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互相猜疑
其實這個時代已經不需要騎馬了,但特訓班還是安排了馬術課程,明樓這種出身的人自然從小少不了馬術訓練,明誠跟著他雖然沒正式的學,但上馬跑個幾步是沒問題的。 只是來了特訓班之后,明樓發現明誠的馬術變好了,他曾經問過,但明誠告訴他是在當小于老闆的那年學的,明樓當時信了,但如今……卻在心里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 明樓率先脫隊了,明誠與他一向焦孟不離,自然也脫隊了,教官也只是眼睜睜的看著,儘管身旁的副官出聲詢問。 「老師……」 「別管他們,總之他們也會了,不用在這里浪費時間,告訴王天風,明日起他們的馬術不用再訓練了,安排其他課程吧!」 「是!」 副官忙著去威喝其他學員了,總不能讓他們看明樓那樣子,有樣學樣吧! 倒是那名教官,若有所思的看著兩人消失的方向,露出了一抹誰也看不出用意的淺笑。 明誠雖然跟著明樓離開,但當明樓放慢馬速后,明誠也把速度慢了下來,他沒有追上前去,因為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明誠有種自己是傻子的感覺。 早餐時聽了明樓的分析,他才知道自己昨晚真是白做工了,要處理三個人,可不是簡單的活兒。 昨天他找了藉口沒跟明樓一起去浴室,想著訓練班里有四個人知道明樓上海世家貴公子的身分,而且還是口沒遮攔的四個人。 來日明樓回了上海接了新政府的工作,肯定舉國皆知,這時他在軍統訓練班受訓過的事若傳了出去,定會被懷疑他的身分。 當然,他可以假藉是軍統身分投誠新政府,那么他去了新政府要面臨的就是日本人的懷疑,那會是件麻煩事。 雖然他現在的身分進新政府并不就是完全受日本人信任,但至少他沒與汪芙蕖真正鬧翻過,還曾跟汪曼春有過一段情,會是最好的煙幕彈。 所以明誠絕對不能讓那四個人活著,他本先去找帶頭那人,卻走遍整個軍校沒見到人,昨天他曾經找到垃圾焚化爐那邊去過,卻剛好被一位長官喊住了,那位長官就是今天馬術課的教官,長官約略的問了他關于今天的馬術課程,也說他與明樓若不需再學了就先脫隊,免得影響其他學員,明誠應了是,稍早也把這事告訴了明樓。 有了目擊者,明誠便不能再往更偏僻的地方走去了,否則他難以解釋自己的行蹤,所以他沒再接近焚化爐,現在想來他當時若去了,應該會比其他人都早一步發現那個二等兵的尸體。 當下的明誠想,那名二等兵只能再找時間處理,但禁閉室的那三人關在那里走不了,目標明確,他輕易的劈昏了輪值人員進了禁閉室,解決了那三人才去了浴室,當然,那時的明樓已經不在了,他雖然快速的洗完了澡,但也絕對不只明樓所說的,他們才分開五分鐘的時間。 大哥為了什么幫他隱瞞?還有,王天風與大哥在巴黎的那個任務…… 胸口射偏的一鎗、脖子上特殊武器留下的傷口,為什么那么像明誠四年前在青瓷計劃撤退時,那名同志身上所留下的傷口? 那武器特殊到連王天風都驚訝,那么那名被殺的同志死前的那張震驚、不解的面孔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前頭的明樓把馬停了下來,跨下了馬背,這里是山崖邊,可以遠眺山下的風景,明樓原先是瞇著眼細看,最后,把上衣口袋里的眼鏡掏了出來,戴上。 明誠看著那副眼鏡……突然有了想法。 明樓聽見了明誠也下了馬來到身邊,才剛回頭,就看見明誠搶下了他的眼鏡,裝模作樣的戴上,裝出一副老學究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在學誰。 「阿誠,你戴我的眼鏡,頭不暈嗎?」明樓的度數是不深,大多數的時間是無需戴眼鏡的,但明誠的視力相當好,所以戴上他的眼鏡肯定頭暈。 「我想看看大哥眼里的世界?!姑髡\把眼鏡取下,伸出手指摸了摸鏡片的邊緣,指尖一陣刺痛。 明樓立刻抓住了明誠的手,然后在明誠還沒意會過來前,送進了嘴里舔過,接著立刻拿出手帕包住了傷口:「小心一點?!?/br> 這個舉動若放在他人的眼里是太過親密的,不過因為明誠自小受傷明樓都對他十分呵護,明誠久而久之也習慣了。 「還不是大哥的眼鏡,怎么會割人,大哥自己被割傷過嗎?」 「前幾天不小心摔了,鏡片上有處裂口,rou眼倒是看不出來,但角度對了就會割傷?!?/br> 「怎不換一副?」 「這里前不巴村后不著店的,去哪里換,等回巴黎再換吧!」 明樓接過自己的眼鏡放進口袋里,代表這個話題結束了,雖然……明誠也無需再問了。 自己的傷口他看得很仔細,這還是他沒施力的情況,若他施力了,直接噴血都不意外。 明誠的血液像寒冷冬日里的溪水一樣,慢慢的凍結起來,直到奪去溪水里的所有生機。 毒蛇及眼鏡蛇這樣的代號不是巧合吧!會不會就是同一個人? 然而眼鏡蛇知道青瓷是誰嗎?或者該問……大哥,你知道我是青瓷嗎? 「阿誠,昨天晚上回寢室前,你去哪里了?」 「那三個人是我殺的?!姑髡\沒想隱瞞,老實的說了:「我不知道那些人是上級派來的,我只想著得滅口?!?/br> 「留了一個?」 「我沒找著,本來想再找機會,沒想到先被人給解決了,大哥,你確定是上級派人做的,那手法不像?!?/br> 「上級滅口能滅得像上級做的嗎?用這種方法殺人就是要人把兇手往初學者想,倒不一定是針對你,畢竟軍校里的初學者比訓練班多得多了?!?/br> 這座軍校不小,但校區被一分為二,中間隔著座小山丘,雖然沒有互通,但要翻過山丘也不是難事。 訓練班在較小的校區訓練,那是因為訓練班所訓練的不是軍人而是特務,雖然能進訓練班的大多都是身手不錯的人,但倒也不是沒有像昨天被挑唆來尋釁的那種初學者。 這些人被訓練來通常是用做炮灰之用,不會知道太多機密,可以當驢使,要犧牲,也是第一個被犧牲的。 那種粗暴的滅口法,當然就是打算把命案的兇手導引到初學者身上,初學者太多,最后只會不了了之。 「你啊你!再有這種情況,要懂得留下假證據,別讓人一看就知道是高手所為?!?/br> 「我知道了?!姑髡\低下頭,虛心受教。 明樓也不是打算苛責明誠,畢竟事是上頭的人做的,要收拾后果這種費腦力的事,當然也讓他們自己煩惱去。 「放心吧!這回的事落不到你頭上,上頭的人自會想辦法處理?!?/br> 明樓知道明誠會去殺了那三個人肯定是為了自己,上頭的人大概也沒想到先處理了焚化爐的那個,后頭還會有麻煩事,明樓沒興趣知道上頭的人怎么善后,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伏龍芝,這是一個很敏感的地方,然而明誠又的確消失過四年,伏龍芝一期三年,而明誠真正查不到行蹤的時間也是三年,他有可能進了伏龍芝嗎? 「那把殺人的匕首怎么回事?」 「匕首的確是我自製的,至于怎么被認定是出自伏龍芝,這我并不清楚?!?/br> 明樓知道明誠能有技巧的閃避他的問題,如果他不把問題挑明了問的話,但明樓卻問不出「你進過伏龍芝嗎?」這樣簡單的問題。 明樓知道,答案他肯定不會想聽,若答案是肯定的,明誠的身分是哪一方的?軍統重點訓練后送到他身邊來的眼線?還是共黨?有可能是共黨嗎?明樓從來自以為十分了解明誠,但若他的出身的確是軍統或共黨,那么他就不再是那個他的小阿誠了。 因為他對他有了祕密。 「聽了我跟瘋子說選你做生死搭檔,你似乎不意外,你跟著進軍統,原來的用意只是當我的下屬,做我的副官而已?!姑鳂遣辉偕顔栁淦鞯膯栴},轉身上了馬。 明誠聽見明樓轉移了話題,也明白了明樓并不怪他自作主張殺了那三個人,他跟著也上了馬:「大哥除了我還能信任誰?自然只有我能當大哥的生死搭檔?!?/br> 「信任是互相的,瘋子倒是建議我以另外一種方法綁住一名生死搭檔?!?/br> 「喔?王天風那種人能有什么點子?」 「他說,用rou體?!?/br> 明誠岔了氣,用圓圓的鹿眼瞪著明樓:「用rou體怎么綁?」 「要我挑一個美人,讓她愛上我,自此對我死心塌地?!?/br> 這個王天風……明誠暗自攢緊了拳頭,無法想像他當明樓的副官,還要眼見他與他的生死搭檔卿卿我我、夜夜笙歌的樣子,明白自己回上海后得看明樓與汪曼春的甜膩樣,明誠的心已經很痛了。 「這種生死搭檔,看得了大哥對汪曼春好嗎?」 「那你呢?我選你做我的生死搭檔,看我對汪曼春虛以委蛇,你又是什么看法?」 「大哥對汪曼春是虛以委蛇嗎?十年前那一夜,我可看得一清二楚?!?/br> 這是明樓第一次在明誠眼里看見控訴,他知道那一夜自己表現得太懦弱,才會讓明誠認為他對汪曼春馀情未了。 明樓不否認自己喜歡過汪曼春,但對現在的他來說,汪曼春是過去式了。 「十年前那一夜,我不是喝了兩瓶紅酒就走出來了嗎?你看過我還因此消沉過嗎?我知道讓你照顧醉酒的我委屈你了,但我后來便沒再失態過了不是?」 有時……一次失態就夠傷得人體無完膚了,明誠閤眼不再想那一夜,再開口的聲音帶著隱忍,卻是情真意切:「大哥,若有一日你想再愛一個人,你一定要看清她是不是你真的想牽手走過一生的人,我……再受不了照顧你第二次了,若有第二次……我會瘋的?!?/br> 「阿誠……?」 明誠聽出了明樓的不解,他再抬頭望向明樓時,臉上已沒有與方才的話相對應的情緒,倒是笑得一臉風光明媚、鳥語花香的樣子,看來像一幅畫,但就真的只是一幅畫。 「我是說,看道貌岸然的大哥又吐又發酒瘋的,我會幻滅?!?/br> 「越來越沒規矩?!?/br> 「我知道,真話向來很難聽?!姑髡\一甩韁繩,讓馬兒放開雙足跑了開去:「大哥,我們比看看誰先回學校,輸的人等會兒幫另一個人洗馬?!?/br> 明樓看著明誠歡脫的跑了開去,并沒有立刻追上,他洗馬?這個主意不錯,畢竟明誠不會捨得他一個人洗,到時他們一起洗馬,還可以來個鴛鴦戲水…… 十年前,明樓想起十年前又失了笑容,十年前的那一夜是他也不敢回想的,他不知道自己得喝得多失態才會讓明誠生了病,他醒來的時候,床單換了,他身上的衣服也換了,明誠因為照顧他而受了風寒。 想必是他吐得一塌糊涂,明誠忙著先幫他洗澡,又要洗床單洗被單,沒顧上自己,這才病了吧! 然而明樓卻不知道自己折騰了人,而且還做了一夜好夢…… 是一個真的非常好的夢,春夢,夢里的他,徹底把明誠要了一遍又一遍,聽著明誠一聲聲「哥哥」、「哥哥」的喊他,在那句「哥哥饒命」里達到慾望之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