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到時你會在哪?
今年的雪特別大,一直下到除夕的那一天。 對比于去年過年葉子桀雙腳不能行的愁云慘霧,今年的過年葉士元特別開心。葉家直系只剩葉士元和葉子桀,往年除夕一直都是他們父子兩默默對飲而過,今年特地拉了疤面加入他們的除夕家宴。 葉士元既開心又感激地拉著疤面痛飲了幾大罈酒,未過子夜,人已醉倒在桌上。 葉子桀招來留守的僕從將葉士元扛回房間安置好,自己則與疤面一路慢慢地從葉府大廳走回和風院。 葉子桀的腳還不能久走,但今夜他特別想與疤面并肩而行,于是拒絕了疤面推來的輪椅,堅持用走的回去。 疤面也順從地依了他。 葉子桀偷偷看著并肩走在他身旁的疤面,胸口發漲,滿溢著歡喜。站起來才發現他的疤面其實并沒有他想像的高大,窄肩細腰,還比他矮半個頭,這樣很好,他終于可以不用再仰著頭看他,而是一偏頭就能將他盡收眼底。 或許更好的是……只要距離再近一點,他一低頭就可以…… 疤面正好抬眼看他,對葉子桀眨了眨眼,然后笑了一下。 葉子桀瞬間像作什么壞事被抓包一樣,尷尬地紅了臉,將眼神移開。 天氣很冷,呼出的氣都成了白霧,也不知是否練武的人都特別不怕冷的關係,葉子桀已披上狐裘大衣,而疤面卻還是那套素色勁裝,只在領口和袖口處里了圈貂毛。 「你……」為了掩飾那份尷尬,葉子桀胡亂地找著話題:「你穿那么少,不冷嗎?」 「不冷?!辜词惯@么回答,葉子桀還是將身上的狐裘蓋到她身上,突然的暖意讓她有些驚訝地看向葉子桀。 「可是我看著覺得冷?!谷缓笕~子桀狠狠打了個噴嚏。 疤面忍不住失笑,將狐裘重新披回葉子桀身上?!改悴攀莿e著涼了?!?/br> 葉子桀看著疤面在他身前細心地幫他綁好狐裘,眼神溫柔水潤,眼角帶著酒意未退的薄紅,如胭脂般柔媚。 葉子桀一時情難自禁,大衣敞開,將人里進了大衣里。 疤面頓時僵著身體不敢亂動。其實她是能逃開的,但出手的是葉子桀,不知為何她想到那天下意識避開他的手,他那看似受傷的神情,所以這次當葉子桀手突然伸過來時,她一時猶豫,竟就這樣被攬入懷中。 葉子桀也呆住了,好像這時才發現自己作了什么。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如此輕易地就抱到了他。 抱到了,然后呢?葉子桀覺得自己也是緊張得腦袋一片空白。兩個男人此刻這樣曖昧不清的姿勢和距離,該怎么解釋才不會讓疤面發現他的心思?該怎么解釋他才不會對他反感厭惡? 可是抱著他的感覺如此地好,讓葉子桀捨不得放開此刻和他的距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將頭也順勢靠了上去。 「我累了,走不動了……」葉子桀半耍賴,半藉著酒意地說。 感覺疤面的身子微微放松,她拍拍葉子桀的背,溫和地道:「我扶你走?!?/br> 說完,另隻手扶上了葉子桀的腰上,將他半扛半扶地走了起來。 葉子桀的頭就順勢靠在疤面的頸肩上,躲去了可能被看到異常發熱的臉,疤面身上傳來陣陣如暖陽烘過的青草味,葉子桀藉著酒意偷偷地蹭了蹭那令人安心的味道。 疤面被他蹭得有些癢,好笑地看著他孩子氣的舉動,輕斥道:「別亂動?!?/br> 葉子桀聽話不動了,頭卻還是賴著不起來。 疤面也隨他去了。又扛著他走了一小段路,才聽得葉子桀輕聲地說:「對不起啊……我好像總是成為你的拖累,明明我是想自己走的……」 葉子桀故意將頭埋在疤面的頸肩中,疤面低下眼只看得見他墨黑的發,披散在腦后。 「無事,不用對不起,你想走就走,不行了還有我?!拱堂婵粗~子桀的樣子微微地笑著。 「那如果你不在了呢?」葉子桀悶悶地說著。 疤面一時怔然,不覺停下了腳步。 一年之約就快到了。到時還有誰能陪著他走呢? 疤面默了一會,抬頭看著前方笑道:「等到開春之時,你的腳會更有力,到時也不需要人扶了?!?/br> 言下之意,他不會留下來。 葉子桀難掩失望,從他的頸項間抬起頭,看著他俊秀五官,鼻梁直挺,眉眼間溫和帶笑,眼角一抹桃花紅,看起來格外動人??伤难凵駞s是落在前方。 葉子桀感到微微地揪心,他喜歡這個人,喜歡到心都發疼了,可這人的眼卻不曾為他佇留,他總是像現在這樣帶著一點傷懷的眼神,注視著不知名的遠方,卻從不與他分享。 是他還不夠資格嗎? 「到時你會去哪里?」葉子桀壓抑著心里激盪的情緒,悶聲地問。 「不知道?!归_春后討伐天毒教的事會更加如火如荼地進行著,也許她該趁天毒教被討伐前想辦法進去一趟,至少將她的東西拿回來。 而且那人就快追到她了。 白齊天啊……疤面有些心緒混亂地想。沒注意葉子桀暗藏起受傷的眼神。 這人當真無情到連以后的事都不愿與他分享嗎? 葉子桀默默地直起身將她推開。她愣了愣,對葉子桀眨了下眼。 葉子桀沒有看她,只是淡淡地道:「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吧?!?/br> 和風院已近在眼前了。 那溫暖的手連同披風同時離開疤面身上,疤面突然感到一絲冷意上身?;蛟S是習慣了,從前這樣的天氣她從未覺得冷過,而今她看著路旁堆積的白雪,看著葉子桀一步一步,吃力地走在溼涼光亮的青色石板上,忽然感到一絲孤獨的寒意。 落了十多天的雪在除夕這天終于停了,夜色晴朗,滿天星斗,廊道上,園子內必經的路上都掛著燈,不用擔心夜路漆黑,葉府的下人除了少部份當值的大部份都早早回家過年了,他們的家大部分都在葉府外不遠的地方。此刻的葉府較平常要安靜許多。 碰地一聲,過了子夜,天空炸起了一朵朵絢爛的花火,來自葉府外的地方。 外面很熱鬧,但橫于兩人之間的卻是異常的沉默。 葉子桀的步伐還很不穩,走得極慢,每一步光是抬腳,邁步便像是耗了極大的力氣般。他的腳很痛,剛能走的腳其實不太適合過度使用,可是他的心更痛。 被疤面狠狠落下的心,像被利刃刺了一刀般。他追不上他,而他也不會帶著他,在疤面眼中的未來里,沒有他葉子桀的存在。 可笑的是他雖心痛,卻也不能對疤面質問什么。 一年之約,他為了某樣東西而保護他,時間到,他東西拿了離開。本就是誰也不欠誰的關係,他若是有心將他當朋友,讓他知道他的下落,讓他可以尋得他,是他有情。若是他從此遠走天涯再不相見,也是理所應當,是他自己擅自將心遺落在他身上,能怪疤面薄情嗎? 疤面有點明白葉子桀在不高興些什么,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但在朝夕相處下,從針鋒相對到信任交心,若她對葉子桀說完全沒有一點不捨是不可能的。 甚至她對葉子桀可能還比不捨更多了點什么在里面,她自己也理不清。 只是……身上背負著是上百條人命的血海深仇。她無力也無法向葉子桀許諾什么。 兩人一路無語地直至推開和風院的大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