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欲言又止，耳邊傳來‘季朝木’期待的話語：“我特意加了點蜜餞，好喝嗎？”

    悠悠蒙眼的青布下，眉頭微蹙，不再像剛才那樣大口喝，而是小口小口地喝起來。

    她埋著頭，含混不清地“嗯”了聲。

    季深險笑出聲，笑意淡去后，眼底的寒意卻揮之不去。

    她對他，好生容忍。

    咬牙喝完甜水一般的藥汁，悠悠放下碗，估摸天色，躊躇道：“進屋喝點茶吧，我再練會符，就休息了?！?/br>
    不知‘季朝木’聽明白意思沒有，只聽他輕應一聲，悠悠轉身回房，剛走兩步，被不知哪來的石頭絆倒。

    她向前傾倒之際，一只修長的手臂環住她，不由分說將她攬腰抱起。

    “我抱你回去?！?/br>
    燈火搖曳，悠悠被放在床上，身形有些僵硬。

    不知是分別太久，季朝木變了還是其他緣由，今夜的季朝木，給她的感覺有些不同。

    略一思忖，悠悠道：“幫我把桌面的靈符拿來好嗎?！?/br>
    季深視線落在桌面的驅鬼符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有所懷疑，想用驗鬼符試探他，可惜這些靈符與他無用。

    季深將靈符遞給她，悠悠摸著完整無缺的靈符。

    不是鬼物，她多慮了。

    季深打量她的床榻，只有一個枕頭，他眉梢微挑，透過窗戶，看向結界內昏死過去的季朝木。

    本以為兩人早已同榻而眠，現在看來，似乎不是。

    季深勾起唇角，高看了季朝木。

    他真是個廢物。

    悠悠放下靈符，打消了疑慮，她心里仍有些莫名的不自在，仿佛被人用陰暗的眼神盯著。

    她想了想：“喝茶嗎?！?/br>
    季深：“不喝?！?/br>
    話落，室內陷入寂靜，悠悠散著烏發，坐在床邊，不自在地摸了摸手腕上閃著金色碎光的花鏈。

    季深看到了蓮花手鏈，目光卻被她床柜上的擺件吸引。

    幾個淡紫色的靈爐，掌心大小。

    在赫家待過多年，他對這東西不陌生，這是安魂爐，用來封鎖惡鬼生前的煞戾之氣，愛恨怨憎。

    借著燭火光亮，季深在安魂爐上，看到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季深眼眸微瞇起來，恍然間，明白了什么。

    他的眼神變得危險，兇惡的目光死死盯著白衣女子，修長的指骨蜷起。

    難怪……

    他逐漸淡忘前塵，甚至提不起報仇的念頭。

    他以為自己是看淡了，心境提升，原來是人間有個大師讓他修身養性，消減了他的怨憎。

    今日再見故人，季深心底的怨念被喚醒，安魂爐出現了條裂縫。

    悠悠卻不知曉。

    季深眼底浮現出戾氣，不受控制地要打碎這些安魂爐。

    他冰冷的手伸去，被悠悠察覺到了，及時攔住。

    “別碰?！彼ひ舭l緊，用靈力將他的手推走。

    季深手指蜷了蜷，赫靈爻從小一慣沉著冷靜，能讓她緊張的東西不多。

    發現這與他相關的東西，能讓她這般緊張，季深歪了下頭，無不嘲意的想：她這般在意，倒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發現自己反應有些大，悠悠回過神，道了聲抱歉。

    “這是安魂爐?！彼忉?，“給……”

    念及提及季深，季朝木會想起季家滅門之禍，悠悠沉默了下，‘季朝木’卻主動道：“是給季深的?！?/br>
    “當年多虧了你看穿他的命脈，不然，放任他在世間作惡，不知要殘害多少無辜?！?/br>
    季深走到桌邊，將茶水倒在杯中，他濃密纖長的眼睫垂著，遮住眼底情緒，不緊不慢地細數罪惡。

    他背對著悠悠，身后響起她的聲音：“那不是他的命脈?！?/br>
    季深倒茶的手微頓，外界的風順門吹入，帶著絲絲涼氣拂過他的臉頰。

    聽到她清越的嗓音響起，用極為平靜的語氣道：“他沒有命脈，心下三寸，只不過是他受了重傷，未能痊愈的地方?！?/br>
    季深嗓音莫名：“是嗎，他運氣真不好?！?/br>
    “是我運氣不佳?！彼p聲道。

    “若非我掉下古靈淵，他不會為了救我，受此致命傷?！?/br>
    燈火被風吹的搖曳了下，季深端著茶盞，漫不經心道：“原來如此?！?/br>
    他將茶盞遞給悠悠，想了想，估計季朝木得知此事的反應，寬慰道：“不必介懷，你做的很對?！?/br>
    “他擅修鬼術，當日心智被殺戮之念蒙蔽?！庇朴莆罩璞K。

    她眉眼被青布遮住，白皙精致的下半張臉，浮現出少見的淡漠之色。

    “已無藥可救，我不曾后悔?！?/br>
    室內燈火倏然熄滅，陰冷的風灌入室內。

    無邊的黑暗中，有那么瞬間，季深想要抬手，扼住她漂亮纖長的脖子，啖其rou嗜其血，將滿腔怨憎盡數發泄在她身上。

    讓她后悔，讓她痛苦，讓她知曉他沒了愛之后，恨意有多可怕！

    但最后，季深只無聲地笑了。

    他垂下青筋迸起的手，嘴角往上彎起，眼中卻醞著暴虐的情緒。

    “時間不早了?！彼麥芈暤?，“好生休息?！?/br>
    悠悠點頭，門闔上的聲音響起，察覺到人離開了，她緊握住茶盞的手，才緩緩松開。

    她指尖發白，嘴角緊抿。

    季深沒有走遠，出了院落，修長的身影倚在院外的大樹下。

    一個嗓音響起，手持折扇的男子現身道：“怎么，舍不得走了，不回鬼界了?！?/br>
    “不走了?！?/br>
    一片落葉飄下，落在季深掌心，他垂眸，漠然碾碎。

    “我要在人間玩玩?！?/br>
    君燼莞爾。

    他額角一朵蓮花，被夜色染黑，瞧著詭異而陰沉。

    “別把自己玩進去了?！彼腋?。

    季深側頭看向小院：“放心，我只是，要毀掉她而已?！?/br>
    不曾后悔……好啊，既然如此，他便讓她瞧瞧，何為真正的惡鬼。

    勸告完，君燼轉身離開，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少年，回頭望了眼，低聲道：“兄長，為何總對永夜鬼王多加照顧?！?/br>
    “呦，吃醋了?！本隣a摸了摸少年腦袋。

    少年臉色刷的黑了，拍開他的手，叫嚷著：“我認真的！”

    君燼神色散漫，點了點額角鬼紋蓮花：“因為他最干凈了，都是鬼王了，連個鬼紋都沒有?！?/br>
    少年懵懵懂懂，掀起衣袖：“是這個嗎？”

    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青紋，宛如厚重的枷鎖，將他束縛著。

    君燼唇角笑意淡了些，撫著他后腦勺：“是這個?！?/br>
    少年恍然大悟，想了想，又道：“那眼盲的女修，兄長說我打不過她，是不是她身上有厲害的法器，我之前靠近，手臂疼得厲害?！?/br>
    君燼道：“不是法器，那是女修身上的功德之力，莫說你，我靠近都會受到影響?！?/br>
    少年不可思議：“她不就是個人間的修士嗎！修為都沒到化神境，能影響到兄長？”

    君燼失笑，折扇敲他腦袋。

    “這女修身上積攢的功德非比尋常，你可知鬼界的往生池，像你我這般罪孽深重者，落入其中會灰飛煙滅，可那些功德加身者，甚至能原地飛升都有?！?/br>
    “這女修如今的功德，落下去，能誕生出六品蓮花。這等級別，她若想突破，渡劫時雷劫都會為她讓步，天道不會為難她，她若繼續積累功德，得道飛升只是遲早的事?！?/br>
    少年恍然大悟：“多行善事?！?/br>
    君燼：“道不同，你我已墜閻羅，用不著?！?/br>
    少年“哦”了聲，忽而道：“永夜鬼王與我們一樣，為何他不怕她身上的功德之力?！?/br>
    “所以說他干凈?！本隣a再次點了點額角，感慨不已的聲音消散在夜風中，“鬼界的人誰沒這個，真是個令人羨慕的家伙?！?/br>
    *

    悠悠歇息了一夜，次日醒來時，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她沒想到自己睡了這么久，懵了會，起身下床。

    好在她平日出門時，也是夜間，因為惡鬼只會在夜間出來作祟。

    悠悠揣上昨夜畫好的靈符，出門時，聽到院里一聲輕笑：“我與你一起去?！?/br>
    悠悠推辭不過，只能由他跟著。

    兩人離開院子時，季深斜睨了眼被結界籠罩，昏死過去的季朝木。

    換做旁人，悠悠不可能讓其跟著，但季深不同，從小像個小尾巴一樣跟著她，他最知道，如何能說動她。

    趁著夜色，兩人來到一座府邸，這地方有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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