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喂,兜風,欲去無?
他走進補習班上課教室的時候已經遲到了快十分鐘,窘迫地站在后門掃視一圈,卻發現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也沒有身影旁預留的空位。 陳立揚只要比他早到教室,都會幫他預留一個位置。 可是那人現在卻不在這里。 汪齊軒努力忽略他人不悅的視線,連聲道歉后擠進倒數第二排最里面的空位。雖然和往常一樣對著講義不斷抄抄寫寫,但他知道自己并沒有吸收多少,思緒很亂,心很空,多少算式都無法讓腦中的紛擾變得井然有序,并得出解答。 他承認他下意識很想、很想看見陳立揚。 想看那雙深邃皎潔的眼,露出兩顆犬齒的笑,張揚狂放的褐發,想聽一口低沉的菸嗓夾雜國語和臺語對他說話,只要對方現在出現在自己面前,那么他可以原諒那天對方所有戲弄他的行為。 可是沒有。 汪齊軒等了兩節課的時間,反覆地拿出手機確認line的聊天欄最頂端有沒有掛著立揚兄三個字的新訊息,直到臺上講師都喊了下課,陳立揚還是沒有出現。 他開始后悔自己因為賭氣而沒有回覆對方訊息,如果他回覆了一句沒關係,他現在就不會因為拉不下臉面問對方一句你怎么沒來上課。 汪齊軒被李瑋昱一番話羞辱之后,心里一開始是難受,被喜歡的人這樣看待,對自己的性取向感到自卑,從離開校園到踏進補習班,烏云繚繞的心情都沒能好轉。 猛然間他想起對方和已經分手的女孩子通話時那張猙獰的臉孔,憤恨的情緒逐漸涌上,他沒有想過對方俊朗優雅的外表下竟藏著一張丑惡至極的面貌。 汪齊軒覺得會喜歡這種人的自己根本就是個白癡,便持筆氣憤地在計算紙上拼命畫圈,每畫一筆紙張就被筆尖割出破口,好像這么做那張臉就能變成臟兮兮的破紙,從此不再出來糟蹋任何男孩女孩。 而比起李瑋昱帶給他的痛苦和怒意,最令汪齊軒感到復雜難解的,是等不到陳立揚這件事讓他產生的失落感。 痛苦淡了、怒意散了,只有失落感持續地縈繞心頭。 他不知道兩件事之間有沒有絕對關係,尋常來說,一個人傷心難過時會希望有另一個人陪伴,這個人選首當其衝是每天都能在補習班見面的陳立揚,而陳立揚沒來上課,會失落是應該的。 所以此時他應該改傳訊息給曹亞寧,那是他的閨蜜,向對方吐苦水更是完全正確的選擇,可是他始終沒有點開自己與sao包的聊天視窗。 他—— 「……嗨?!?/br> …… 汪齊軒收攏抓住背包背帶的手,深藍色yamaha上朝他招手的人讓他又一次找不回自己的唇舌,半晌沒能開口說話。 「……呃、那個,你臉色好差,身體不舒服?」 嚥了一口唾沫,他終于道:「沒事。你怎么來了?」 話剛出口又改了一句,「……不對,你怎么沒來上課?」 陳立揚抬手抓了抓臉頰,一臉欲言又止,接著果然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撈起掛在腳踏墊上的安全帽,朝他遞過來,「喂,兜風,欲去無?」 神經病,以為是性sao擾完之后不敢出現在他面前才沒來上課,結果卻又等在補習班樓下問他要不要兜風,都這個時間點了他該回—— 「較緊咧,欲無?」 汪齊軒抿著唇咬掉了下唇幾搓死皮,最后匆促地戴上那頂安全帽,按著陳立揚的肩膀才坐上了比自己的腿還高的摩托車后座。 他本來想抓著摩托車尾巴的扶桿,不料剛反手向后探去就被陳立揚握住了手臂,輪流將他的雙手往自己的腰上帶,「抱著我,這臺車后座力強,你光抓后面的桿子會飛出去?!?/br> 汪齊軒一聽便將陳立揚的衣服緊緊攢在手中,沒有照著對方的話真的去抱人,對方沒有多表示什么,索性催了油門發動摩托車,在晚間九點的臺北街道上奔馳起來。 「去哪里?」呼嘯而過的風聲太大,他靠近陳立揚,在對方耳邊扯開嗓門問。 陳立揚也扯開嗓門喊了回來,「不會把你抓去賣,放心!」 「我怎么相信你?」 「我拿我整個人跟你保證!」 「……我要你整個人干嘛?」 「要我做牛做馬,隨便你!」 「真的假的?」 「真——的——」 在一來一往的對話同時,汪齊軒揪著陳立揚衣物的雙手在不知不覺中被對方一指一指扳開來,擅自拉著他的雙臂環在自己精實的腰間,他假裝沒注意,放任了這一系列的動作,并隔著黑色皮夾克感受對方的體溫,對方的存在。 汪齊軒沒辦法明確的掐準時間,只覺得陳立揚騎車騎得飛快,好幾次都以為自己真的會飛出去,尤其過橋的時候更讓他心驚膽跳,無奈之下只得將對方摟得更緊,不一會便開始放慢車速,拐了幾個巷弄,在一間規模不大的廟宇外停下。 廟宇前有一小塊空地,中間的三個人人手一根長棍,穩穩地蹲著馬步。 「到了,下車吧?!龟惲P將手伸到他身側,示意讓汪齊軒攙扶,汪齊軒在經歷了剛剛的放縱后突然又不想按著對方的意思做了,直接忽略對方的手,踮了踮腳就跳下了車。 這點高度他還是可以安全落地的。 陳立揚輕笑一聲,汪齊軒覺得對方像是在笑他此舉太過多馀,加之不久前在補習班揮之不去的失落感,心里猛地生出一股氣,丟下安全帽便背過身,從書包里撈出手機傳訊息到家里群組。 「……和同學在外面吃宵夜,晚點回家?!?/br> 自己剛傳送出去的訊息倏地被復誦出來,汪齊軒肩膀一縮嚇得抖了抖,偏過頭一看,是陳立揚從身后探頭越過他的肩膀,看著他的手機畫面。 「隨便看人傳訊息是很沒禮貌的行為?!?/br> 「哦,歹勢?!?/br> 陳立揚孩子氣的挑起眉向他吐舌,顯然沒有把他的不滿放在心上,自顧自地攬著他往宮廟里頭走,汪齊軒無可奈何地放棄向對方置氣,隨著對方的腳步來到方才那三個人跟前。 「凱哥、弘哥、辰哥,我朋友,汪齊軒,」說完又撇過臉悄悄對汪齊軒道:「將團老大、老二、老三,我上次跟你說很兇的是陳家凱,凱哥?!?/br> 「陳立揚,你不要以為你說什么我都沒聽見吼?!?/br> 開口的人看起來比在場所有人都要年長幾歲,自有一番威嚴,一雙細長的眸子瞪了陳立揚一眼,接著對汪齊軒道:「我是陳家凱,旁邊這兩個是許辰逸和楊弘展,還有幾個跟你們年紀差不多的沒來,記不得也沒關係,多多來玩就熟了?!?/br> 「阿揚,你邊緣人一個還有能帶來的朋友,太稀奇了吧?」 汪齊軒本來覺得陳立揚已經夠人高馬大了,結果眼前這個接話的人又比對方高了半顆頭,皮膚也相較其他人黝黑,襯得臉上那雙眼睛又圓又亮。 「而且還長得這么乖,你從哪里拐來的朋友?」 另一個說話的人相對白皙許多,一雙漂亮的丹鳳眼讓人過目難忘,甚至留著一頭淺棕色的中短發在腦后扎成馬尾,顯得氣質文雅,看上去在這個群體里有些格格不入。 「辰哥你這樣說就不對了,長得乖就不能和我是朋友嗎?」陳立揚說著便跩過汪齊軒的身子,一副拷問犯人的樣子,「你實話實說,我是不是你朋友?」 汪齊軒剛想開口罵他智障,就被一道凌厲的喝斥打斷,轉身向后望去,從廳堂走出來的那副嚴肅臉孔他記得,是陳立揚的阿伯,振南軒的團長陳世隆。 「馬步扎穩未?無扎穩開啥講?我等咧站上去發現恁抖個不停我就——」話說到一半嘎然而止,陳世隆的目光落在汪齊軒身上,面部表情柔和了些,「你是齊軒吼?我進前一直叫阿揚帶你來,終于來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