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陽視角重生前番外03。
高以辰于高二上學期末,疾病略微好轉,得以出院。 陽光活潑的他,受限于疾病,不得外出,必須待在家里療養。由于不能做太劇烈的運動,他請我買很多素描本,窩在房間里,畫一篇篇素描來打發時間。這是他最靜態的休間娛樂,也是他特殊打發時間的方式。 可惜,我沒有機會打開他的素描本來看。 他不允許。 「為什么不給我看?」我問他。 「沒什么好看的,畫得很不好?!顾贿呎f,一邊把素描本子藏在抽屜里--這顯然是一種拒絕。 每個人都應該擁有屬于自己的秘密。我有,他也會有。 于是我不逼他,任他躲藏,壓抑勃發的好奇心。 高二下學期,他回歸校園,重新當一個普通且正常的高職生。具有繪畫天分的他,哪怕半學期沒去上課,都不會落后同學太多。更別提,他很認真學習、努力練習,靠實際作業,抹平過去的缺憾。 經過一番掙扎,奮力拼搏的他,贏得勝利的果實,順利考取第一志愿,國立藝術大學。 本以為高以辰的人生從此平步青云,往更好的方向前進??稍谑盏饺雽W通知書的隔天,高以辰于家中昏迷,鼻間流出鮮血。緊急送往先前接受治療的醫院,醫生替他做了一系列的檢查。 甦醒后的高以辰對住院這件事產生劇烈反彈,堅持回家等報告。 眾人拿他沒法子,只好順從他的決定返家。 等待讓人焦慮、徬徨和無措,無論身在何處,皆無法放輕松。短短三天過去,由我陪高以辰去聽醫生講述報告的結果--高叔叔和高阿姨是想陪他,卻接連被他否決提議。 他說,不想每次都勞師動眾。 「叔叔和阿姨,只是關心你?!棺谇巴t院的公車上,我勸他。 高以辰勉強露出微笑,搖頭道:「我知道他們是關心。就是太關心了,受到的打擊會很大?!?/br> 病人本身最清楚身體發生什么事,是好是壞,根本不需要聽結果便能得知。 「你不怕我受打擊?」 「怕啊??砂㈥柋任覉詮娫S多,若連你都不陪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辦?!?/br> 十八歲的高三畢業生,本應青春恣意、無拘無束,卻被疾病折磨得沒有絲毫光彩。高以辰的脆弱,使我心疼得快要難以呼吸。 「我陪你?!?/br> 我會一直陪你,陪你走過各種崎嶇。待你康復,盼你幸福。 但,高以辰委實高估我的忍耐程度。當我親耳聽見醫生表示高以辰的疾病二次復發,我的腦袋混沌,受到沉重的打擊,連安慰他都做不到。狼狽說出「要去上廁所」的蹩腳藉口,實際想找個無人角落,無聲流淚,宣洩滿腔的絕望。 每間醫院都設有禱告室。 過去我曾嗤之以鼻,認為人類與其將希望寄託在虛無飄渺的信仰上,不如努力靠自己改變眼前的人生??涩F實狠狠打了我一巴掌,讓我體悟,這世界有很多事,并非光靠努力就能改變。 例如疾病、死亡、喜歡和愛。 「請您救救高以辰吧,請您讓他多留幾年。如果您真要帶走某人的性命,那帶走我的好嗎?」跪在軟墊上,我既卑微又虔誠地祈求上天。 這個世界值得更好的人留下。我本是個可有可無,處在黑暗之中的人。比起高以辰,完全不值得一提。 是他帶給我無限光芒,讓我的童年除了父母激烈的爭執,還有一道奪目的光彩。 不知跪了多久,久到高以辰在醫院來回穿梭地找我,最終站在祈禱室外,等候我結束祈求。 他的眼眶,堆積著淚水。我無法判定他是為了自己哭泣,抑或是為了我。 「阿陽,走吧?!垢咭猿綄ξ艺f,似乎想要帶我回家。 可在這話說出口的下一秒,高以辰向后砰然倒下。 從此,至他二十五歲病末,他住在醫院整整七年,途中沒有一次歸家。對他來說,家的樣子,于他病發的那一刻起,已逐漸模糊,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無論是親情、友情和愛情,都難逃一劫。高以辰不知道,早在他住院的第三年,他的父母私下找我父親,辦理了離婚手續。高叔叔再也受不了歇斯底里、失眠憂鬱的妻子,想斷尾求生,換取一時清靜。 高以辰住院的費用,一半由我打工支付,一半從我父親那兒出。 父親說,以辰他從小看到大,算是他半個孩子。 既然他的父母出現如此變故,那么他無法袖手旁觀,使以辰的醫療資源大打折扣--或許,這是父親最溫柔的一面。他有諸多選擇,唯獨選擇這投資報酬率最低的。 「你,是不是喜歡以辰?」父親在某次拿錢給我的時候,問我。 我點頭承認。出乎意料的是,父親并沒有生氣憤慨,連半點動怒的跡象也無。 「是嗎,我明白了?!拐f完,他準備離開,前去工作。 「是趙阿姨告訴你的嗎?」這是我暌違多年,主動向他說話。 父親停下腳步,「沒有,她沒說,是我看出來的?!?/br> 「你不想阻止?」相信沒有任何一個父親,樂見兒子成為同性戀。 「這是你的人生,我為何要阻止?」背對著我,父親吐出一口氣后,難得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這回,以辰真算是我半個兒子了?!?/br> 「八字還沒一撇?!?/br> 「那就快點撇上?!咕o接著,他不再佇足,拉開推門,留給我俐落沉穩的背影。 可惜的是,這次我真無法如父親的愿。我與高以辰這一撇,似乎一輩子都無法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