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長生之法 下
我趴在床上、取下頸子上戴著的木雕,想起方才的事依然相當訝異,「隱隱啊,我今天看見不該看的東西了,言冉和阿照竟然是一對,不過這也沒什么不好的,人活一世、開心最重要,對吧?」 我方休息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巴夏王身邊的太監便來傳話,說是巴夏王邀我書房一敘,等了這么多日,他可總算是行動了。 我以為等著我的單單是巴夏王,殊不知我此生最恨的兩人再次聚到了一起。 巴夏王書房內,他安坐椅上,盡冬照常拿著酒恣意喝著,彷彿那道追捕令從未發佈過,他們一如往昔、一丘之貉。 細細想來我倒也不意外,巴夏王想替自己脫罪、將罪名盡冬推給盡冬本就是做給外人看的,他倆合作多年,盡冬又擅于煉丹,對追求長生的巴夏王而言是不可失去的助力,這段日子滿城找不到盡冬,估摸他從未離開王宮、不過找了個地藏起來罷了,也好,省得我花心力找他,我要報仇,人在眼前再便利不過了。 「多日不見,過得可好?」盡冬的熱情問候只讓人覺得厭惡。 「別跟我嘻皮笑臉,我跟你之間唯有仇怨?!?/br> 他向我走近,笑道:「聽說你同伴死了?」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卻反而更高興,故作好心言:「節哀啊,你都不是第一回失去族人了,多幾回便習慣了?!?/br> 「半夏只能死一回,沒能讓你也習以為常當真可惜?!刮覍Π胂臎]有敵意,但氣不過盡冬話中帶刺,只好搬出半夏殺殺他的銳氣。 他表情還未變化、手便迅雷般朝我揮來,我本能地伸手阻擋,他卻繞過了我、抽走了我發髻上銀簪,「你出言不遜,沒收你的小東西?!顾Z態輕松,眼神依稀帶著怒火,半夏果然是他的死xue。 「還我!」我欲奪回,他一個轉身便移步巴夏王身畔。 「王上,您瞧?!?/br> 盡冬掏出一根繡花針在簪子上頭的紋路搗弄,不一會兒便解開了機關、從中空的簪心倒出些許紅色粉末,這本是我特意準備的,連隱隱和立果都一無所知,盡冬從何發現? 對了,盡冬擅于煉丹、熟悉藥理,對各式草藥更是瞭如指掌,他必是聞出了簪中藏有毒藥,我在朝云谷五年,不僅強加訓練冥術,亦深研醫術,朝云谷周圍藥草豐富、毒物漫山遍野,我好不容易配出這副劇毒,只需些許便可殺人無形,還沒用來取走人命,便這么被收了,實在浪費。 「果然如此?!拱拖耐跷绰扼@訝,他早知我對他殺心已定。 「咱們這位大祭司想利用長生之法將這毒餵給王上,天真啊天真?!贡M冬朝我看了一眼,盡是嘲諷之意。 「處理掉?!?/br> 「是?!贡M冬收起粉末與銀簪,隨口道:「毒粉清乾凈了,簪子再還你啊?!?/br> 罷了,那簪子中的藥粉雖是劇毒,也非無解,既發現了便送給他們吧。 身外之物皆不可信,此理自我決心回宮便謹記在心,我不會將最后的武器藏在旁人能輕易奪去的地方,我一直將那簪子帶在身邊,除了自證信念,也試圖將其偽裝為誘餌,眼下看來他們真以為那是我用以毒殺巴夏王的手段。 我刻意擺出不甘且挫敗的模樣,好讓他們相信自己真看破了我的計策,兩方交手到最后,只要一方抓到另一方的一點小把柄便會洋洋自得、確信勝利在手,這才真正致命。 五年前的祭天大典我曾一時興起誘導巴夏王認為我的血液是長生之法的關鍵,盡冬說多年來他為巴夏王研製長生丹藥一再失敗,如今他想試試究竟我的血能否成為關鍵藥引。 我看得出他們對我的血是否起效抱有懷疑,其實連我自己也不信這臨時想出的謊言,不過黔驢技窮的他們唯有姑且一試,盡冬以小刀劃破我的手掌取血,他看著容器內的鮮紅血液之時望眼欲穿,我清晰感受到他強烈的欲望,他渴求著某種東西,而那東西似乎與我的血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 莫不成盡冬也奢望長生? 說來奇怪,盡冬從不對半夏之外的人付出真心,何以為巴夏王瞻前顧后?他想研發出長生藥后分一杯羹嗎?但我總感覺他不是追求此道的性格,盡冬究竟想要什么? 「在想什么?」一日,言羲帶著納月前來參天塔,他擔心我身邊無人可用,特地吩咐納月留下幫襯我,他確實好心,不過我也相信那背后還有更實際的利益,納月不僅是來照料我起居,更是來監視我的。 我隨口一扯:「在想皇七子言臨何時行動?!?/br> 「方旭回報他已開始聯系朝中大員、凝聚兵力?!?/br> 「瞧他一步步落入陷阱,高興嗎?」我問他。 言羲并未回答,接著道:「我已派人捉了奚千蕊,再給他點打擊,他便會飛蛾撲火、自尋死路?!顾K于對奚千蕊出手了,能忍到今日著實厲害,換作我,也許早在奚千蕊被趕出宮后立馬尋仇。 「死路非言臨所尋,是你替他鋪好了路、逼他踏上的?!?/br> 「你撇得倒乾凈,別忘了你也是鋪路人?!顾Φ?。 「也是,我替很多人鋪過路,有人乖乖走到了底、有人走到半途另闢蹊徑、有人一開始便選擇自己闖出一條路?!?/br> 「你自己的路呢?你打算走到哪兒去?」 「我的路?我正往終點筆直走去?!菇洑v這么多、失去這么多,我知道最妥貼、最嚮往的路該如何走。 「終點?聽著真晦氣?!寡贼寺晕⒉粷M地撐著下巴。 我莞爾,道:「你做的事向來晦氣,竟然還忌諱這個?」 「我是我、你是你,我晦氣無所謂,你這大祭司還是乾凈點好?!?/br> 「書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br> 「何意?」 「不告訴你?!?/br> 這言羲聰明得緊,雖年幼于我,可老是仗著那腦袋、盛氣凌人地教訓我,我當了青冥族大祭司多年,看得最多的便是經文道理,故弄玄虛也是我的看家本領,這回總算能唬弄一回了。 納月在一旁調製薰香,淡雅宜人、從未聞過,我好奇一問,納月說這是她自己調配的,以百合為底佐以其它花草,最助凝神安眠,她瞧我近來氣色不佳又睡得淺,故而特意帶了此香來。 我拿著裝有薰香的布盒,心生一計,刻意道:「從前在神殿,我也時常在房中點香呢?!?/br> 「是嗎?你喜歡什么樣的薰香?告訴我,我下回製些給你?!辜{月最善解人意,我就曉得她會這么說。 「難啊,我最愛那香是神殿秘製的,尤其原料難尋,怕是沒機會再聞到那香味了?!?/br> 納月方張嘴想問些什么,言羲冒了出來,搶話道:「什么原料?你說,我定能找到?!?/br> 納月神情復雜地暗暗瞧了言羲一眼,她擅于觀人,應當早就察覺言羲對我上心,我們都懂得這情愫不但難以善終、更是危險萬分,我本該離言羲遠遠的、讓他絕了這份心思,然而我尚需他的協助,他的感情我回應不了,可我必須利用。 「新月草?!?/br> 「新月草?」言羲與納月互望一眼,狐疑道:「聞所未聞?!?/br> 「所以才說稀奇難尋呀?!?/br> 「昔日神殿從何得來?」他追問。 「這我不清楚,送到我面前時已是製好的薰香,我也是偶然聽祭司們提起方知那薰香乃新月草製成?!?/br> 「如此說,新月草是何模樣你也不知了?」納月問。 我搖頭,「不知,只是那薰香聞著有種香桃的甜味,我格外喜歡?!?/br> 「十四殿下,不如奴婢一會兒去請教太醫,興許他們曉得?!辜{月向言羲提議。 「宮里太醫若問不著,拿著令牌去外頭問問?!寡贼舜搜允氰F了心替我尋回新月草了吧。 他們熱心的樣子使我內疚,我……又信口雌黃了,我從未用過什么「新月草」的薰香,只不過新月草對我很重要,我必須得到它。 謊言最可怕的便是一旦起了個頭,只能無止境地編織下去,尤其當你嚐到謊言背后的甜頭,更會欲罷不能地一再胡言亂語。 太習慣說謊,漸漸地......會感覺身邊每個人似乎也都滿口謊話,最后,連自己迷失于謊言中亦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