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副駕駛位置的那位女員工轉過頭來，朝著顏冬姿友好地點點頭。她戴著一副金屬框邊眼鏡，長相普通，但很白凈，化了淡妝，盤著頭發、穿著套裝，顯得很是干練，看起來大概二十七八歲的年紀。

    她跟顏冬姿自我介紹，說叫袁明姍。

    顏冬姿便跟著老屈一樣，稱呼她為袁秘書。

    袁秘書臨時接到這個任務，上面沒跟她解釋太多，只跟她說，讓她照顧好這位女士，問什么就答什么，想去哪兒就帶她去參觀，中午再帶她去餐廳吃頓飯，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袁秘書深知身為秘書，不該問的不多問這是基本的職業道德，但是作為一個愛好八卦的女性，她還是對顏冬姿的身份產生了好奇。她們這些秘書團的，除了周錦程的兩個助理之外，對周錦程的工作之外的事情知之甚少。

    周錦程這個人，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開，集團里，有關于他的種種傳說，大多數都是員工們自己意yin的。像他這樣年輕有為，英俊多金，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男人，是幾乎所有女性的夢中情人，集團里，不知道多少女孩子做著總裁愛上我的美夢。

    袁秘書珍惜這份工作，恪守著秘書職責，但也是個好奇心很重的女人，她不動聲色地打量顏冬姿，不知道這個住在這棟高檔別墅，長得年輕漂亮，但打扮樸素的女孩子和周錦程到底是什么關系，也不知道讓她帶這個女孩子去方圓廠的目的是什么。

    她試探著和顏冬姿聊了兩句，但聽顏冬姿語氣客氣，但口風很緊，便放棄了試探，和顏冬姿介紹了些方圓廠的情況。

    第63章 、事業起點

    這些信息,顏冬姿有的在周錦程給她的資料里看過，有的則是才從袁秘書口中得知,她即將到方圓廠工作了,信息知道得越多，就越有好處。

    袁秘書見她感興趣，便挑揀著能說的說給她聽。

    一個搜腸刮肚地說,一個認真傾聽，很快就來到了方圓空調設備廠。

    這家工廠是方舟集團旗下最年輕的工廠,當時的領導人不知道出于什么考慮，沒有將廠子設在方舟生態園里,而且獨立了出來，在另外一個叫廣元的工廠區里。

    顏冬姿根據車程估算,從別墅到這里,和到明達廠的距離差不多。

    車子一直開進了廠里,已經有方圓廠后勤部的領導等到門口。這位領導姓江,正是分管食堂的領導,四十歲年紀，很胖,腦袋大,脖子粗,很讓人懷疑他就是廚師出身。

    他地朝著袁秘書點頭哈腰,樂呵呵地問：“歡迎袁秘書大駕光臨,不過怎么今天突然過來檢查了？”

    袁秘書正想著用什么借口讓江主管帶著去參觀食堂呢,一聽他這話，索性就認下了,說道：“臨時任務?！?/br>
    江主管大概之前經歷過這種事情,一副了然的表情,他朝著站在袁秘書旁邊的顏冬姿看了一眼，很容易就能分辨出這位才是今天的主角，但袁秘書沒跟他介紹，他也就沒問，朝著顏冬姿點點頭，微微側身，引著三人往食堂方向去。

    不知道是不是周錦程專門叮囑過，老屈沒在車上等，而是跟著他們一起去了食堂。

    顏冬姿觀察著這邊的環境，雖然廠里工人并不多，但當初買下這塊地時就考慮到了將來擴大生產的可能性，占地非常大，除了和明達廠一般都宿舍、廠房、食堂之外，還有相當大的一片空地，是泥土地，大概有兩個足球場大小，上面亂七八糟地長著荒草。

    顏冬姿不由得往那邊的空地多看了兩眼。

    這邊的生活區和生產區用食堂分隔開，距離大門口大概五六百米的樣子。因是近些年新蓋的房子，食堂外觀看起來比較新，窗明幾凈，從外面看，衛生比較達標。

    食堂門口掛著防范蚊蟲的紗簾，江主任搶先一步撩開簾子，請幾人進去。

    袁秘書很自然地退后一步，請顏冬姿先進。而老屈幫著撩起簾子的一角，省得垂下來的邊角打在顏冬姿身上。

    這下江主任更能確定，這三人里面顏冬姿才是主賓，而其他兩個都是陪同跟班而已。他認識袁秘書，也知道老屈的身份，這都是大老板身邊的人，而他們都這么的尊敬顏冬姿，他對顏冬姿的身份有了種種猜測，對顏冬姿更加熱情、小心。

    雖然袁秘書是上午才打了電話說要過來的，但江主任還是指揮著職工，把餐廳、廚房里里外外都大清掃了一遍，因為平時總部都有各種檢查，衛生本來就是達標的，再經仔細打掃，餐廳就更顯干凈。

    顏冬姿站在餐廳上下左右地看，非常滿意，這里的衛生標準，可比明達廠強太多了。

    這是個可以同時容納三四百人用餐的食堂，和明達廠的食堂一樣，也兼具著禮堂的功能。

    四面落地的白墻上，沾著些不太明顯的污漬，頂棚上十多臺風扇同時開著，將從廚房里傳出來的飯菜味道吹得四散。

    地面是水泥鋪平的，既防滑又吸水，上面擺放著白色的塑料桌椅。前堂和后廚用隔板隔開，隔板中間開了幾個窗口，作為打飯窗口使用，窗口旁邊掛著小黑板，上面用粉筆寫著今天供應的餐食，旁邊貼著餐廳的用餐紀律，注意事項等等。

    顏冬姿看著這些，看著特別親切。

    江主任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顏冬姿，越看就越覺得不對勁兒。

    這人觀察得未免也太仔細了，恨不能拿著個放大鏡，把地縫里看個遍，滿臉熱的樣子，就仿佛是在巡查自己地盤似的。

    江主任忍不住把袁秘書叫到一邊，悄聲問：“你跟哥哥說句實話，這人到底是誰，是來干嘛的？”

    袁秘書想說你問我我問誰去，但面上卻露出神秘的表情，說：“上面沒告訴就別問那么多，好好伺候著就完了?！?/br>
    “是，是”，江主任微微點頭陪笑，卻更加懷疑顏冬姿的來意，不由得心生警惕，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往窗外瞧了瞧，想看看有沒有人從這里經過，幫他去找找后勤的周部長。

    可職工們這會兒都在上班，外面一個人都沒有，就連保安都看不見，江主任不由得心下后悔，想著剛剛要是叫個下屬一塊過來就好了。

    顏冬姿參觀完了餐廳，便往廚房的方向指指，問江主任，“方便進去參觀嗎？”這里面才是她要參觀的重點，是她未來的地盤和戰場。

    江主任警惕心更重，有些遲疑，看了眼袁秘書，說：“里面正在準備午飯，又是油又是煙又很熱，你們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沾一身油煙就不好了?！?/br>
    袁秘書瞥他一眼，半開玩笑地說：“江主任不想配合我們的工作？”

    “哪能，哪能?！苯魅芜B忙走過去，將前廳和后廚相隔著的門打開，自己當先進去，指引著大家，經過售賣飯菜的隔間，往后廚走去。

    后廚安裝了幾個排風扇，里面的油煙氣并不算太重，只是溫度比外面高了好幾度，一進來就像是進了蒸籠似的，有種窒悶感。

    袁秘書還是第一次在做飯的時候進到后廚來，只覺得胸口憋悶，忙往顏冬姿那里去看，卻見她瞪著眼睛到處看，絲毫沒被這樣的環境影響。

    顏冬姿自然是不受影響的。

    農村辦喜事大多是在農閑的臘月或者是開春種地之前。冰天雪地，甚至迎著大雪，或者在刮起刀子般的春風時，在臨時搭建的簡陋棚子里炒菜做飯，那滋味才叫酸爽，比現在的環境惡劣多了。這里只是有些悶熱而已，她一點都不覺得難受。

    她看著這里的大鍋、大灶、大鏟子就倍感親切。她經常會聽父親說起年輕時在省城大飯店當學徒時的情景，現在的場景和父親記憶中的很是想像，顏冬姿有種回到老地方的熟悉感。

    食堂里，有三個廚師，6個切墩、打雜的小工，陣容著實強大。

    其中一個體型和江主任差不多，但比他高了不少的，看起來像是廚房的頭頭，見有人進來，并沒有抬頭，不過在顏冬姿想湊過來，看看他鍋中菜品時，被他不悅地瞪了一眼。顏冬姿倒不以為意。絕大多數的大廚都把廚房當成是自己的領地，會把每個不屬于廚房的人當成侵略者來防范。

    況且，顏冬姿就是個侵略者，她就是來接收廚房的。

    三個廚師，6個雜工，一共是9個廚房職工，負責260人一日三餐的飲食。早餐且不算，午餐的話，顏冬姿大概看了看，一個圓白菜炒rou片，一個冬瓜蝦皮，一個炒土豆片，一個白菜豆腐，其中，前兩道菜算是葷菜。不管是圓白菜還是冬瓜、土豆、白菜在南北方來說，都算最便宜的菜肴，根據這個食譜來推測，方圓廠員工平時經常吃的大概還有胡蘿卜、洋蔥。

    這就是5塊錢的餐標啊，跟明達廠4塊錢的沒有任何區別，況且，還沒算每月給食堂額外的補助。

    食堂這幾個人是廠里的職工，在核算食堂成本時，并沒有將這幾個的工資、食宿還有其他支出，核算在員工餐食的成本中，要是核算進去，每月成本又要增加幾千塊。

    顏冬姿未免感嘆，活好干，錢好賺，只有周錦程是個冤大頭！這一家小工廠就是如此，那其他的大工廠豈不是更嚴重？這些錢被周錦程拿去建學校，建圖書館不好嘛，干嘛要便宜這些蛀蟲！

    顏冬姿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要趕快接收這里的食堂，好好干出一番成果來，再繼續將其他廠子的食堂盡快接手，自己能賺到錢，也能幫周錦程省下大錢！

    找了機會，江主任找了一名小工，迅速耳語幾句后，那個小工就從后門跑了。不多時，后勤部的周部長就滿頭大汗的尋了過來。他和江主任不管是表情、語氣都很像，只是要比江主任瘦一些。

    他是知道袁秘書上午要過來的，不過有江主任負責接待就足夠了，用不著他親自出面，可等江主任派人過來找他，他才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太對勁兒。

    其實，自從周錦程空降過來，逐步掌權，將原本他們的大靠山擠兌回了港城后，他們就有了危機意識，覺得懸在頭頂上的刀子早晚有一點會落下來，但是怎么辦呢？他們一直是這樣做賬，從方圓廠里摳錢的，突然不扣錢，賬目正常了，反而更加令人懷疑，所以他們這伙人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干。

    他們只希望周錦程那么大的老總，沒有關注到他們這個小小廠子，他那么有錢，不會在乎他們偷偷摳出來的這一點點小錢。但心卻始終懸著，有點風吹草動他和江主任都要擔心半天。

    顏冬姿也看到了匆匆趕來的周部長。袁秘書只給顏冬姿介紹了周部長，卻還是沒有和周部長介紹顏冬姿的身份。這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但周部長的表現和江主任差不多，都對顏冬姿的態度更加慎重起來。

    顏冬姿心想著，不知道周錦程要怎么對待這兩個蛀蟲。

    第64章 、參觀

    他們身處在后勤領導的位置上,背后給自己下絆子還是挺容易的。自己堵了他們偷錢的道兒，兩方立場本就是對立的,便是自己對他們態度友好甚至是討好,他們就能放過自己嗎？不可能的。

    所以，顏冬姿也就坦然了，對著周部長微笑點頭。

    也差不多參觀完了,對廚房、餐廳情況都了解了，顏冬姿對著袁秘書示意了下,袁秘書便順著周部長的意思，出了廚房。

    食堂里掛著的石英鐘指針指向了11點。周部長和江主任使了個眼神,江主任便立刻說：“中午了，咱們去附近飯店吃個午飯,附近新開了一家潮州菜館,口味很是不錯?！?/br>
    袁秘書看了眼顏冬姿,頓了幾秒鐘后說道：“就在這里,嘗嘗你們的午飯?！?/br>
    周部長和江主任又對望一般,心中預感更加不妙，再試圖勸說袁秘書,但見袁秘書態度堅決,便也只能作罷。這時候周部長大哥大響了,他接了電話后,把江主任拉到一邊叮囑了幾句,又一臉不放心地走了。

    江主任看著他的背影,很是失望，覺得周部長來這一趟,啥忙也沒幫上。自從大靠山走了之后,周部長對總部的動向就一無所知,他們倒是想賄賂討好袁秘書這樣的人，可惜這些人都精明得緊，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都不想往里面摻和。

    江主任只好又按照袁秘書的要求，陪著他們在廠區里轉了轉，便趁著下工之前，去了食堂。

    食堂賣飯窗口已經開了，飯菜都擺放了出來。

    江主任領著幾人，站在打飯窗口，敲敲窗口處的玻璃，立刻有個粗厚的女性聲音不耐煩地傳來：“還沒開餐，敲什么敲！”

    江主任看了眼后面的兩個人，立刻說道：“是我！”

    打飯窗口的玻璃板打開，露出一張四五十歲，白胖的臉龐，臉上滿是驚喜又討好的笑容，“呀，江主任，今天怎么來食堂吃飯了？”

    這是一張陌生的臉龐，也就是說食堂職工里，除了后廚見到的那9個，還有至少一個專職的打飯人員。

    顏冬姿注意到這個婦女和江主任很熟絡的樣子，滿臉是笑地接過江主任手中的餐盤，大勺子在圓白菜炒rou片里面攪合著，往出挑揀為數不多的rou片。

    江主任有些尷尬，一勁兒地給那人使眼色，那人卻沒注意到，光顧著給江主任挑rou。

    江主任只好說道：“這幾位是集團總部來視察的同事?！?/br>
    那婦女這才注意到站在江主任后面的幾個人，說道：“上面來的同志啊，好好，我給你們多挑點好菜！”

    江主任把她遞過來的餐盤往回推，說：“倒回去，把rou都盛給我了，工人們吃什么？”

    那婦女好似沒聽明白江主任是什么意思，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朝著江主任比大拇指，提高聲音說道：“哎呀，江主任真是個關心一線工人的好干部！”

    顏冬姿聽到這話，險些噴笑出聲，連忙捂住了嘴巴，還是有些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

    江主任訕訕的，叱責那婦女道：“領導在，瞎說什么！趕緊打飯，別廢話！”

    幾人端著打好的飯菜找了張桌子坐下。

    顏冬姿每樣菜都讓那婦女給盛了些，那婦女以為她也是總部領導，一勁兒的往她的盤子里裝，她連忙說夠了夠了，那婦女沒聽，又盛了半勺子，把她的餐盤裝得滿滿的。

    顏冬姿先嘗了口蝦米燒冬瓜。在老家小蝦米是稀罕貨，平城離海邊近，吃海貨很便宜，小蝦米就更便宜了。菜名叫蝦米燒冬瓜，但這一份菜里，只看得到冬瓜，蝦米就像蔥花一般，只起到個點綴的作用。冬瓜很硬，蝦米有些苦，組合在一起，有種很怪的味道。那份土豆片更是離譜，薄厚、大小不一，什么奇形怪狀都有，導致受熱不均勻，有的面有的脆，還有夾生的。

    顏冬姿又嘗了嘗白菜豆腐，豆腐太嫩，不是北方的鹵水豆腐，而是南方的嫩豆腐，燉不成塊，夾起來就碎掉了，白菜太老，都是菜幫子。

    嘗了這幾道菜，顏冬姿對廚師的水平已經有所了解，又嘗了嘗唯一帶rou的菜，rou太老，應該是炒之前沒用淀粉勾芡過，放的油又太少導致的，里面的圓白菜很硬，外邊很咸，內里卻沒有入味。菜是如此，米飯也不怎么樣，干、硬、沒有米香味，還有些泛黃，一吃便知道是陳米。

    顏冬姿猜想，食堂的大師傅應該沒有受過專業的指導和訓練，不然不會連基本都常識都不知道。方圓廠大師傅的水平連明達廠都比不上，明達廠好歹還有兩個拿手菜，每到做這兩個菜的日子，工人們都興高采烈的，好歹對食堂有所期待。

    方圓廠的工人每天用5快餐的餐費，就吃到這種品質的飯菜，怨言大概比明達廠的還要大。

    果然，隨著下工一響，工人陸續涌了進來，卻都蔫蔫、無精打采的，沒有一點即將吃飯的興奮感。顏冬姿聽見排隊打飯的工人們大聲議論著，“天天就是土豆片子，白菜幫子，說是兩個rou菜，就拿一兩片rou，幾個小蝦米糊弄我們，當我們都是傻子不成！”

    立刻有人附和，“就是，一天5塊錢，能在外面吃得好好的，咱們聯名給上面提提意見，把餐費直接發給咱們得了，不然也都被那些人給貪了?！?/br>
    又有旁邊的人加入了討論的隊伍中，大家七嘴八舌地聲討食堂。

    那位打飯的婦女似是習慣了，也不以為意，就拉著一張臉，盛起一勺子菜，看得順眼、不好惹的刺頭就給一勺，看不順眼、好欺負的就抖落半勺。

    就有人潑冷水“……咱們天天說，天天說，管用嗎？”那人說著，還往江主任這里努努嘴。

    那些人這才發現了江主任，卻并沒因此而收斂聲音，反而聲音更大了些，說道：“一天五塊錢，就給我吃這些破爛玩意兒，某些人虧心不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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