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夜,白狼王請睜眼
第三十夜,白狼王請睜眼 時間的齒輪宏大且縝密,任何人都是其中的一份子,卑微且努力的構建著世界。 一些大的零件或許能改變時代亦或掀起革命,但絕大部分人都只是滄海一粟,認為自己註定終生漂浮在塵世間,卻不知道自身的命運早已被安排好了位置。 天上繁星自以為是的發亮,卻不知道那只是自己爆炸前的最后身影。 只是一群毫無自我意識,被掐在銀河這個空間中的命運流沙中的一員。 月亮,卻只是默默地接著太陽光,在夜里鋪上柔軟的毯子。 如此不自負的存在,卻又關注著這銀河中唯一有生命這個東西在的地方。 或許這種特別的存在,是引發狼人異變的關鍵? 時光轉動。 「喀?!?/br> 第三十夜,開幕。 □ 雨夜。 雨滴落在帳篷上,發出飽滿的彈跳聲,不絕于耳。 帳棚內坐著一位女性,黑色斗篷到黑發黑瞳,彷彿身影都將消抹在陰影中。 預言家阿卡奇。 「流梭的步伐被時間推進的那刻,沿著重疊的影子,盈滿光線的透明軀體將會被看穿,浮現那嗜血者的剪影?!?/br> 占卜前的慣例,朗誦古老預言書的預言,就像是神父禱告前的那句:「親愛的主?!?/br> 書上草草的寫著幾行不知是誰的筆跡,在這行預言下寫上註解: 十二點整,象徵兩天時間的交界,是一種時間與空間的推進,而在十二點整的那刻,時針跟分針就會重疊,影子的方向會同時朝上。 將水晶球舉至眼睛與月亮的連線上,并將水晶球的大小與月亮重疊,此時水晶球就會成為書中那盈滿光線的透明軀體。 最后,水晶球就會浮現出嗜血者的影像。 阿卡奇將水晶球捧起,露出斗篷下略顯骨瘦的雙手。 本該落進帳棚里的光芒此刻被烏云全數覆蓋,只有厚重黏稠的雨味溜了進來,整個空間沾滿潮濕。 阿卡奇只是繼續舉著雙手。 閉起眼睛,感受水晶球的心跳。 而后祈禱。 祈禱。 祈禱。 十二點整。 摩西的祈禱最終劈開了紅海,而阿卡奇的祈愿似乎也終于傳達到了天上。 彷若感應到阿卡奇的真摯、毫無雜念,烏云中間竟被闢出一塊圓形,精準地圈出月亮的影子,投射出一片光輝。 那是一盞大自然形成的鎂光燈,安靜的、不受干預的在預言家的帳篷上開出的一圈光亮。 好似走入了晴雨的交線,抑或第一道日出照耀人間。 一輪嬋娟磨出的銀粉清幽的飄下,與圈外驟雨的急切拉成強烈對比。 一切喧囂被強制畫上休止符,聲音在五線譜的橫切面被攔截。 淅瀝聲成了交響樂的背景音效,就像被隔上了一層鼓膜,聲音悄然被悶在里頭。 阿卡奇在這個景象中,成為了被祝福的存在。 只有他一人,在這風雨交加的夜里閃耀著。 手中的水晶球開始運轉。 染上一襲純白,這是水晶球最開始顯現出來的畫面。 斑點似的黑點接著浮現,就像吐司發霉上的黑點,整個畫面隨著黑斑出現開始縮小,這個白色東西組成的輪廓才開始出現。 一隻狼人。 雪白的狼人。 寬大厚實的背脊,光是背影就留露出殺氣蒸騰,就連隔著水晶球都能感受的到他的濃厚殺意。 下一瞬,它身上的黑斑如煙捲起,殷紅的眼珠破墨在霧靄中,黑斑飄渺的線條開始收攏,幻化成幾條清楚的稜線烙印在水晶球上。 兩隻黑狼。 畫面在清晰一瞬后扭曲,三隻狼混合在一塊,黑白漩渦揉合起來往中間消失。 一片純凈。 回歸虛無,水晶球變回透明。 「狼人總共有三隻嗎……?!拱⒖ㄆ驵哉Z。 隨著畫面的消失,月光所形成的光束也漸漸縮小,擰成一條細線后再度被雨水取代,世界回到方才的喧囂。 「框啷?!?/br> □ 床上焦躁的靈魂,再次醒來。 三十天前的那個夜晚,這名男子同樣的感到煩躁。 「或許因為今天又是滿月?」男子喃喃自語。 外頭烏云密布,斗大的雨珠點滿窗戶,折射出模糊的景象。 安靜的木屋,只有被隔離的雨聲與呼吸聲。 男子下床,推開窗戶,眨眼間聲音跟雨滴被風全數送入,男子的頭發被吹的凌亂,水滴開始攀進地面,像幾個小心的貓腳印。 對于狂風跟雨視若無睹,男子只是安靜地盯著天空發呆。 良久,正當男子準備關窗回去被窩時,一個堪比奇蹟的現象出現在他眼前。 男子瞪大了雙眼,彷彿看到了極為不可思議的事情。 一束月光,像是戳破了鋁箔的吸管般將天空開出一個洞,一種無法說明的自然氣象,一縷銀花翩翩落入人間。 自己成為了舞臺劇臺下的觀眾,而那束聚光燈就打在一個不起眼的帳篷上。 不知為何的,他打從心底渴望月光。 憤怒蒙蔽雙眼,忌妒纏繞指尖。 他知道自己才不是什么觀眾,若要更貼切地說就是在舞臺上的跑龍套,聚光燈就在身旁卻永遠不會落在他身上。 男子憤怒且焦躁,而他的視線終于看向了月光。 盈滿瞳孔的明月。 異變。 他再一次的從窗戶邊緣跳下,雨水瞬間浸濕他的全身,但他豪不在乎。 他是演員,他渴望那盞聚光燈。 他是狼人,他渴望那輪明月。 渴望,渴望。 往預言家的方向狂奔。 「凹嗚?。?!」吼叫震耳欲聾。 他要殺了所有搶走他月光的人。 □ 潮濕的地牢,雨水從外頭順著磚塊的縫隙流了進來,像條蜿蜒的小河。 杰羅德雙手仍然被銬著,地板上的水讓他的體溫緩慢地被抽離,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顫。 烏魯密斯跟余法站在外頭,而手下貝德林則站在門口。 「他真的會變成狼人嗎?」烏魯密斯聽起來到現在都無法接受,不過語氣已經跟三十天前的荒謬完全不同,是一種半信半疑的感覺。 「你就等著?!褂喾ㄉ燥@不耐煩,沒好氣地回應烏魯密斯,對于到現在仍不相信狼人存在的烏魯密斯,余法也不會給他太好的臉色。 「今天甚至沒有月亮喔?」烏魯密斯抬頭,從地牢里唯一的鐵柵欄窗戶看向外頭,夜晚跟云的顏色在黑色中帶了些層次,看似無邊無際。 余法一語不發。 四個人,在這個小空間哩,沉默地讓時間走去。 烏魯密斯手指撥弄著懷錶的開關,可時間還只是慢慢獨行。 余法捏著手上的銀製子彈,回想著十年之前預言家曾對他說過的話— 十年前的第三十夜,阿卡奇仍有預言。 第三十一日,因為威脅村莊的狼人已經死去所以沒有召開村民大會,但預言家仍傳喚人將余法叫了過來。 阿卡奇將兩發銀製子彈交託到余法手中,說:「雖然這次的威脅已經消失,但是我的水晶球仍顯示出在未來十年可能還會再次出現類似的危機?!?/br> 阿卡奇稍作停頓,「這兩發銀製子彈能幫你們所有人度過這個危機的?!?/br> 余法沉默幾秒,「為什么交給我?」 阿卡奇給了一個淺淺的微笑:「因為阿,人總有一死?!?/br> 余法也知道自己不是個聰明人,所以也沒有打算過度理解她說的話,不過他仍然確信這兩發銀製子彈是為了要讓他用雙管獵槍殺死狼人的。 十二點整。 烏魯密斯猛然站了起來,余法也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慌忙地抬起頭。 「月…月…月亮!」烏魯密斯驚呼。 沒錯,如初一轍的畫面在這座地牢重現,月亮穿透進黑暗的大地,浮現一抹清明。 杰羅德,突變。 手銬如同一個玩具被輕松扯壞,利爪重重的甩上柵欄,隱約的擦出火花。 余法當機立斷,將那發銀製子彈上膛,烏魯密斯注意到那把槍枝的前端早已綁好一支利刃。 狼人兇猛的撞擊欄桿,鐵製的欄桿竟然呈現ㄑ字型的彎曲,顯然無法再承受幾次狼人的撞擊。 余法舉起獵槍,用力往柵欄縫隙捅去! 狼人的毛發雖然可以阻擋大部分的攻擊,可是面對利刃卻仍舊會被穿透。 狼人吃痛的叫出來,用手摀著手臂往后踩了一步。 一步,就是這步。 銀製子彈出竅。 腦門,沒有任何誤差。 杰羅德倒下。 銀製子彈這時竟發出巨大的蒸氣聲,連續冒出白煙,早已離開彈夾的子彈理應不該獲得任何動能,但這發子彈卻開始轉動起來,甚至零星的噴出火花。 旋轉所帶來的高溫跟熱量腐蝕杰羅的的臉,子彈消融化作幾滴銀色的水,guntang的流下杰羅德的臉頰。 本以為杰羅德會痛苦的哀嚎,但這時他卻扶著墻壁,吃力地站了起來。 顫顫巍巍的他顯然已經失去了戰意,而且身體如同十年前的尼佩拉一樣開始變回人形。 它走到了已經被撞歪的鐵欄桿旁,已經燒傷致整張臉只看的到嘴的杰羅德,露出他這輩子最后一次的微笑。 「血…謝……你?!?/br> 杰羅德的嘴角僵在那邊,沒了動靜。 就這么站立著迎接死亡。 烏魯密斯認為他應該要說些什么,但是他不知從何開口。 余法看著死去的杰羅德,一語不發。 良久,余法打開了地牢的門,將杰羅德站立的遺體輕輕放倒,并從胸口拿出一塊布料,整齊地舖上杰羅德半毀的臉龐。 「辛苦你了,我很抱歉,十年前的戰友?!?/br> 余法走出牢房,用手勢示意烏魯密斯跟貝德林都離開,而他們倆個也很識相地聽從余法的指令。 「謝謝你,在那場獵殺狼人的行動中,你沒有逃跑?!?/br> 三人都走出牢房后,余法緩慢的關上了地窖的大門。 「我會在你墳上放上百合的,愿你安息,杰羅德?!?/br> □ 時間稍微回溯到數分鐘前。 「時間應該差不多了?!菇鹕珤园l的女性,在幽暗的房間里翹著腳盯著窗外。 雷雨交加,明顯是個不適合外出的時間。 女子輕搖手上發出陣陣綠光的藥水,打趣地笑著。 屋內飄著藥草的香氣,熄了火的大鍋中盛滿紫色液體,即使失去熱源卻仍不自然的翻滾。 十二點整。 「那女孩說不定才更加適合女巫這個名字?!?/br> 女巫提起門邊的傘,朝著月亮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