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夢醒
『我說了一個半真半假的謊言,我有無數次想要告訴他真相,卻總在脫口而出的前一刻打了退堂鼓,我比他要更害怕。 我怕他再次離開、我怕我說破了,過往的關係將不復存在。 我害怕太多事情,以至于我徹底忘了,一旦謊言被拆穿,我和他會陷入怎樣的局面?!哗ぉと缒妒Ф鴱偷谩?/br> 話一出口,似乎所有事情都清晰起來。 一談到『孟?!?,白沫奇怪的態度。在他的心里,『孟?!灰恢笔莻€模糊的殘影,他只能得知這個平行世界里的自己以前曾是什么樣子,卻無法從任何人口中知道更多。 『你跟以前的他很像?!?/br> 『你不也是孟睿嗎?反正擔心也沒用,不如當作認識了一個新朋友?!?/br> 『孟?!液孟肽恪?/br> 『也不是,他現在的口味我也不知道,只好記以前的?!?/br> 『大概,因為我是白沫吧?』 『你不要走、你回來好不好?好不好……你知道我一直──』 『孟?!坏淖髌防镌幃惖娘L格、如墨跟筆畫作品的出版日期跟空窗期,還有他舊時的畫風──那是白沫以前的畫風。 周圍的人與事實相悖的反應。 『從某段時間開始,具體我忘記是什么時后,大概是這幾年吧,開始有荒廢的地突然之間建了建筑。這沒什么,我想就是要蓋什么東西吧,但有次我經過的時候,發現他們正在動工,可是里面根本就沒有人?!?/br> 『而且我應該是跟她關係不錯的,至少也會是我們現在的交情,但在這些事情以前我完全沒有印象?!?/br> 『奇怪就奇怪在我想起了白沫,卻想不起來這個世界的你,任何有關他的事,一星半點都沒有?!?/br> 『按理說鬧出那么大的動靜,周圍亂成一團,喊的喊慌的慌,路過的人四處逃竄,就是怕自己被波及。但她卻動也不動站在原地,好像所有事都跟她無關,后來我看來不及了,只好衝過去把她推開,自己受到一點波及?!?/br> 那些隻字片語雖然語焉不詳,卻無數次指向同一個答案。他頓時感到毛骨悚然,這根本不是一個幸福的世界,只是有人代替他承擔痛苦。 『小事可能不要緊,但如果是重要的事──重傷、發家致富,甚至是生命,這些東西一個都跑不掉,只是時間早晚問題,還有發生在誰身上?!?/br> 他從一開始就想錯了方向,以命換命在這個世界早就發生了,如果白沫還在,那么只有一個人可能代替她死去,那是他們避不去的劫難,哪怕換了一個世界也無從倖免。 「我每日每夜都不斷許愿,我希望孟?;氐轿疑磉?,不論要付出什么代價?!?/br> 白沫緩緩啟唇,她的表情絲毫見不著方才的慌亂無措,冷靜得令人發怵,「我日以繼夜祈禱,沒想到這個世界開始發生變化,像是你住的房子、周圍人的反應,直至某天你真的出現了,我意識到,我的愿望實現了?!?/br> 白沫露出一個慘淡的笑臉,「我違背時間法則,讓逝去的人擾亂這個世界,這些你應該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你──」孟睿說不出話,喉嚨好像被人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響。他沒有任何理由去斥責她,甚至沒有立場勸她別做傻事。 他發現他已經無法直視白沫的眼睛,他無法去想對方究竟是用什么心情去面對他。在他來到這里之前,這個世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為了讓一切順理成章,她甚至順從法則的走向,佯裝自己不認識陳筌佑,對『孟?!坏氖乱桓砰]口不談,真避不掉就語焉不詳,披著一張似笑非笑的臉去面對上天開的荒誕無稽的玩笑。 她犧牲了多少東西才換來跟『孟?!幌嘁姷臋C會? 他們都是一樣的,失去心愛的人,用錯誤的方法飲鴆止渴,陰錯陽差地遇上彼此,誰也沒比誰聰明。 「可是我從沒有后悔過,雖然你并不是他,但我依舊很高興?!拱啄D了頓,嗓音有些哽咽,「孟睿,我很想你?!?/br> 孟睿幾乎在她開口的瞬間流下淚來,他上前幾步把白沫攬進懷里,他的動作不容質疑,卻不知道該怎么跟眼前這個人說話──那是他一直以來找的人,近乎相同,卻截然不同。 「對不起,我居然這么晚才注意到……但是我并不是你希望回來的對象,你應該比誰都要清楚?!?/br> 「……」 白沫的頭埋在他胸口,他只能聽見微弱的啜泣聲,還有從對方身上傳來的熱度。他們從絢爛的夢境中甦醒,現實千瘡百孔、靈魂茍延殘喘,他們拖著這副殘破不堪的軀殼在現實與美夢中來回掙扎,甚至一度淪陷。 還有什么比這更糟的事嗎? 「我把你當成我人生中第二個白沫,我知道你不是她,但我還是很自私想拉著你陪我做以前沒有機會完成的事──我想要跟她一起出本、想跟她一起喝酒、想讓筆畫如墨的名字并列在世人面前,我想跟她一起做好多好多事……」 他給自己設下了底線,他不會跟眼前的人談戀愛,絕對不會。他放在心底的那個人早就不在了,他不能一錯再錯。上天給了他一次機會,讓他能完成以前的缺憾,這樣就夠了。 他應該要收手,不能再繼續待在這里,原本他是這樣打算的。但他現在反而不知道該怎么做了,如果他一走了之,白沫怎么辦?這個被他竄改過的世界怎么辦?他完全不敢去想問題的答案,甚至連看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這些日子,從他穿過來的日子開始,他到底對她做了多恐怖的事? 白沫掙脫了他的擁抱,他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周圍好似罩下了天羅地網,他無處可逃。他靜靜地看著她,白沫的眼眸已經歸于平靜,他也是,除了眼角的紅痕之外,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白沫離開了,在關門聲響起后他像被抽去力氣般攤在地上,他們彼此都需要時間去消化這件事,孟睿放任自己躺在地板上,他用一隻手擋住視線,卻止不住眼淚下滑,沿著臉龐落到地板。 『你很聰明,很多事情我不能說太多,你自己很快就能明白。雖然我們這些做研究的最講求實事求是跟追究就底,但就這件事而言,不要知道太多對你來說才是好的?!?/br> 教授終究是對的,要知道這些事搞得無法收場,不如什么事都不知道要來得幸福些,可是他并沒有把對方的忠告聽進去,一股腦的想要尋得一個解釋。 他的時間好似靜止了,外頭剛過正午,艷陽高照,他慢慢從地板上爬起來,覺得自己方才的樣子傻破天際。孟睿胡亂抹掉臉上的淚痕,兜里的手機不斷震動,他摁下接聽鍵放到耳邊,是陳筌佑的聲音。 『喂你有空嗎?我想跟你說件事,我想起來了。剛剛不知道為什么腦袋里突然跑出好多訊息,孟睿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我跟白沫是在寫作網站上認識的,有時候會約出去吃飯,我會跟她聊林軒的事,雖然她大多都不怎么想理我?!?/br> 「……」 因為他們倆說開了,所以部分人的心理暗示被解除了嗎? 『孟睿你在聽嗎?有沒有訊息???』 「嗯?!?/br> 『喔,那我繼續啊。白沫用兩個身分活躍于網路,一個寫文的如墨還有一個畫畫的筆畫,但是她不會你現在的畫風,只會用以前模仿你的風格去畫,出個志跟商志的速度比較慢,只有工作室內部知道如墨跟筆畫其實是一個人?!?/br> 果然是這樣。怪不得他看著這個世界『孟?!坏漠嬙趺纯丛趺磸暸?,就是這個原因。 『孟睿,你怎么都不出聲?你還好嗎?我會突然想起來是不是跟你有關?你發生了什么事?』 陳筌佑的邏輯能力向來不俗,很快就釐清了前因后果,孟睿沒有瞞他的意思,言簡意賅地把剛剛的事敘述了一遍,對頭聽完陷入短暫的沉默。 他沉吟一陣后給出了結論:『原來如此,因為穿越物件知情了,所以部分人的心理暗示被解除了。那照你的說法白沫并不是忘記我,只是假裝不認識我?』 他的心情一團糟,幾乎沒怎么聽陳筌佑說話。陳筌佑沒等到回答再問了一次,孟睿才敷衍地「嗯」了一聲,勉強當作回應。 『喂,你真沒事吧?狀態感覺很不妙???』 「換你來經歷一次看看,看你會不會沒事?!?/br> 『你在煩惱什么?直覺告訴我你在想些有的沒的?!?/br> 「……一言難盡?!?/br> 『別一言難盡了,有什么困難跟兄弟說,幫你解決!』 「兄弟個屁,我是跟另一個陳筌佑是兄弟,不是跟你!」 孟睿被他逼得罵了粗話,陳筌佑倒是不在意,反而越挫越勇:『哎,都是陳筌佑干嘛分那么細,四捨五入都差不多!』 「……」 他會跟白沫交情好真是一點都不需要懷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