情,可蘇芯蔓還是好喜歡雨天。 他喜歡上路于了。 這個可怖的念頭,比口欲期滯留還要深不可測,遍布于你的骨髓細胞,交錯橫生在迷走神經。 不是咬咬吸管就能緩和的欲望,并非是自身有辦法戒斷的癥狀。 意志力在青少年時期的喜歡面前,是夜市攤販售賣的冰糖葫蘆,咬了一口,碎裂的糖衣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 蘇芯蔓忽然清醒,發覺自己跌入了一個不可挽回的深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