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他與她的噩夢(四)
窒息的氣氛蔓延,我跟尹若陽誰都沒動,也沒說話,就這么看著彼此。 彷彿相隔一世紀的片刻,他挪了挪身子倚在門框,雙手環于胸前,像隻慵懶卻無情的豹。 「是你自愿要忘記的?!?/br> 沒有閃躲的意思,那低啞的聲線直白而毫無溫度。 「……自愿?」 「對?!顾男θ萆⒅硭斎坏某芭?,「你當著我的面用『遺忘』自拍了,所以你忘記了自己,當然也忘記了這一切?!?/br> 自拍……是我自己想忘記的?我自己動的手?為什么?我為什么要這么做? 「現在糾結這個有什么意義?」他挑眉訕笑,「那可是你自己決定的?!?/br> 他的語氣與表情是那么事不關己,還有一股尖銳而看戲似的嘲笑。我們曾經也是朋友吧?被我遺忘就那么無所謂?我就這么不重要?還是因為生父的關係,他巴不得離我遠遠的,然后在多年后的現在看著什么都不記得的我小丑似地被繞在圈套里戲耍? 「……那當時的相片呢?」我說著,卻好像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你那時在我身邊不是嗎?你把它拿走了嗎?」 如果相片還在,只要看一眼就能想起之前的事情了,對吧?我在心中安慰自己,還不算晚,沒錯,還不算晚。 只是,在他愈發燦爛的笑容中我看不見希望,只有逐漸放大的不安盤據于心。 「是啊?!顾擦伺采碜?,像在找一個更加舒適的角度接著看戲,而后終于笑夠了似地斂起了笑容,「我把它撕了?!?/br> 「……你說什么?」 他的輕描淡寫像把利刃擊刺而來,我深吸了口氣,卻彷彿吸不到空氣,徒有心痛—— 「為什么這么做?為什么!」 我對他大吼,激烈得胸口鈍痛而發麻,可他還是一臉無所謂地倚在門邊,偏頭又是一句嘲諷,「真是奇怪呢,你有什么資格在這大呼小叫?想要忘記的是你,我只是幫了你何錯之有?」 「我當時才幾歲?能懂多少?就算你不勸我,也沒必要把照片毀了吧?」這說法聽來是如此無理取鬧,可我還是禁不住說出口了,明明連自己忘了什么都還不曉得,就是沒來由地無法諒解他,哪怕于理而言他并沒有錯。 「好了傷疤就忘了疼,記得的時候想要忘記,如愿了又想要記得……」他不為所動地輕笑了聲,「不覺得自己矛盾?」 他的話語句句帶刺,聽到這里我不禁難過,突然覺得自己是那么不值,激烈的心緒像灰燼死沉地沉了下來。 「……對你而言我就這么不重要嗎?」我說著,眼淚終是忍不住地落了下來,「我是隨便都能捨棄的人,即使被我忘記了也無關痛癢,是嗎?」 這陣子以來,我以為我們比較親近了,我看過他的認真,見過他的脆弱,他替我擋過刀,擋下了簡夢昕的能力,一起寫了歌,一起為同個目標努力——我以為自己多少在他的心中佔了一絲絲的位置,可到頭來這全是我的一廂情愿,一語不發地默認的他,近在咫尺,卻遠得勾不著了。 「那我剩下的底片呢?也是你拿走的?」 已經不曉得該說什么了,也不曉得想要得到什么答案,我就是問了,找不著目的。 「呵?!?/br> 而他此刻的冷哼,我想我會永遠記得。 「時以聲那樣對我,我拿走你的底片也不為過吧?」 ……是啊,不為過。我禁不住輕笑,沒有爭辯的必要了,應該說本來就不需要爭辯什么,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如果一直埋頭不去想,不去懷疑,不去追求事實,此刻的我是不是還能繼續享有他偽善的溫柔? 事到如今還這么想的我,是不是可笑又悲慘? 但就算后悔,也永遠無法回頭了。以前的事情也好,現在尚未解除的危機也罷,所有的合理與不合理,所有尚未解開的謎團,似乎都不重要了,就連疼痛也逐漸麻木,我只想回家,回到原本簡單平凡的日子—— 「生父的事我很抱歉?!?/br> 站起身,我向他深深地鞠了躬。再次抬起頭,我望著面無表情的他,原本還想說些什么,可他的眼神是那么隔絕——這一切都到此結束吧。那雙幽深的黑眸彷彿如此說著。 平衡一旦打破,就只剩下崩毀。而我只能試圖讓自己看起來體面些地揚起了嘴角:「保重?!?/br> 最后的短短的一句問候都顯得多馀,我垂下眼,轉身離開。 結束了,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