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追憶(8)
等任青萸睜開眼時,天已經黑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眸,不知道睡了多久,看著兩旁全是高聳的樹木,隨著強風,劇烈的搖晃著一根根枝枒,彷彿鬼影般,手一撈,就能輕易將她的靈魂帶走。 這里是哪里? 她想開口問道,但善于察言觀色的她清楚感受到坐在駕駛座和副駕駛座的兩人死氣沉沉,即便是自己的父母,此刻卻讓她不敢吭聲。 她知道因為爸爸工作的關係,他們一家人四處搬家,也不是第一次像現在這種情況,帶著毫無頭緒的她駛著車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每次都像死里逃生,過著逃亡的生活。 她真的不明白,他們做了什么要像是得罪了全世界一般? 爸爸不是藥物研究人員嗎?這么偉大又神圣的救護工作為什么不是被感謝,而是被追討?為什么連好好的生活都是種奢求? 這種事就算來個幾次,她都不可能適應。 再撐一下,mama說這是最后一次了,她保證過的。 過度壓抑的氣氛使她如坐針氈,忐忑而越發加快的心跳加上窒息的氣氛,好似掐著她脖子般喘不過氣。 就在她決定開口緩和時,說時遲那時快,猛然的煞車讓她用力撞上座椅,刺耳的聲音硬是將她未道出的話語戛然而止,尖銳的煞車聲有如指甲用力刮著黑板,她本能性的摀住耳朵。 此刻,她的心跳的好慢,世界彷彿只剩下自己,她眼看著還沒來得及釐清狀況的自己被硬生生扯出車內,疼痛的感覺在額頭和手腕上擴散開,她任由胡鴛驚慌地緊抓著自己的手,拖著她在空無一人的路上用力狂奔。 好一陣子她才反應過來。 爸爸呢?為什么只有mama? 她回頭望著遲遲沒跟上的任誠然,純真帶著驚慌的眼眸看著他獨自一人從駕駛座走出,被一群因為他們而緊急煞車的陌生男子又是打又是踹,最后其中一人從口袋拿出小刀,用力的桶在她時常枕著的肚子上,車頭燈將地面上的汩汩鮮血照得一清二楚,從他的頭部、他的身體,緩緩流出。 耳邊回盪著任誠然一陣陣的哀號,她瞪大眼眸,瞳孔劇烈的收縮著,雙唇微微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她全身癱軟,停下了步伐。 那個在自己眼里總是溫柔,懷抱著愧疚的爸爸生命就這么快速的隕落在她眼前,她不僅無能為力,連靠近他都不行。 他們到底做錯了什么? 胡鴛用力的扯著她因為被緊掐而泛紅的手,大喊,「快跑!」 她將頭轉回,心跳又恢復急速的跳動,吸不到氧氣的任青萸,有那么一剎那,懷疑冰冷的空氣會侵占自己,使她喘不過氣,肺部彷彿下一秒就會爆炸,然后跟任誠然一樣,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荒涼的林間小徑。 就算她內心再怎么強大,也受不了排山倒海的念頭和強烈的衝擊,她的淚水不聽使喚地涌出眼眸,緊繃的情緒壓得她難受,像是一口氣堵在胸口,無從排解。 寒冷的冬天將她呼出的氣散出一縷白煙。 隨著呼吸,那強烈起伏的胸口和奔跑的步伐,她脖子上掛著的小墜子搖晃個不停,里頭幽幽的藍色液體如鬼火般,在夜里格外耀眼,卻弔詭。 它照耀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卻引來無限的殺機,將她置身于危險中。 誰快來將她拉出這場夢魘中? 拜託……快救她……! 后頭的跫音使她腎上腺素往上飆升,加快了腳步,原本是胡鴛拖著自己走,變成了自己搶在前方奔馳,拉著她走。 她甚至不知道那些人是誰。 無論逃到天涯海角,都沒法抵擋那窮追不捨的餓狼撲向這個可憐的家庭。 幾人很快就追上了兩人,一名陌生男子率先扯住胡鴛的長發,冷冷地道,「交出藏花?!?/br> 「不可能?!?/br> 他挑了眉,展示手上的小刀,上頭還沾著任誠然的血,「你死了我照樣能拿到?!?/br> 胡鴛的眼眸惡狠狠地瞪著男子,一聲不吭。 忽地,旁邊的人在男子耳旁說了幾句話,男子將視線迅速轉移至任青萸身上,露出了詭譎的笑容,「任誠然還真是聰明?!?/br> 察覺到男子的不對勁,胡鴛用堅定的聲音,慎重地向任青萸說著第二次相同的話,可是這次,她沒法像第一次一樣陪在她身邊,拉著她的手奔跑了。 任青萸的眼淚遍布她稚嫩的臉龐,拼命的搖著頭。 她不要,爸爸已經離開了,她不要mama再離開,她不要一個人,就算還是要像這樣逃跑,要轉學,她也沒關係,只要不要一個人,什么都好。 「快點!」 命令式的像任青萸大吼后,那原本緊緊牽著她的手,驟然放開了。 胡鴛用力的將自己推開,一個人撲向了后頭的陌生男子。 沒有人會救她。 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