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醫務室
面對陳榆的“評價”,宋池一言不發,默默地將頭低的更深,輕輕貼著懷里的兔子。 cao場上的歡呼仿佛能將人耳膜刺穿,蠻橫地打破了花園一角的寂靜。陳榆淡淡地看了宋池一眼,不打算和他再過多交談,拿起相機離開了花園。 第二天的田徑賽。 【請各位選手各就各位,男子四百米接力賽即將開始——】 cao場上的廣播裹挾著電流聲傳到陳榆的耳朵,她捧著相機來到了賽道邊。 裁判席上坐滿了人,陽光照在藍色的金屬坐席上,像是一塊會發燙的藍色石頭。陳榆被太陽逼得睜不開眼,根本看不清自己方才拍了些什么。 c城連著好幾日的晴天,讓太陽不知不覺中帶走了空氣里的水分,陳榆聞著暖烘烘的陽光,嘴唇微微發干,手里的相機也變得更重了些。 “——宋池,賽道二?!币慌缘闹驹刚吣弥±群暗?。 聽見聲音的陳榆扭過頭,看見不遠處有人正在給宋池貼號碼牌,反應過來昨天宋池說自己參加的項目原來就是田徑賽。 陳榆的視線落在宋池身上,發現他在帶有號碼牌的背心里還穿了一件長袖打底,隨著他熱身的動作,能看見手腕上時隱時現的小狗項圈。 “誒,看那邊?!标愑苌砗蟮囊粋€女生對著旁邊的人說。 “哪里?”另一個人問。 女生稍稍提高了音量,“就是賽道二的那個,怎么樣?是不是長得很好看?!?/br> “是高二的嗎?” “應該是……等一下,我好像知道他?!迸D了頓突然反應過來,“在后山養兔子的那個?!?/br> “兔子?什么兔子?” “我跟你說……” …… 陳榆默默地站在前面,聽著那兩個女生相互分享著有關宋池的“消息”,你一言我一句,直到發令槍響起—— 在看臺刺耳的歡呼聲中,宋池一個人遙遙領先,不過目光繞場一圈的時間他便已經到達了終點。 終點站著叁叁兩兩的人,都是其它賽道選手的同伴,在那里等著遞水或者毛巾。 但沒有人在等宋池,到了終點后,他彎著腰大口喘氣,緩了一會兒慢慢地往賽道旁走。 陳榆被漸漸聚攏的人擠出了裁判席邊,她匆忙抓拍了幾張照片后從志愿者那里拿了一瓶水,轉身尋找宋池的身影,她有些話想跟宋池說。 比賽暫告一段落,陳榆皺著眉在cao場上來來往往的人里穿行,遲遲沒有找到走遠的宋池。 漫無目的地環視了一會兒,陳榆嘆了口氣,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礦泉水。 沒等她抬起頭,突然感覺一個重物狠狠地撞向了她的身側,將她直接撞倒在地,手肘在cao場的草坪上磨出了一大片泛著血絲的傷口。 “對不起,對不起?!币粋€男生慌張地跑到她面前,想要將她扶起。 陳榆倒吸一口氣,勉強撐起身子,扭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手肘。 破皮的地方火辣辣的疼,雖然只是擦傷,但看著十分嚇人。 “同學對不起,我剛剛跑太快了……我送你去醫務室……” 男生結結巴巴地道歉,額頭上滾落了大滴的汗珠,臉被急成了紅色。 “嘶——” 陳榆想抬手檢查相機,剛有動作,手肘上的皮膚便被牽扯了一下,痛的她輕呼出聲。 她忍住疼痛,將相機里里外外檢查了個遍,幸好,并沒有出現任何損壞。 “同學,你還能站起來嗎?”男生想伸手扶她,剛碰到陳榆卻被她一把揮開。 “下次走路記得長眼睛,醫務室我自己會去?!彼€住受傷的手,小心地站起身,用另一只手托住相機冷眼看著男生:“還有,別用你惡心的手碰我?!?/br> 說完她連多看男生一眼都覺得心煩,轉身快步向醫務室走去。 傷口的疼痛逐漸麻木,陳榆煩躁地離開cao場,強壓住心里想將手里的相機扔到那個男生臉上的沖動。 醫務室的大樓總是比其它地方的溫度更低一些。 陳榆踏進空無一人的走廊,迎面而來的微風讓她稍稍平復了下來。 “老師,麻煩你幫我……”她進門的腳步頓在了原地,連帶后半截的話也沒了聲音。 休息床的隔簾沒有拉上,正在床側整理醫用品的許牧聞聲回頭,對上了陳榆的視線。 “老師臨時有事出去了,”許牧解釋道,說著他視線向下,看見了陳榆手肘上的傷口問:“你的手怎么了?” 他從隔簾里走出來,在陳榆愣神的片刻彎下腰仔細檢查著她的傷口。 “班長,你怎么會來這里?”陳榆問。 許牧帶著往常慣有的笑容,語氣輕松地回答說:“志愿活動的安排,我被分在了醫務室?!?/br> 末了他檢查完陳榆的傷口問:“傷口有些嚴重……摔了一跤嗎?” “差不多?!彼卮鸬暮啙?。 許牧抬眸看了一眼陳榆,隨后直起身拿出醫藥箱,指了指里間的休息床,示意她坐上去。 “老師一時半會兒可能回不來,如果你不嫌棄,我可以先給你做個簡單的包扎?!?/br> 他拿出包扎需要的東西,一一放在托盤上,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陳榆。 “那,麻煩班長了?!?/br> 陳榆說話間手肘一直隱隱作痛,她干脆地走到休息床邊坐下,將手肘伸到許牧面前,微微仰起頭等待他的下一步動作。 她瞥見他端著托盤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尖壓著托盤邊緣,手背上青筋藏在白皙的皮膚下,隱隱作現。 許牧半低著頭,眼眸溫柔,利落地撕開新的棉棒準備給她消毒。 “陳榆你怕痛嗎?”許牧忽然問。 “還好……有一點?!?/br> 許牧在休息床邊的椅子上坐下,聽到陳榆的回答,放緩了聲音說,“放心,我會小心的?!?/br> 陳榆看著在自己面前坐下的許牧,一時屏住了呼吸。 許牧的指尖是涼的,像一塊融化一半的冰。 當他的手碰到陳榆的皮膚時,她不由得動了動手臂,下意識想要避開。 許牧察覺到陳榆的躲避問:“怎么了?” “沒什么?!标愑軗u搖頭否認,然后她將手臂又往前伸了些。 沾滿碘伏的棉棒掃過破皮的部位時,陳榆用另一只手抓緊了床邊。疼痛就像細密的銀針刺穿了淺層的皮膚,不再向下,卻痛得讓人發懵。 醫務室的窗戶很大,放進來了太多的陽光。她睜大眼睛,數著空氣里的塵埃,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許牧淡淡地看了一眼她悄悄用力的手,隨即放輕了包扎的動作說:“要是疼的話,可以說出來?!?/br> 他的包扎技術極好,細致妥帖地打理好了紗布的每一個褶皺,并不比專業的老師差上多少。 陳榆看著他的每一步動作,靈光一現單手拿起相機,對準許牧按下了快門。 鏡頭里的許牧耐心的模樣無可挑剔,陳榆心想:這張照片,到時候新聞總結的時候應該能用上。 “剛剛是在拍我嗎?”許牧一邊進行包扎的收尾,一邊問。 “對?!标愑芙忉屨f,“需要補充一些額外的照片,之后可能會用得上?!?/br> 她說這話時并沒有想到額外的事情,但許牧的動作卻明顯一頓,眼底笑意漸深,嘴角彎起淺淺的弧度。 “陳同學對我的照片滿意嗎?” 這下輪到陳榆怔愣了一瞬,她不解地與許牧對視,一眼便看進了他那雙漆黑的眸子里,安靜又透徹,像是澄凈的春湖結了一層薄冰。 她張了張嘴,謹慎開口:“……剛才那一張,是滿意的?!?/br> “這么說來,”許牧為她處理掉多余的紗布,神色淡然,“陳同學也有不滿意的照片對嗎?” 陳榆腦中的警鈴拉響,幾乎是一瞬間就反應過來許牧在說什么。 她想抽回手,手腕卻被許牧握住。 許牧凝望著陳榆,像是在好奇地打量她的表情,戲謔的笑意在眼底一閃而過,“看來你知道我在說什么?” 陳榆眼看瞞不過去,開門見山說,“你直接挑明了,不怕我勒索你?” 話音剛落,陳榆看見許牧臉上的笑意減淡,輕輕地松開她的手腕。 “勒索?我當然不怕,”許牧喃喃道,“我等了你好久了,你卻一直沒來找我。我只是很好奇……” 他似乎對心里的問題真的十分困惑,雙手撐在陳榆身側向她靠近,像是在用身體的距離尋求一個答案。 “好奇什么?” 陳榆強忍著心里的波動,隨著許牧湊近不斷往后靠。 許牧在她快要倒下時停下了向前的動作,垂眸思索片刻,笑意藏在了胸腔里,悶悶地徘徊至陳榆耳邊。 正當她滿頭霧水時,她看見許牧因為她有些窘迫的模樣,笑得越發明顯,眼眸清亮地與她四目相對。 “好奇,你喜歡我的照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