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模一樣的臉
僧人嘆氣。 “照女檀越所言,那掌印是個宦官。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若是當真不苦,又豈會受那閹割之苦?!?/br> “自己的血rou被人割去,他就要來羞辱踐踏別人的血rou和尊嚴嗎?” 窈娘再度爭辯,卻又覺得自己說這些似乎并沒有什么用。 她咬了咬牙:“圣僧,你已經救了我兩次,救人救到底。圣僧能不能為我指條明路,只要讓我出了太平寺,外頭就有人接我。再被抓回去,陳用吉一定會要我生不如死的·······” 僧人陷入長久的沉默。久到窈娘疑心他是不是根本沒有聽到自己說得話。 他終于甩了甩念珠。 菩提碰撞叮當響。僧人的聲音晴朗如澗上雪化之后的泉水。 “貧僧送女檀越出寺。女檀越覺得,自己便能從此脫離苦海了嗎?” “不管我在哪兒,起碼都比如今強得多?!?/br> 窈娘看出僧人態度松動,口氣越發急切,幾乎想要抓住僧人手臂哀求他。 僧人退后一步,她的手落空。 窈娘才想起自己的身份。 她有些羞慚,跟著陳用吉待在一起久了,她便越發沒了廉恥之心。 尋常女子,又怎么會隨意同人拉扯呢? “罷了?!?/br> 僧人一聲輕嘆,“貧僧這便命人送你出寺?!?/br> 他朝帷幕外揚聲:“清遠?!?/br> 小沙彌清遠應聲竄進來。待看到師叔身前的女子,忙揉了揉眼睛:“小師叔,你成佛了?這不會是你變出來的女菩薩吧?” 僧人微窘。 輕咳一聲:“女檀越勿怪。清遠還是個孩子,心性不定?!?/br> 窈娘搖了搖頭,只要能將她帶出寺廟。就是說她是個妖精又能如何呢。 “清遠,你帶著這位女檀越,從我院后的小道出去,把她送到寺外?!?/br> 沙彌“啊”了一聲,摸了摸光不溜秋的后腦勺,“好,那女菩薩···不對,是女檀越!您跟著我走吧?!?/br> 他動作實在滑稽可愛。 窈娘被逗得笑起來,瞥見身旁僧人,又道。 “對了,還不知道大師法號,若是我能脫困,日后定會在廟中供燈千盞,好好感激大師的恩德?!?/br> 那僧人朝她頷首,雙手合十又行一個禮。 “女檀越言重了。貧僧法號惠空?!?/br> 沐浴之后殘留的水汽使得僧袍緊緊貼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勁瘦的腰肢和寬厚的臂膀。 窈娘此時終于意識到,這位圣僧應當極為年輕·······當然,也很是高大。 他立得端正,脊背挺直如竹。 可惜偏偏有風來攪擾,吹亂他遮面的帷帽。 僧人抬手,幾乎是有些慌亂地扯住紛飛的紗布。半點兒都沒有方才的高僧氣魄。 窈娘抿唇,跟在小沙彌清遠身后,走出數十丈后,又回頭看那僧人。 她朝他遠遠揮手。 “就此別過,惠空法師?!?/br> 一片忙亂中,僧人許是沒聽到,并未回應,也不曾回禮。 * 小沙彌帶著窈娘走的小道上沒有守衛。 一直到出來太平寺,窈娘的心才放下來。 她朝清遠福了福身,與他作別。就順著她指的小道一路下山。 小沙彌仍是呵呵笑著,等瞧不見窈娘的人影,方才一蹦一跳回了院子。 院中,惠空已經換了一件僧袍,坐在桌案前抄寫經書。 “小師叔,那女檀越長得可好看。你說等我長大下山,能娶到這么漂亮的姑娘做老婆嗎?” 惠空道:“僧人是不能娶老婆的?!?/br> 小沙彌托腮望向師叔:“那你明知道她就是掌印大人要找的人,為什么還放她下山。難道不是瞧她長得好看?” 惠空困窘。 放下手中毛筆。鄭重道:“容貌妍丑,到最后都是白骨一堆。你不只著了相,還犯了妄語戒。去將受十戒文抄上百遍,不抄完不許吃飯?!?/br> 沙彌扁扁嘴。 師叔明明就是被他說中了,心虛! 惠空重新提筆,沾了沾墨水。 想起女子俏麗端艷的臉,臨別時她沖他晃動手腕,想起來便叫他覺得心神不安。 他輕聲嘆道:“希望放走你,能讓兄長息情忘苦,不再執著?!?/br> 定了定神,惠空繼續抄經。 天光明亮,照見桌案前男子的臉。 眉目高峻,俊秀清冷。 那是一張與司禮監掌印陳用吉一模一樣的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