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失聰者的樂譜(二)
現階段若能掌握愈多關于相機的資訊是再好不過的,只是他怎么突然想告訴我?是在盤算什么?我看著葫蘆里不曉得又在賣什么藥的尹若陽,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相機,一時打不定主意。 而不曉得是真的沒察覺,還是佯裝無視,面對我的猶疑他自顧自地按下了開機鍵,就像早已篤定了我的選擇,把相機遞了過來,「拿著?!?/br> 這臺照出來的效果,跟他給的這幾張是一樣的吧?我低頭看向手里的照片,指腹輕撫過上頭的五線譜,雖然不確定,但應該多少與音樂有關?感覺上不會是什么太過刺激的能力呢,就先姑且配合吧。我把照片暫時擱在腿上,伸手接過相機。 「等等我會隨便彈一段,你就在彈奏途中自己抓個時機按快門?!?/br> 相機一離手,他轉過頭去一面說明,右手纏了紗布,他只單用左手,指尖撫上琴鍵,輕柔而優雅,他的目光突然就沉了下來,連帶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氛圍——令人不禁屏息的氛圍。 他開始彈奏,輕緩卻不至于拖沓的調子,像場輕聲吟詠的獨唱,我的目光從指尖一路上看到那張微微被發梢遮掩的側臉,不知為何眼眶有些發燙,有股情緒在心底流竄,混亂而異樣,我自己也搞不懂的情緒。 一切的混亂又漸漸被旋律抹平,意識也隨之緩緩淡去,有那么一瞬間我好希望時間能就此停留,彷彿這不知名的曲子也是如此期盼—— 而就在下一刻,我便與轉過頭來的他對上了眼,他并未停下手里的動作,那雙望過來的眸子帶著一絲打趣的詢問。 「啊……」 完全忘記要拍照這件事了!我慌忙舉起手里的相機,開機的亮光已然暗去,重新啟動,我按下快門。 照片緩緩輸出,他又轉過頭繼續彈奏,直到上頭的畫面完全顯影,他也剛好停下。 闔上琴蓋,他再次轉過來,我把相機連著照片遞給了他。 「看見上頭的畫面跟旋律沒?」他把相機放在鋼琴上,把照片拿在彼此中間,「上頭的畫面是拍攝者對該旋律的理解與想像的投射,類似浮水印的五線譜,則是客觀旋律的顯影?!?/br> 照片中,是以尹若陽與鋼琴作為最底層的背景,上頭卻添了一股平靜又帶點哀傷的色彩,淡淡的光,又有些灰霧的朦朧,繞在畫面中的尹若陽身側,模糊卻又凸顯了他,而其中也確實橫了一段五線譜——雖然元素很雜,可是并不突兀,莫名完美的構圖,就像這首曲子本就長得如此。 ……這就是我的理解?我抬起頭看向他,得到一抹難得不帶玩味的淺笑,他把照片塞進我手中,「把它撕了?!?/br> 「欸?」我不禁皺眉,這照片哪里錯了? 「沒事?!顾p笑了聲,「照做就是了?!?/br> 好吧。我吁了口氣,分別抓著照片兩邊將其撕了開來。 撕開的瞬間,腦中突然又回盪起剛才的旋律,可是跟回憶不同,這感覺就像有臺錄音機把上頭紀錄的樂曲重新回放了一遍,我再次看向他,我在他的眼底看見了詫異的自己。 「雖然很神奇,卻是很簡單的功能吧?」他聳肩一笑。 「啊……嗯?!刮乙粫r竟不曉得該如何評價,只好附和地應了聲。雖然這么說似乎有些失禮,但這個能力放在尹若陽身上實在讓人意外,很難想像他的相機竟是如此純粹,可若是以夢想與失去聽力這兩點來看,這個能力確實也有其形成的脈絡在。 只是再現實一點以持有者的角度來看,這個能力相對弱勢很多呢。 「很失望?」他將整個身子側了過來,偏頭笑道。 「不……應該說很驚訝?」我抿了抿唇,突然想不出什么適當的措辭,「我以為你的能力會更……『神秘』一點?」 他似乎很滿意我的驚訝,有些滿足地輕哼了聲。 「不過這不可能是免費的吧?」我把手里的照片連著腿上的一起放到琴蓋上,「說吧?你想做什么?」 「你變機靈了呢?!顾Φ瞄_懷,「你有在網路上做翻唱吧?沐雨?」 突如其來的話語使我不禁一愣,他眼中的篤定刺得我頭皮發麻,雖然沒有刻意隱瞞,卻還是有股秘密突然被人扒開的錯愕,我嚥了嚥口水,莫名緊張了起來,「你……怎么知道?」 「雖然我聾了,我朋友的聽力卻很好呢?!顾焓智昧饲枚鷤?,又往我的左后方瞥了瞥,順著視線往后瞧,我直覺地看向仍舊無人坐鎮的吧檯——指的是蘇季清? 「我也是剛好發現,畢竟你取名似乎不太用腦,『霂』字拆開再顛倒用?」我轉回來,他也笑著繼續解釋,「有所懷疑再讓他稍微聽看看,沒想到真的矇對了,不過應該也是因為你的聲音很好認?!?/br> ……是這樣?有這么容易?我不禁懷疑,卻好像也找不到什么太大的瑕疵據理力爭—— 「那又如何?」我只好硬著頭皮把話接了下去,換來他一臉「總算能進入正題」的愉悅。 「你要不要投稿經紀公司徵選?」他拿起相機,「準備一首翻唱,一段原創,歌你唱,曲我寫,詞就一起,如何?」 繼上次的「曖昧六十六天」,這次的交換條件依舊令人無法理解啊……雖然不是說不能嘗試,只是我從來沒想過這塊,也只會翻唱而已,更想不通這對他而言有什么好處,再者,現在光是相機的事情就夠讓人頭痛了,怎么還有心思搞這個? 「我……」 「你就不想試試自己可以到達哪里?」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他笑著出言打斷,「明明有能力卻畫地自限,就跟翅膀分明健全卻不愿展翅的鳥一樣可悲,即使最后折斷了羽翼又如何?至少也曾感受過由自己掌握的天空。再者,若只專注在相機的事未免也太無趣了吧?要生存,也要生活,這才是人生?!?/br> 他雖然笑著,卻隱含了銳利。我突然沒來由地感到一股慚愧,為自己的甘于現狀,為自己對這一切先入為主的認知,也或許是我下意識地把他看做了那所謂的「折翼的鳥」,他的話語是如此中肯,更是一項指控。 「當然這件事還有另外一個目的,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顾p手環于胸前,目光再次狡黠起來。 「就是云雁生前所屬的經紀公司——『青鳥娛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