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不要哭啦，你這樣害我也想哭。你看，我沒事啦，我很好，先放開我好不好？我要窒息了?！?/br>
    「我很好?！?/br>
    「我沒事?！?/br>
    林苡韶復述這些話多少次了呢？

    莫思帆知道，眼前的女孩往往一個人承擔心中許多秘密及陰暗。所有的人都要求她快樂正向，告訴她既然委身于社會，就不得不忍讓。他們說她太懦弱，情緒管理應當更好，但沒有想過的是：女孩比所有人認為的還要勇敢。

    要是有那么一天，被害者不需要被檢討，可以大聲道出不公不義，就好了。

    「小莫，活著好難啊?！?/br>
    莫思帆幾度想要言語，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最終只好惡狠狠地抹去淚水，對林苡韶講述學校發生的事。

    他唯一不明白為何林苡韶堅持不讓他告訴邵禹杰——也就是她的竹馬，情況有多糟糕；他更不明白都在同一個班上，對方怎能對重要之人的處境視若無睹，抑或說一無所知。

    不過，他也同時清楚，林苡韶肯定非常非常喜歡邵禹杰，才不愿讓他知曉和擔憂——莫思帆到底也只是個「好閨蜜」般的存在而已。

    心頭有些失落，畢竟他對林苡韶還是有些欣賞之情在的，但說不上多難過，因為仍單純止于欣賞。好閨蜜就好閨蜜吧，世人皆道男女之間不可能有純友誼存在，他就要證明給大家看，不同性別也能純粹成為知己。

    就這樣，從中學到高中，從高中到大學，從大學到成人，他見證了林苡韶從低谷至幸福，從稚嫩至灑脫。

    「小莫，謝謝你，你也要獲得幸福啊?！沽周由嘏c邵禹杰交往那天，她認真地注視他的雙眸，「真的真的，非常謝謝你?！?/br>
    或許這份感謝的重量，暗指她看透莫思帆微小的心思、惆悵，然而兩人有默契地知曉不需要戳破。莫思帆似往常般溫柔地摸摸林苡韶的頭，「嗯。你才是呢，不用擔心我?！?/br>
    現在的一切似乎都漸漸往好的方向前行，李茉臻沒受到報應是唯一的美中不足。但，這種事也只能等待時間來證明了吧。

    ★

    「莫叔叔！」

    才一打開門，一個小丫頭跌跌撞撞地朝莫思帆直奔而來，趕在她撞上自己前，莫思帆一口氣抱起邵莞寧，「小寧是不是又重了呢？」

    「嘿嘿，把拔說那是因為我長大啦?！股圯笇庫乓频負]舞雙臂，「莫叔叔，你哪時候才要生個小底迪給我玩呀？」

    莫思帆啞然失笑，「叔叔都還沒結婚呢，哪來的小底迪?！?/br>
    「那我以后長大要嫁給叔叔！」

    「等小寧長大，叔叔就老啦，到時候小寧肯定不要叔叔了?！?/br>
    「叔叔才不會老呢，你老慢一點，等小寧就好啦?！?/br>
    「哈哈，說這話等會兒你爸又要吃醋?！鼓挤竽笊圯笇帤夤墓牡哪樀?，這妮子自嬰兒時期就特別古靈精怪，常常爬給爸爸mama追，或是躲在奇怪的洞里不出來，只有在莫思帆來的時候會收斂些，讓邵家夫婦恨不得直接把孩子給他帶，「你爸媽呢？」

    「在這在這，老天，我從沒這么高興見到你?！股塾斫艿念^發上戴著五顏六色的蝴蝶結發夾，「丫頭太鬧騰了?！?/br>
    莫思帆轉過頭偷笑，一點情面也不留，「苡韶不在，你就連個女兒也管不住?！?/br>
    「喂，說這什么話呢？」邵禹杰無奈地把飾品全扯下來，塞到邵莞寧手中，「夾你的莫叔叔去?！?/br>
    「莫叔叔本來就很帥，不用夾?！?/br>
    「孩子的爸老是被這樣嫌棄呢?！沽周由剡@才從外頭回來，并帶回幾塊蛋糕，「小寧，去洗洗手?！?/br>
    「好——」邵莞寧看到蛋糕，雙眼放光地溜下莫思帆的肩膀，往洗手間衝去。

    「莫思帆，你真可惡，把我女兒都拐走了?！姑鎸ι塾斫艿臒o情控訴，莫思帆聳聳肩，擺出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好啦，你們別吵了，說正事?！沽周由卮驍鄡晌挥字傻拇笕?，「小莫這次來，不是說有好事要告訴我們？」

    莫思帆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份喜帖，「我要結婚了?！?/br>
    「喔，恭喜……等等！」林苡韶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你要結婚了？」

    邵禹杰拿過帖子，確認新郎的名字的確是眼前之人，不是玩笑話，「都老大不小的人，挺正常的吧?！?/br>
    「不是，我怎么都沒聽你說過你有女朋友？」林苡韶忍不住扶額，「小莫，虧我們多年閨蜜情，你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我?！?/br>
    「說來話長，今天就是特地來跟你說的?！鼓挤聪蛘诤迮畠汗怨猿缘案獾纳塾斫?，「禹杰，借借你夫人，說完話就還你?！?/br>
    「有什么話是不能當我面前講的??？」邵禹杰打趣道，隨后擺擺手，「行，去吧?！?/br>
    得到吃醋鬼邵禹杰的許可后，莫思帆跟林苡韶游蕩到附近的公園，「小莫，說話啊?！挂娔挤聊徽Z，林苡韶連聲催促，「快點快點?！?/br>
    「對方是烘培師，我們相親認識的?！?/br>
    「相親？小莫你去相親？」

    「你不是老讓我找個女朋友嗎？相親也算是多多認識不同對象的機會呀?！?/br>
    「那你們認識多久？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大概半年。她笑起來很溫暖，脾氣也很好，我覺得蠻溫柔體貼的一個人。我們年紀差不多，彼此價值觀合適，就這樣?！?/br>
    他的語調很冷靜，像是置身于事外，說著別人的故事。林苡韶皺起眉頭，「小莫，你幸福嗎？」

    莫思帆愣了愣，「怎么這么問？」

    「我最希望能獲得幸福的人，就是你啊?！?/br>
    陽光正巧灑落在身上，落在地面上的葉子因為風的緣故沙沙挪移，剎時間，好似回到他們的年少，身著高中制服——那一天，女孩也對他說：要幸福。

    到底是幸福的吧！和謝靜薇處日子時，總是縈繞細水長流的恬淡安逸，偶爾有些煩躁焦慮，可在打開門撞見她笑容的瞬間，困擾便會無影無蹤。他確定，謝靜薇是對的人。

    那，究竟還缺了什么呢？

    林苡韶靜靜注視陷入沉思的莫思帆，「你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她忽然道。

    「沒有?！顾q豫一會兒，再次開口，「但我有話對高中的林苡韶說?！?/br>
    「好，高中的林苡韶聽你說?！?/br>
    肩并肩而坐的他們，彷若當年在上課時偷咬耳朵的隔壁鄰居、彷若面臨大考時的作戰伙伴、彷若中學時在樓梯口傾訴心事的彼此歸依——一直陪伴在對方左右。

    「我曾經喜歡過你，可是我非常清楚你喜歡的人是邵禹杰，也沒有要把你奪過來的意思。所以，我讓自己以『好閨蜜』的身分成為你的知己?！顾麑ι狭周由氐碾p眸，「苡韶，請你拒絕我吧?！?/br>
    「小莫，謝謝你的喜歡。謝謝你對我這么好，在我崩潰時聽我吐苦水。只是，我真的只把你當作朋友，你是個很溫柔的人，絕對，值得比我更好的人?！沽周由厮坪踹€想說什么，但卻不知如何組織言語。

    相處這么多年，莫思帆當然知曉她心中所想，「想問什么就問吧?！?/br>
    「你是什么時候喜歡上和放棄的？」

    「也許是中學和你每天相處時喜歡上的，后來從你口中得知邵禹杰對你的存在意義，便放下了。不過，真正死心果然還是在你與他交往?！?/br>
    「那你……」

    「不用內疚，我真的沒有多難過，頂多有點失落。喜歡不喜歡，本來就是我自己的問題，你不需要背任何責任?！顾D了一下，「還有，我和你所有的友情都是真的，把你當作朋友也是真的，沒有半分利用。我也相信世界上有純友誼的存在，至少，我從來都不是懷著不軌之心在接近你?！?/br>
    「我相信?！沽周由剌p聲道，「我相信你，小莫?！?/br>
    「好啦，別無精打采，都過去了。我要謝謝你，愿意聽高中的莫思帆說話?！?/br>
    「其實我心中是知道的吧，我們兩個都為了維持關係不直言而已，不是嗎？」林苡韶站起來，整個人轉向莫思帆，「我明明清楚有感情不能訴說，是非常痛苦的事，卻自私的不讓你說，對不起?！?/br>
    「沒事，今天說明白，也算了結心中一個崁。這下，我可以和你保證——我，莫思帆，現在過得很幸福，也會努力幸福?！?/br>
    「嗯?！?/br>
    「那該回去啦，不然邵禹杰那傢伙又要被小寧整了?！?/br>
    林苡韶伸出手，將莫思帆從長椅上拉起，在指尖互碰的那刻，稚嫩的聲音在兩人腦海中回放。

    「小莫，我真的很慶幸能遇見你?！?/br>
    「我也是，說好了，一輩子的朋友?！?/br>
    「嗯！」

    說這話的他們，手中緊握高中畢業證書，揮揮手向彼此告別，準備前往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小莫?！沽周由匮劢菑潖?，「說好了……」

    莫思帆會意過來，立刻接道：「一輩子的朋友?！?/br>
    他輕輕放開林苡韶的手，風又吹過樹梢，捲起幾片葉子漫漫飛舞，陽光正好，氣溫正好，人也正好。

    曾有個少年，他在回憶里等候一個女孩，等不到她回頭，于是他選擇陪她一同向前，直到親手將她交給另外一個男孩。

    有一種愛，是超越愛戀昇華為親情，成為彼此生命中重要的存在。

    曾有個少年，完美了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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