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訣-初出茅廬,請賜教01
開學第一天,董教官來到我們班上,宣布道:「你們陳老師請產假,所以這段時間,會由另外一位老師來帶班。各位同學,你們已經是高二的學生了,要懂得自律,不要在新老師面前丟臉,然后……」 這些都是早就知道的事情,換言之就是廢話,坐在我后面的阿鰻舉手,打斷了董教官越來越長的前言:「教官,新老師是誰?」 全班紛紛點頭,這才是最要緊的。 董教官說:「你們不認識,是這學期才來的新老師?!?/br> 一陣譁然。 「他剛才打電話給我,說遇到了塞車會晚點過來,這段時間請同學安靜自習?!苟坦儆盟J利的目光掃視全班:「我把話說在前面,那位老師是我的學弟,他不是好惹的人物,你們最好給我乖一點?!?/br> 阿鰻邊挖鼻孔邊說:「喔,是喔!」 「我就是在說你!」董教官指著阿鰻:「要是再讓我公布欄上看到你的名字,你就不用混了!」 阿鰻為什么叫阿鰻,就是因為他實在盧到爆,所以這邊要特別標註,不是饅頭的饅,是鱸鰻的鰻。當然啦,董教官的威脅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痛不癢,阿鰻用他粗大如甜不辣的食指摳著鼻孔,雙眼發光,他肯定在想要怎么惡整新老師了。 這時候,董教官的手機突然響起,鈴聲還是那種八零年代的舞曲,全班爆笑。董教官朝我們大吼「安靜」,走到教室門口接電話,他雖然叫我們安靜,自己講話卻很大聲,連坐在靠窗最后一排的我都聽得見。 「喂?你在哪???不是說只要十分鐘嗎?對……我就在教室,你直接過來就可以,???是不是窗外有掛紅色抹布的那間?」 董教官說著探頭一看,我也跟著回頭,我們教室靠校外的窗戶的確掛著紅色的抹布。 「對對對,就是這間,你快點上來……???什么叫做再五秒鐘?等等,你不會又要──」 轟! 說時遲那時快,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一陣狂風,玻璃劇烈地震動著,連帶捲進一堆落葉跟花瓣。同學們爆出尖叫,我連忙用手擋住臉,等幾秒鐘后,教室平靜下來,才慢慢睜開眼睛。 然后我看到了此生目睹過最不可思議的景象。 有個男人,身穿黑色功夫裝,扎發髻,背后背著一把紙傘。這傢伙就背對著我們坐在窗臺上,吹簫! 對,吹簫!我不知道他在吹什么歌,應該是某種古代的歌曲吧,搭配他身上還落了一堆的花瓣,如果不是場景在教室,那肯定能拿來做古裝劇的片尾mv。 現場沒有人說話,大概都被嚇傻了,過了好一陣子,董教官才像大夢初醒般吼道: 「過老師!不是跟你說了要從正門進教室嗎!」 被稱為「過老師」的怪異男子俐落地翻進教室,朝董教官笑了笑,把門鎖上,任由他在外面大吼大叫。然后,他花了十分鐘把自己的名字寫成華康勘亭流字體,無視董教官及全體學生的存在,從腰間抽出一把摺扇,開始吟詩。 真的是吟詩,很有抑揚頓錯的那種。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br> 唸完這首詩,他把扇子「唰」地收起來,說:「在下,過千帆?!?/br> 我覺得我的高中生活完蛋了。 過千帆自我介紹之后,從講桌底下拿出一個籤筒。 「同學們,請告訴我,什么是『江湖』?」他問。 大伙面面相覷,沒人說話,過千帆皺起眉頭,似乎不太滿意我們的反應。他嘆了口氣,自顧自地解釋起來: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是非的地方,就是江湖──而你們,就身處在貨真價實的江湖之中?!?/br> 過千帆說話的口氣有種刻意的感覺,好像是古早時代電視節目的旁白。 「哇咧,你在講三小?!?/br> 阿鰻故意大聲地說,惹得我們一直笑,可是過千帆好像完全沒聽到一樣,繼續他的「江湖論」。 「俗話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許多事情都不是你們能夠決定的。能否在這兇險的江湖中生存下來,除了要看老天爺給不給面子,也要靠個人的造化?!?/br> 「老師!」阿鰻舉手:「你可以講重點嗎?」 過千帆看了阿鰻一眼,說:「我們現在要用抽籤的方式來選干部?!?/br> 「為什么不用提名的?」班長說。 「在下初來乍到,不了解各位同學的個性?!惯^千帆一本正經地說:「如果用提名的方式,很可能會造成永遠都是同樣的人在工作,為了要讓各位有不同的經驗,在下認為抽籤最保險?!?/br> 「那如果抽到的人不會做咧?」班長不死心地追問。 「每位干部都有兩個禮拜的試用期,假如當真吃不消,到時再議?!?/br> 「……」 班長啞口無言,只好坐下,他本來就不是會跟老師爭辯的人。我回頭推了推阿鰻,要他也說點什么,阿鰻卻打了個喝欠:「反正又不會抽到我?!?/br> 「蛤?」 「我早就把自己的籤從里面拿出來了?!拱Ⅵ犨珠_嘴,給了我一個欠揍的笑容。 「啊有沒有順便幫我拿?」 「沒啊?!?/br> 我真的揍了他一拳:「沒義氣!萬一抽到我怎么辦?」 「有什么關係,反正他都說了有試用期啊,那么緊張干嘛?」阿鰻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啦?!?/br> 阿鰻不幫我,我只好雙手合十祈禱,拜託這次幸運女神可以站在我這邊,我不想當任何干部,就算只有兩個星期也不想。我緊緊閉著眼睛,聽見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然后是其他同學的哀號。 班長、副班長、風紀、副風紀……同學們的名字陸續被寫上黑板,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凄涼的表情,害黑板看起來像烈士紀念碑。 「副學藝股長……三十三號?!?/br> 嗯?是我聽錯了嗎?怎么好像是我的號碼?我反射性抬起頭,恰好跟講臺上的過千帆四目相接,他朝著我笑了笑,對照點名簿,把我的名字也寫了上去,成為烈士的一員。 副學藝:許飛。 我恍惚地看著這行字,感覺到阿鰻拍了我的肩膀:「唉唷,不錯喔!」 「哪里不錯!欸,跟我換啦!」 「為什么?」 「副的都嘛很涼,只有正的不在才會被抓出來頂。搞不好一個學期被點不到十次,完了以后還可以領小功,爽缺白白讓你你不要?」 「啊這么爽你怎么不自己做?」 我撥了下頭發:「我只想當個普通人,一生碌碌無為,做干部違反了我的生存理念?!?/br> 「神經病??!那如果我跟你換,你要給我什么好處?」 「我幫你下片子,帶你去摸摸茶?!?/br> 「哼!」阿鰻冷笑一聲,扯開制服,里面掛滿了色情光碟。 「我這已經夠多了,不稀罕,你就認命吧!反正你自己也說了,又不會點到你,照樣可以當邊緣人啊?!?/br> 「媽的……」 不久后,過千帆抽完了所有的干部,他把那個萬惡的籤筒收起來,滿意地看著黑板,然后走下講臺來到我面前。 「你是許飛對吧?」過千帆問。 我點點頭。 過千帆突然把臉貼得離我超近,仔仔細細地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見你骨骼清奇,氣宇不凡,應是千載難逢的練武奇才啊?!?/br> 什么東西?他在說什么?這是什么老派武俠小說里面才會出現的臺詞?其他同學都爆笑了,可是我完全笑不出來,總覺得他的下一句話應該是── 「許飛,從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過千帆對我露出燦爛的微笑,說出了跟我預感中一模一樣的臺詞。 我想轉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