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學校時，學生們已經放學，許多國中生都雙雙成對的迫不及待步出這綑綁他們一整天的校園。

    我們站在大樹后等了很久，才終于等到小羽出現。

    小羽皮膚白皙，綁著高高的馬尾，身穿整齊藍白相間的制服，她是自己一個人步出校門，看起來有些不易親近。

    就和江凡寅一樣將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江凡寅擰著眉頭看著小羽低著頭快步的走著，我們偷偷跟了上去，小羽的步伐很快，快到我們都快要跑起來。

    快到公車站時，小羽被一個身高挺高的男孩攔下，小羽似乎對這行為很習慣了，一點訝異都沒有。

    礙于我們距離太遠，根本就聽不到他們的對話。

    但他們很快就談完話，小羽與他擦身迅速離去，男孩立刻追上去，看他們兩人互動的樣子，應該是男孩在追小羽，但小羽不喜歡男孩。

    男孩追上小羽以后，小羽不耐煩的朝他罵了幾句話，男孩似乎也開始生氣，直接甩頭離開，小羽失落的看著男孩遠去，她嘆口氣走進便利商店。

    她找了個位子坐下開始寫作業，她一開始寫的很認真，但后來似乎覺得很煩的把筆丟在桌上捧著臉。

    「小羽??」江凡寅憂心的望著小羽，見他欲想過去又止步的樣子，不知到他在擔心甚么。

    造現在看起來，小羽現在似乎一點都不快樂。

    見江凡寅猶豫著，我提議，「小羽不認識我，我去找她聊聊？就當作是路過看到她煩惱的樣子找她談心?！?/br>
    他遲疑一下，便點頭，「麻煩你了?！?/br>
    我朝他微笑，「沒事?！?/br>
    我快步走進便利商店，小羽鬱鬱寡歡的望向落地窗，那眼神簡直和江凡寅一模一樣，他們都在彼此思念對方吧？

    我先買了兩杯熱奶茶再走到小羽對面，她似乎沒有注意到我，我緩緩開口，「這里有人坐嗎？」

    她抬起頭看我一眼，搖頭，「沒有?！?/br>
    我將其中一杯奶茶推到她面前，「買一送一，不過我只有一個人喝不了這么多，這杯請你喝吧?！?/br>
    小羽看著那杯奶茶又推回來，「但我不認識你，我哥說不可以隨便吃別人給的食物或飲料?！?/br>
    江凡寅把小羽教的很乖也很有禮貌，我暫時先不逼迫她。

    我瞄著她放在桌面上的課本，里面有好多用原子筆畫上去的插畫，我試探問，「你喜歡畫畫？」

    她立刻將課本闔上，「沒有?！?/br>
    「那你課本那些圖是誰畫的？超可愛的，畫這些圖的人一定是很有創意也很有趣的人?！?/br>
    小羽聽到我的話終于愿意看我一眼，她和我很像，我們都需要被別人肯定，需要被看見。

    她淡淡地說，「你猜錯了，畫這些的人并不有趣?！?/br>
    「但我確定畫這些畫的人一定很善良，她將自己心里的壓力和孤單都發洩在畫作上，這樣的人很脆弱，他們所搭建起來的堅強只不過是自我保護的薄膜，很快地就會被攻破?！?/br>
    小羽歛下眼，神情憂傷，我難以想像一個國中生竟會露出這種表情。

    「但除了裝堅強以外，似乎也沒有其他辦法可以讓自己看起來強大點，快樂些?！顾粶I下，「我真的好痛苦??」

    我最看不得人家哭，尤其是像她這種卸下堅強后的眼淚，我起身坐到她的身邊安慰她。

    「你已經很棒了，雖然我不知道是甚么事情導致你這樣，但是曾經的我也像你一樣，遇到事情以后在大家面前裝堅強，但只要夜深人靜或是一個人時，那堅強就會被掩沒，孤零零的，彷彿全世界都拋棄了你?！?/br>
    回想起手剛受傷那段日子，我總是很煎熬，因為自己沒辦法再完成自己的夢想，就像是玻璃碎掉一樣，怎么拼湊都還是有裂痕，甚至會割傷人。

    「你也有這種經歷嗎？」她問。

    「嗯，然而當時就有一個溫暖的人遞給了我一杯暖暖的奶茶，我記得很清楚，他就坐在我身邊，他雖然話不多但卻足以安慰到我，他的出現就像是寒冬中一盞暖光照耀著我，讓我更有勇氣去面對我的傷痕?！?/br>
    我將奶茶再次推到她面前，「我希望你可以體會一下被人溫暖的感覺，這種感覺真的很好，會有一種心靈被治癒的感覺?！?/br>
    小羽卸下敵意以后開始向我敞開心房，她告訴我關于她在寄養家庭的種種事情，她說雖然父母和家里的姊姊都很照顧她，但是她還是很想念以前和哥哥住的日子。

    她沒有記下哥哥的電話號碼，也不敢向養母提起，時間越長，她就越憂鬱，所以她習慣將自己的心情畫成漫畫，就好像寫日記一樣，把自己的心情記錄下來，每次畫完，她憂鬱難受的心情就會像是被封在紙上，暫時的散去。

    她還打開課本讓我看她畫的插畫，她認真的跟我解釋她畫這些插畫的原因，翻到其中一頁時，我看見一個男生的名字。

    我指著課本上小巧玲瓏的字跡，「王承浩是誰？」

    小羽的臉瞬間紅的像顆蘋果，她鈍鈍的說，「我的同桌??也、也是我喜歡的男生?！?/br>
    應該就是剛才攔她路的那個男孩吧？原來是互相喜歡。

    「那你喜歡他哪一點？」

    這個問題讓她稍微沉思一下，「他雖然很喜歡捉弄我，但是我覺得他很像我的哥哥，我在學校被欺負他也會出手幫我，可能我比較缺乏安全感，在他身邊我會覺得很安心?！?/br>
    「所以你是把他當成哥哥的投影？」我溫和問道。

    「也不全然是，但我很喜歡他在我旁邊的感覺，他和哥哥還是有很多不樣的地方，他很活潑，個性開朗，光這點就和哥哥很不一樣，我哥不太喜歡和人別打交道，這也是我很擔心他的一點，我還是希望他可以開朗一點?！?/br>
    「你真的很關心你哥哥呢?！刮彝ｎD，「那你會想和他見面嗎？」

    「當然想！」她激動的說，隨后又失落下來，「但哥哥好像不太想和我見面，分開后兩年他從來都沒有打電話來過，我問了好幾次mama，她都說哥哥都沒有打電話過來過?！?/br>
    看到小羽難掩掛念江凡寅的模樣，我感覺好心疼。

    小小的年紀父母就離異，家境問題又必須和哥哥分開，獨自生活在陌生的地方，總會感到寂寞，但這份寂寞卻又只能寄予在畫畫中，無法訴說。

    忽然的，我好像告訴小羽，哥哥就在這里，就在這里看著小羽，我微微望向窗外，江凡寅就站在一棵樹后，偷偷的看著我們，為何他會覺得自己的出現對小羽會是一種打擾呢？

    「會不會也許是哥哥不想打擾你的生活，所以才不主動聯系你？」

    「打擾我??為甚么會是打擾呢？他對我來說是我這世界上最愛也是最親密的家人，怎么會是打擾??」小羽揪著眉，「不知道哥哥現在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交到朋友？」

    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不管之后江凡寅會怎么責怪我怎么覺得我雞婆，我還是決定讓他們兄妹見面。

    「meimei，你等我一下，我出去講一下電話?！?/br>
    我離開座位走到便利商店外打電話給江凡寅，我告訴他我已經和小羽溝通完了，也安撫好她的心情，讓他先到國中的cao場等我一下，我立刻過去，他一開始猶豫，但又嗓聲應好。

    掛掉電話，他離開時視線頻頻往小羽方向看，眼神很是依依不捨，我走進去將包包背上。

    「你愿意陪姊姊去你們校園逛一逛嗎？」

    晚間的校園早已沒了早上的青春活力，我和小羽走在校園內，她向我介紹校園的角落及教室。

    小羽的個性其實很活潑，她在向我介紹時總是掛著晴天般的笑容，高低起伏的聲調，這才是這年紀孩子該有的樣子。

    「你帶我去cao場走一走，好不好？」

    「不過cao場現在應該很暗，沒關係嗎？」

    我晃著頭，「沒關係，我只是好奇想看看而已?！?/br>
    走到cao場，我開始尋找江凡寅，不過這里太暗加上樹木太多，走在這里一段時間我都還沒看到他的人影。

    「溫朝瑩，你怎么??」

    江凡寅忽然出現在我們面前，當他看見小羽時瞬間愣住，小羽有是，一看到江凡寅也怔的說不出一句話。

    「哥??」小羽不敢相信剛才還在思念的哥哥，現在居然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立刻淚盈盈奔擁上去，「我好想你！你為甚么都不打電話給我！為甚么都不來找我……為甚么……」

    傾刻，江凡寅才確定這一切是真的，來晚的悲傷情緒傾洩而來，他抱住小羽也忍不住涕泣。

    「對不起，是哥哥不好，是哥哥太自私了，我以為自己會打擾到你的生活，所以不敢去找你，我不知道你會這么想我，對不起??」

    看到他們兄妹重聚，我為他們感到開心同時也很欣慰，聽說別人說過兄弟姊妹是陪伴你這一生最久的人，能當兄弟姊妹都是上輩子修來的緣分。

    我想，這是一段彌補缺憾的時刻，我也默默地離開，讓他們好好相聚，把這兩年想說的話一次說完。

    他們后來聊了很長一段時間，從一開始的哭泣到中間的停止哭泣，最后迎來的開心的笑容。

    我坐在一旁看著他們有說有笑親密的聊天，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江凡寅的笑容，他笑得大方，我終于懂了為何他對待小孩都這么有耐心，因為他meimei就是他從小帶大的，他知道該怎么教育小孩也很了解小孩的心理。

    離開之前，小羽跑過來抱這我，「姊姊，謝謝你?！?/br>
    我摸摸她的熱熱的小臉，「謝我甚么？」

    「謝謝你安慰我，謝謝你讓我和哥哥見面，我和哥哥約定好每個月都要見面一次，以后他再也不會不理我了，所以謝謝你?！剐∮鹦Φ奶鹈?，就像小天使一樣。

    看著她平安的上公車后，我們才前往火車站。

    火車轟隆隆的行駛在鐵軌上，我吃著剛才隨便買的握便當，上車后，江凡寅就一直沉默看著漆黑一片的外景，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我的自做主張。

    這一天下來不但身體疲憊頭也暈的很，也許是今天太陽太大，又長時間走在陽光底下有些中暑。

    吃完握便當后，我身體稍微往下挪，喬個舒適的姿勢，準備閉眼休息。

    「溫朝瑩?！?/br>
    聽見他喊我，我轉眸看著他，「怎么了？」

    他歛下眼沉默一會開口，「今天謝謝你?！?/br>
    這還是他第一次和我說謝謝呢，「不用這么客氣，看到你們團聚，我很開心?！?/br>
    「嗯?！顾滞虼巴?。

    還是與往常一樣惜字如金，不過我好像已經習慣了他這種個性，如果他哭著跟我說謝謝，我還感到奇怪呢。

    閉上眼睛，身體的疲憊讓我很快就睡著，不知睡了多久我才醒來，距離臺中還有一段時間，我挺起腰扭扭脖子。

    我不經意的看向江凡寅，他靠著椅子也睡著了，這是我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看著他的側顏，連睡覺都這么好看。

    他胸口微微起伏，我看著他那長長的睫毛無法移開視線，他睡著樣子特別乖巧，就像隻小貓咪一樣。

    看著看著，心中忽然浮現一股莫名又奇怪的悸動。

    臉也瞬間燙了起來，我居然看著他的臉心跳加速又臉紅，這是怎么一回事，我驚嚇到得趕緊撇過眼閉起來。

    這是錯覺，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