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女配人設崩了 第214節
* 一陣海浪拍打巖石的聲音中,悠悠睜開眼。 迎面冷冷的海風刮在臉上,她腦袋微動,下意識埋了埋臉。 一縷宛若雨林里彌漫的霧靄清香,沁入鼻尖,悠悠愣了秒,看了看披在她身上的大氅,又看向背著她的慕天昭。 意識逐漸清晰后,悠悠垂下腦袋,遮住臉上復雜的表情,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浮現出過往未曾有過的陰霾郁色。 這里是亡靈海邊。 遠處黑暗中,停留著一艘若隱若現的靈舟。 慕天昭踩著碎石,步履平穩地朝靈舟方向走去,察覺背上動靜,緩聲道:“這些時日幸苦你了師妹,做的很好,剩下的交給我,你隨門內弟子回去養傷?!?/br> 魔尊傳承在悠悠身上,她繼續留在靈魔界會成為眾矢之的。 等了會兒,沒聽到回復,慕天昭面露疑惑,正欲再開口,聽到身后沉悶沙啞的聲音。 “師兄還記得小時候嗎?!?/br> 一陣從海域深處掠來的風,將慕天昭腳邊沙礫刮掀起來。 他腳下微頓,神思不定地應了聲。 “嗯?!?/br> 記得。 最初路杳還不叫他師兄,按理也不該如此。 之所以有這個稱呼,是他被師父路天沉帶回清筠后,很長一段時間都被放在旭日峰,由路杳的師父,蒼越長老代為教導。 故而小路杳才叫起了師兄。 其實關于兩人小時候的記憶,慕天昭以前有些模糊。 說來奇怪,過往十年,他好像從未想過回憶以往,近幾年,關于路杳小時候的記憶才逐漸清晰。 他記得初見路杳,是在一個白雪紛飛的午后。 那時與靈魔界的大戰才平息不久,修仙界地域上,還殘留著不少魔修在涂炭生靈,身為宗主的路天沉日理萬機,自然顧不上他,便將他交給了正巧趕來的蒼越長老,隨后說了兩句。 “我有一女名叫路杳,小名悠悠,比你小個一兩歲,在旭日峰野生野長,聽說已經要翻天了。蒼越長老太慣著她了,你去了,正好替我管束一二?!?/br> 帶著這點初印象,他隨長老來到旭日峰。 天空下著鵝毛大雪,蒼越長老笑瞇瞇給他一把傘。 他跟在長老身后,熟悉峰內環境。 穿過一片竹林,迎面看到守峰的雪獅子,還是只幼崽,毛絨雪白,渾身堆滿冰涼的雪花。 雪獅子旁側有塊大石頭,而石頭前,站著個小女孩。 她穿著粉紅襖裙,扎著兩個烏黑小丸子。 立在雪天里,背對著他們的小身影晃動著抖雪。 蒼越長老從鼻子里哼了聲:“那就是小丫頭了,剛犯了錯,被我罰著面壁思過呢?!?/br> 慕天昭想起師父方才所說,不由多看了老長老一眼。 天很冷。 冰天雪地里罰站,實在稱不上寵慣。 聽到動靜,女孩回過頭,露出一張腫成包子的小臉。 “唔……” 她眼睛只剩一條縫,張嘴都顯得難受。 發現他后,似乎想睜大一點眼睛:“獅虎,塔寺?” 師父,他是? 蒼越長老露出好笑又好氣的表情,這已經是他給路杳上完藥,消腫后的樣子了。 路杳最近在后山發現了許多蜂巢,想著弄點蜂蜜,誰知捅了千年蜂王的老巢。 若非及時被人發現,已經被蜂王螫針當燒烤串起來了。 蒼越三番四次叮囑她不能去后山,那里危險,這次之后也怒了,待她消腫好了些,就罰她面壁思過,保證再不私下去后山才準走。 路杳不肯,于是師徒倆僵持起來。 蒼越擔心她的安危,這次不肯輕易妥協,哼了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向誰夸??谝阶钐鸬姆涿?,今后,臥龍峰也不許去了!” 話落,他不理小路杳的抗議,拂袖離去。 慕天昭跟著走了兩步后,折了回去,把傘塞到女孩腫成小饅頭的手里。 她愣了下,隨后眉毛彎彎:“蟹蟹?!?/br> “小天昭,別慣著她?!鄙n越長老嘟囔。 “淋點雪最多潤濕衣裳,她穿的法衣,暖得跟個火爐似的,凍不著?!?/br> 慕天昭衣著單薄。 冬風將他袖口吹的卷起,冷得他縮了縮手臂,將袖子壓了下去。 正高興舉起傘的路杳,視線落在他袖口處,不知看到了什么,整個人愣了愣。 慕天昭重新跟上長老,身影快消失的時候,他回首又看了眼。 遍地銀白,佇立在雪天里的石頭前,蹲著的小女孩一手舉著傘,另只腫乎乎的手,半抱著雪獅子。 她拉著它,一起蜷縮在傘下躲雪。 有些頑劣,又出奇的乖。 那時才經歷了滅門之禍,他沉默寡言,對外界一切都不甚關心,對路杳的印象也僅限于此。 即便此后路杳時常來找他,他也不甚關心,只表面應付,一心都在修行上,發狠地想要變強,甚至到了急功近利的地步。 他常常夜不能眠。 深夜一閉眼,黑暗中,便是慕府上下數百人死前看向他的眼睛。 他把所有痛恨,對魔修的、對這民不聊生世道的、包括對他自己的,全部埋在心底深處,只有夜深人靜,實在控制不住的時候,才會用匕首在手臂狠劃幾下發泄。 當然在表面,他神色永遠平穩淡然。 得知他遭遇滅門之災的一眾長老,都夸他心志之堅,遭此變故能如此沉穩奮發,將來必成大器。 他把這些血淋淋的陰暗藏在袖下,藏的很好。 他是以為自己藏得很好的。 直到一天夜里,萬籟俱寂的時候,只敞了條縫隙的窗戶,發出“吱”地一聲。 慕天昭躺在床上,在昏暗光線里睜著清醒的雙眼,并未入睡,聽到聲音,幾乎瞬間繃緊了神經。 知道有人在開窗,他將匕首往身下藏了藏,假意閉上眼睛,做好最壞打算,乘其不備與之殊死一搏。 但那聲之后,外面再沒了動靜。 就在他以為是誤會時,一小聲“吱”,再次響起。 慕天昭長睫抖了抖,等了好久,又聽到“吱”的聲響。 對方在開窗。 每次掀開一點點,耐心極了。 若是來取他性命的賊人,不至于如此小心翼翼,慕天昭微睜開眼,不動聲色朝木窗望去。 外界雪色映照中,一個粉衣團子,從半敞的窗戶艱難擠進來。 慕天昭認出是誰,疑惑地皺了下眉,很快閉上眼假寐。 沒一會,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對方來到床邊,帶著外面雪夜里的寒氣,怕驚擾他似的,連喘氣都小到幾不可聞。 接著在對方做賊似的細碎動靜下,藥草香彌漫開來,絲絲冰涼的東西被小心地蹭入他袖下,覆在傷口處。 慕天昭長睫輕顫,忍不住睜開一條縫隙,看向埋著腦袋的小女孩。 她鼓起雪白臉腮,包了點氣后朝他傷口輕吹了下。 “呼~” 怕他疼似的。 慕天昭淺眸微動,另只握緊匕首的手不自覺緊了緊。 此后,大抵以為沒被發現,計劃執行得天衣無縫,每隔兩夜路杳就要來一趟,偷偷摸摸給他上藥。 有次在窗外落了一盞桔燈,次日心虛地打探敵情:“師兄,你那怎么有盞燈,是不是哪只鳥兒夜里叼來的呀?!?/br> 想起女孩當時惴惴不安的模樣,慕天昭至今都禁不住彎起嘴角。 但悠悠想與他說的,似乎不是這些。 “師兄可記得,我小時候大病的那次,是師兄最先在雪地發現我的?!?/br> 慕天昭剛揚起的嘴角沉下。 當然記得,也是那次之后,路杳像變了個人似的。 她的世界變得好像只有他,時刻都要粘著他,對著他無理取鬧,刁蠻任性,而且隨著年齡增長越發不可收拾。 倘若他與旁人多說一句話,她都會一臉怨氣盯著他,而其中,白芙雪是她最敏感的一個,眼中釘rou中刺,哪怕他只是在路上與白芙雪巧合遇到,她都會瘋了般,什么手段都使得出來…… 她厭惡白芙雪靠近他,怕對方把他搶了似的。 時刻被人緊盯著,束縛著,久而久之他也累了,尤其是一對上她那雙滿是期待看著他的眼眸。 不知為何,他總能在里面,看到一種令人絕望的窒息感。 這窒息感讓他內心茫然,空落落的,不知哪里出了問題,更不知如何解決。 后來,僅是淺淺歲月,就磨滅了那些最初的記憶,遺留給他的,只是一個會惹事生非的惡毒師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