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往第二車間走，一邊想著剛才的事情，對于調她去公關部這個事兒，她有些心動，但也只是心動而已。

    她在老家時看過一部描寫公關小姐的電視劇，里面的公交小姐們陪著客人周旋、喝酒、唱歌，還被男人們sao擾，這就是她詢問崔婷婷公關部的工作職責的原因。崔婷婷的答案正應和了顏冬姿對這個職位的認知，現如今這個年代幫助公司推廣業務、建立人脈關系，本就少不了酒場、飯桌上的往來，喝多了酒的人會做出什么事來，誰都無法預料，這種工作，自己做不來的。

    顏冬姿心里頭矛盾得很，既不愿意做這樣的工作，又不想放棄成為干部、坐辦公室的上升機會，且正好能解決現在都困境。她一路走，一路想，等到回到自己工位時，她已經做了決定。

    她要放棄這個機會，雖說機會難得，但她確實不喜歡做這樣的工作。

    回到工位上，顏冬姿就把這件事情放下，專心地完成工作。

    等下了工，和劉志慧幾個匯合了之后，便看見劉志慧一臉喜氣洋洋的樣子，不由得問道：“什么事情這么高興？”

    劉志慧笑而不答，王小蘭幫她回答說：“志慧被人事部叫去談話了，說是廠里要成立公關部，要調志慧去當公關小姐呢！”

    王小蘭滿臉的羨慕，說：“以后就可以天天吹空調了，干部們還有專有的打飯窗口，不用整天排大隊，還比我們多一個rou菜，真羨慕你，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不過，就我這長相，這輩子都沒戲了！”她又看看顏冬姿，說道：“聽說公關小姐都找漂亮個高的，怎么沒找你??？”

    顏冬姿撫了撫飯盒的盒蓋，有些不知道怎么開口，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就是一個鄉下來的小丫頭，剛進城才幾天啊，去趟市中心還會迷路，見到生人說話還會臉紅，我怎么做得了公關小姐?！?/br>
    王小蘭：“你也太謙虛了，你說的不像你?！?/br>
    顏冬姿笑了下，按著王小蘭的肩膀，“趕快去吃飯吧，一會兒湯都被人打完了?！?/br>
    王小蘭趕緊快步往食堂里走。

    劉志慧落在后面，問顏冬姿：“也找你談話了？”

    顏冬姿點點頭。

    劉志慧：“你不想去？為什么？”

    顏冬姿笑說：“我能力不夠，不想調過去丟人，省得工作沒幾天再被人退回來?！?/br>
    劉志慧也不知道信沒信，說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調過去呢，我哥還不知道這事，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態度?！?/br>
    顏冬姿考慮清楚了，第二天就準備去人事部找王阿美委婉拒絕，不過今天秦招娣來上班了，一上午眼珠子就一直盯著顏冬姿，嚇得她連頭都不敢抬，更別說請假去辦公樓了，好不容易上午下工，她連忙跑去辦公樓，發現人事部的大門已經鎖上了，在食堂里倒是看見王阿美在干部專用打飯窗口那里打飯，但吃飯時間也不好過去打擾人家，就只能作罷。

    下午，顏冬姿照常工作，秦招娣仍像一尊冷面門神，巡查了一圈之后，又站在她身后。顏冬姿已經有些適應了，能在她冷臉的注視下淡定的工作。她想著，今天要是不給王阿美答復，就又得拖到明天，拖太長時間了，顯得自己在拿喬，她決定，要冒著被痛罵、罰款的風險，以上廁所的名義請假，然后溜出去。

    她正要舉手，就覺身后一陣風過，轉頭去看，正看見秦招娣急匆匆地往門口迎接而去，門口處，王阿美朝著秦招娣照照手，然后往這邊走來。

    兩人碰面后，不知道說了什么，秦招娣便走了過來，到顏冬姿跟前說：“你別做了，去辦公樓找王專員?！?/br>
    顏冬姿站起來，把桌子簡單地收拾了下，便出去了。

    等見了王阿美的面，顏冬姿正想先把自己不想調崗的事出來，王阿美卻不容她說話，直接把她又帶到了崔婷婷的辦公室。那里已經站了四個女孩子，各個雖然都穿著工服，但都是工服也掩蓋不住的漂亮，劉志慧也在其中。

    崔婷婷看到顏冬姿，示意她趕緊進來，微笑著說：“好了，最后一個候選人也到了?！?/br>
    顏冬姿站到劉志慧身邊，兩人對望了一眼，便聽見崔婷婷說：“今天咱們做一個調崗前的考核。在座一共是5位，公關部只需要4名公關小姐，也就是說，你們五位候選人，將會有一位被淘汰。接下來，王干事會跟各位做一個簡單的培訓，希望各位都好好表現，不要做那個被淘汰的人哦！”

    說著，她便去了里面的辦公室。

    王阿美站在五人面前，目光緩緩從幾人臉上掃過，說：“今天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接待任務，接待的是方舟集團和興橋集團的高管。大家都知道，方舟集團和興橋集團是我們的大客戶，我們工廠發展得好不好，主要取決于這兩大集團分配給我們多少業務。業務多少跟在座各位的利益也是息息相關的，工廠好了，利潤高了，大家也就賺得更多。

    我和各位說這些的目的，就是說明今天的招待規格非常高，各位務必重視起來，把來賓招待好，陪同好。另外，陳港生陳總，李立銘李經理還有崔主管也會作陪，你們做好了這次接待任務，也會在廠領導那里掛上號，未來前途不可限量?！?/br>
    顏冬姿嘴巴張張合合，卻始終找不到合適的時機說出自己的不想調崗，也不想參加考核的話，便想著，反正會淘汰一個的，自己就做那個被淘汰的好了。

    王阿美一番話，說得幾個女生面帶喜色，臉上露出了激動的神情。

    王阿美地點點頭，接下來給大家緊急培訓了接待禮儀、餐桌禮儀。

    顏冬姿聽得很認真，雖說打定了主意要做被淘汰的那個，但這種培訓她覺得有趣又有用，便非常認真地聽講，因著沒帶筆記本，就集中精力地將知識點全都記在腦子里。

    等培訓完了，王阿美又choucha著做了提問，說：“這次培訓做得匆忙，等你們正式調過來，還會有更系統的培訓，每人每個月還有一筆不菲的置裝費。今天就到這里，你們回到宿舍去，洗洗臉，洗洗澡，換上你們最漂亮的衣服。一個小時候后，到大門口集合，一起出發?！?/br>
    顏冬姿和劉志慧結伴回宿舍。另外三個年輕女孩已經已經跑遠了，他們不知道什么時候熟識起來的，一路說說笑笑，興奮不已。

    劉志慧粉嫩的臉上一片緋紅，眼睛里泛著光，嘴唇都在微微顫抖，她說：“冬姿，我還沒跟我哥說，我得先斬后奏，等把我調到公關部去，他就是再想阻止也沒辦法了！不行，我得跟小蘭和王艷他們都說一聲，可別不小心給我說漏了。冬姿，咱們都好好表現，肯定都能通過考核的！”

    兩人回了宿舍，洗頭洗臉洗澡換衣服。

    顏冬姿換上了從火云街買來的米黃色長裙，將頭發擦干后，在腦后低低地扎起來。

    劉志慧換上自己最喜歡的淡粉色，帶深粉色綢子緋邊的裙子，梳了公主頭，又帶上兩只金燦燦的耳釘，然后畫了淡妝，看見顏冬姿素淡的模樣，皺了皺眉，說：“你就穿成這樣啊，別人都花枝招展的就你素淡，領導會不高興的?！?/br>
    顏冬姿撩了下裙擺，說：“我覺得還好?！?/br>
    劉志慧：“那你起碼把那塊電子表摘下來，這邊的幼兒園的小朋友都不帶這種表了?！?/br>
    “起碼能看個時間嘛?！?/br>
    劉志慧：“慢了都快十分鐘了，還沒我看日頭估摸得準呢?！?/br>
    顏冬姿被她逗笑了，也按照她的意思把手表摘了下去。

    劉志慧帶上自己的女士機械表，看看時間，說：“快走吧，別遲到了讓領導等著?！?/br>
    兩人又在桌子上留了張字條，告知去向，省得王艷和王小紅兩人見不到人著急。

    兩個出了宿舍，在門口碰見了另外三個人，幾人正好結伴同行，互相介紹著自己的姓名、車間、宿舍。

    其中一個叫錢小紅的漂亮女孩梳著時髦的短燙卷發，妝化得很精致，眼神在顏冬姿和劉志慧身上掃過，問：“真羨慕你們兩個，是一個宿舍的，關系這么好，你們兩個互相幫助，肯定是穩了的。咱們里面要淘汰一個，肯定得是我們三人中的一個?！?/br>
    她這話才說完，另外兩個女孩眼神就古怪起來。

    這樣的眼神顏冬姿似曾相識，她連忙說道：“淘汰的肯定是我，一想到要去做公關工作我就怯場，我寧愿還在生產線當工人。那正好把我淘汰，你們都放心好了?！?/br>
    “真的？”錢小紅幾個對視一眼，將信將疑。

    “真的！我保證，我就是去走個過場?！鳖伓藷o比真誠地看著他們。

    錢小紅幾個笑起來，說：“那行，說實在的，這工作也沒什么好的，還是在產線上省心?！?/br>
    顏冬姿笑著應和。

    顏冬姿說話之時，劉志慧一直用胳膊肘碰她，此時，顏冬姿才轉過頭來看她，正看見劉志慧不贊同的眼神，質問著她為什么要這么說。

    顏冬姿拉她退后一步，悄聲說：“我是真的不想去，你等會和他們幾個搞好關系，別讓他們孤立你?！?/br>
    剛剛錢小紅的話挑撥之意明顯，而另外兩個女孩顯然也被錢小紅的挑撥影響了，眼見著三個人要結成聯盟了，顏冬姿怕這幾個人為了不被淘汰搞出什么手段來，既然自己不想去，就趕緊表明立場，讓他們安心。人對于沒有威脅力的人，還是愿意誠心相待的。

    劉志慧有些生氣：“你怎么這樣啊，怎么忽然變卦了？你看看他們幾個，哪個能比得過你！你這不是把我給扔下了嘛！”

    顏冬姿趕緊跟她道歉，只好說實話，“我今天本來打算去跟王專員說我不轉崗的，可是忽然被她叫過來，我就沒機會說，后來王專員說會淘汰一個人，那我索性就等著被淘汰好了，省得自己說了，讓領導覺得我不識抬舉。我沒跟你說實話，是怕掃了你的興。對不起嘛，是我的錯?！?/br>
    劉志慧重重拍了下她的胳膊，說：“行吧，暫時先原諒你了?！?/br>
    顏冬姿笑：“那謝謝你大人有大量，咱們趕緊跟上去，其他的回來再說?！?/br>
    兩人跟那三位并排而行，幾人說說笑笑的很和諧。

    王阿美在門衛室門口等著他們，將幾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將目光落在顏冬姿身上，走過來，微欠身抬胳膊，將她小辮上的皮筋取了下來。

    顏冬姿的頭發此時已經半干，松軟地垂落下來，被皮筋扎住的地方有了天然的彎曲弧度，散下來，垂到肩膀上邊一點，黑亮光澤，十分好看。

    王阿美滿意地點點頭，將皮筋放入自己口袋中。

    她指指門口聽著的一輛面包車，說：“你們坐這輛車去，司機會帶你們過去的?！?/br>
    錢小紅當先上去，坐在了副駕駛上，其余幾個人都坐上了后座。

    司機是個四十來歲的黑瘦漢子，話不多，普通話說得不太好，叮囑錢小紅系好安全帶，重復了好幾次，錢小紅都沒聽懂，搞得司機很是不耐煩，顏冬姿忙說：“他說系好安全帶?！?/br>
    “安全帶？”錢小紅左右的找，急得額頭都冒汗了。

    顏冬姿也不知道安全帶是什么，幫不上忙，劉志慧探過身去，在椅子旁邊拿起安全帶，說：“你把這個扣上就好?！?/br>
    錢小紅連忙扣好安全帶，使勁握著胸前的帶子說：“我以前坐車從來不系安全帶的，這都找不著了，哈哈?！?/br>
    因著司機的表情太過嚴肅，一路上大家也都沒敢大聲說話。

    顏冬姿看著窗外，車子在園區寬闊的水泥路上行駛著，駛出了園區之后，上了柏油路往市中心的方向開，在下一個路口往右拐，駛上了一條顏冬姿從來沒走過的路，不由得一直看向窗外，看著路邊的建筑，看著路過的公交站牌。

    車子沿著種植了木棉樹的大道上行駛了二十多分鐘，右轉，拐進了一個嶺南建筑風格的大院子里。院子中有池塘、假山，池塘里養著幾尾或紅或黃的錦鯉。

    司機停了車，喊道：“下車了?！弊约寒斚认氯?，站在車邊不耐地跨立看向車里，車上的幾個女孩子互視著，也都陸續下車。

    劉志慧悄聲跟顏冬姿說：“這可能就是老板經常來的高檔會所，聽說是會員制的，有錢人才能來，我哥以前跟著來過一次?！?/br>
    司機黑著臉跟迎接出來的服務員說了幾句，看也沒看他們幾個，側身上車將車開走。

    服務員穿著繪制著水墨畫的旗袍，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盤了頭，插著發簪，像是古代的仕女一般，笑盈盈地對著他們幾個做了個“請”的姿勢，說：“請跟我來?！?/br>
    劉志慧、錢小紅幾個下意識地拉了拉自己的衣服，相互拉扯著跟上去，顏冬姿走在最后，一路走一路看，新奇壓倒了忐忑。

    服務員帶著他們穿過一片茂盛的竹林，里面是幽靜的涼意，風吹過竹林，莎莎作響，悠悠漫漫的古箏曲子從四面八方傳來，踩在平整石塊拼接成的甬道，忽地有種不知今夕何夕，身處何地之感。

    沿著竹林繼續前行，曲徑通幽處，忽然看見一棟飛檐敞軒的建筑。

    服務員引著幾人拾階而上，推開其中的一個房間，說：“這是陳總定的包間，他們還沒到，請在這里等待?！?/br>
    這是間極為寬闊、敞亮的房間。透過明亮的落地窗，能看見外面茂密的竹林，地上鋪著地毯，踩上去軟軟的，沒發出任何聲音?？看拔恢梅胖粡堜伭藵嵃撞筒嫉膱A桌，中間擺放著一束嬌艷欲滴的百合花，桌面上擺著的成套的豪華餐具，比顏冬姿唯一去過的帝豪大飯店還要豪華許多。

    房間一角隔出一間卡拉ok房，可比顏冬姿去過的歌廳包房要大得多，大概可以容納十來人在中央跳舞而不會磕碰到，有點唱設備，有彩燈球，旁邊還有個不小的酒吧臺。

    服務員見他們幾個都進了房間，便退出去，關好了門。

    服務員一出去，幾個人就興奮起來，錢小紅在屋子里到處跑，看看這里摸摸那里，“……快來看洗手間，好香，還是坐便馬桶！”

    劉志慧輕撇嘴角，目光從他們身邊掠過，定在餐桌中間放著的百合花，她低下頭去，探身嗅聞，陶醉地瞇了下眼睛，“可真香，我還以為是假花呢?！?/br>
    顏冬姿笑著看他們，自己去靠墻位置的沙發上坐下。

    幾個姑娘在房間里探索了一會兒，漸漸地就有些無聊了，錢小紅打了個哈欠，問這里面唯一帶了手表的劉志慧：“現在幾點了？”

    劉志慧抬起手腕看了看，說：“快7點了?！?/br>
    錢小紅：“都七點了呀，也不知道貴客們什么時候才來?！?/br>
    正說著，便聽見門外傳來的說話聲，幾人下意識地都站起來，往門口看去。

    三聲敲門聲響，那名穿了旗袍的服務員推開了門，崔婷婷當先進來，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側身站著，候在大門旁邊。

    門口外渾厚的男聲用粵語說道：“周先生，郭先生，你們先請?！?/br>
    “周先生先請?！币粋€年輕的，帶著戲謔的聲音用粵語說道。

    顏冬姿就見到從門口走進來一個高大的男人，身高大概在185上下，身材勻稱，肩寬背挺，上身穿白襯衫，下身穿藏藍色西裝褲，頭發剪得很短，露出寬闊飽滿的額頭，高鼻深目濃眉，顴骨略有些高，將臉部輪廓襯得極為立體，嘴唇不薄不厚，周圍略泛著青色的胡茬。

    他看見屋里這幾個四散站著的年輕女孩，很是意外，微皺了下眉，看向身后，好似想讓身后的人給他一個解釋。

    跟在他身后進來的，是個年紀、身高都和他差不多的年輕男人，但是氣質迥異，顯得有些慵懶，這人上身穿著件頗為花哨的t恤，下身穿牛仔短褲，頭發微微卷曲，有些長，蓋過了耳朵，長得像混血兒，眼珠發藍，桃花眼灼灼生輝，看人的時候總像是脈脈含情的。

    顏冬姿微有些驚訝，這人他見過，而且見過兩次，第一次是在cao場上，他穿著t恤衫牛仔褲打籃球，第二次是在大路上，他開著輛大紅色的小轎車停在她身邊，問她要不要搭車，而后又甩了她一身煙塵尾氣。

    顏冬姿很容易就猜出，先頭那名頭發極短、身材筆挺的，就是那天一起打籃球的另外一位，雖然是在不同的場合，但這兩位的穿衣風格都沒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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