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記住我
林稼揚聲大笑,隨即提起手中長劍,抵在窈娘喉嚨上。劍刃閃出凜冽的寒光。 只消輕輕一劃,就能劃開窈娘的肌膚,割斷她的喉管。 “林稼!” 說不害怕是假的。 窈娘攥住他的手臂,想起那日新君入宮,壽陽對她說過的話。 活下去,不管怎樣都要活下去。 她還不想死。 “記不記得從前在洛水邊上,我對你說過,不論如何都要握住我的手?”林稼低聲笑道:“今日也是一樣,你乖乖聽話,隨我一道去。黃泉路上也不要松開我的手,好不好!” 好個屁。 她才不要跟他一起上黃泉。 窈娘死死咬住唇,身子忍不住發抖。抵在她脖頸間的劍尖開始顫動,似乎已經割破了她的肌膚。 她想起自己袖中的匕首。 “林稼,放開她?!?/br> 陳用吉不知何時挽開了弓,箭尖正對準林稼眉心。 “你可以試試,到底是我快一些,還是你要更快一些?!?/br> 林稼偏頭,扯住窈娘擋在自己身前。 四個家奴神色悲戚,“公子······” “你們已盡了全力。還不自盡,是等著一會兒被抓去詔獄,被人嚴刑拷打嗎!” 林稼睥睨過去,即便在此時也帶著一身攝人的氣勢。 四個家奴面面相覷,咬牙,齊齊朝林稼抱拳,緊接著就自刎在他面前。 鮮紅血液蜿蜒,臟了滿地雪白。 窈娘好像看見了自己的下場。 她的眉心一直在跳,摸進衣袖中的手卻是出奇的沉穩。 她解開纏著刀刃的布帛,握住沾血的刀柄。 遠處陳用吉眸光冷得出奇。他遙遙看著窈娘,眼神出奇地沉重,最終從她面頰上劃過。轉而定定看著林稼。 陳用吉手下一繃,松了弓弦。 林稼在窈娘耳旁低嘆,手腕一轉。 窈娘握著匕首,用盡全身的力氣向后捅去。一瞬間她什么都聽不見了。 風聲。 雪聲。 人聲。 馬嘯聲。 皮rou被割破的聲音。 血液噴涌而出的聲音。 箭弩劃破長空的聲音。 在這一刻全都消失了。 匕首沒入林稼腰間。一瞬間卻又被他的手擋住,寸進不得。 他的氣息噴灑在她頸側。劍刃陡然逼近,刺得肌膚疼痛。 窈娘死死握住匕首,用盡全身的力氣刺過去,奈何林稼仍是將她擋住了。 眼前一片幽暗,耳旁風雪呼嘯,可是又有人在她耳邊嘆息。 “窈娘,你要記住我。我本來是可以殺了你的?!?/br> 窈娘睜眼。 陳用吉的羽箭從她臉前飛旋而過。急速飛過的箭尾刺一般,幾乎讓她的額角都刺痛起來。 噗嗤—— 沒入林稼臂膀。 她想要回頭,身后卻傳來一陣推力。 “窈娘!” 遠處有人在喚她的名字,是陳用吉。 她倒在白雪上,撐起身子回望。 山石崩裂,壓塌了積雪。 那個方才將她推開的人,腰間尚且插著匕首,卻已經跟著那些碎石積雪一起,落入了深不可測的冰河深淵。 她看著他從她面前消失。 方才用劍抵在她喉間的,說本來可以殺了她的,曾經是她一心要托付終身的林稼。 最后一眼。 他眉間還帶著血跡,臂膀上還插著羽箭。 一身青衫在山風中簌簌作響。 林稼還在朝窈娘微笑,一如御花園初見,亭亭而立,恍如雪中青松。 他說,要她記得,他本來是可以殺了她的。 “林稼——” 窈娘心臟猛然收縮,她控制不住,喊出了他的名字。 淚水涌出來。 窈娘不想哭,也并不怎么傷心。 明明方才還想殺了林稼的??刹恢獮楹?,潮熱的淚水就是不斷涌出來。 她有些茫然地起身,匕首隨著林稼一起掉了下去。她伏在雪上,看著那道身影逐漸消失。 山顛上有風,風帶起大雪。 世上所有的風雪都在這時候落了下來。 窈娘什么都不看,眼中只有那個不斷縮小直至消失的身影。 “林稼······” ? 禾之秀實,在野者曰稼。 御花園中遇見的朝服公子,從來就不是什么禾之秀實。 他不是個好人,只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 他騙過她,傷過她,侮辱過她。 甚至直到他死,他都還想要她記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