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孤高者的權杖(五)
說是那么說,尹若陽并未刺傷學長,駐警隊后來就到了,學長被壓走后我們也被送去了醫院。 各自包扎又各自接受了調查,再次與尹若陽碰頭,邊走邊看戲似地打量四周的身影迎面走來,悠間得我一度懷疑身處的不是醫院,而是哪條滿是商家的街上。 來到面前,他的目光也終于收了回來,落在我的臉上。 明明剛剛都是如此自然,甚至能悠哉地去評價他的動作與神態,可像這樣面對面對視的瞬間,我突然感到一股異樣的侷促——排斥?也不是,感謝也好,疑問也罷,明明有很多可以講,就是莫名地說不上話,也無法挪開視線,就只能盯著他瞧。 沉默片刻,他率先打趣地笑了,指了指自己的頭,「真是狼狽呢?!?/br> 「啊……」查覺到他的意有所指,我摸了摸自己額上貼著的紗布,又恍然想起了他的刀傷,瞥向他的右手,恰巧捕捉到纏著白色繃帶的手插進口袋的瞬間,他沒給我回嘴的機會,逕自往門口走去。 「真是的?!共恢獮楹?,方才的侷促感瞬間就散了,我不禁一笑,跟上前去。 可能是接到尹若陽的通知,出去的時候蘇季清已經在外頭等我們了,他是開車來的,跟著他來到停車的地方,我打開車門,后座已經先坐了一個人—— 「梁語瑤……學姊?」 雖然我們的相處模式稱不上正常,我還是習慣加一個敬稱在后頭。梁語瑤翹著腳,雙手抱在胸前,原本穿著的旗袍已換成了白衣黑褲。她睨了我一眼,旋即又收回了視線??此婆c往常無異,只是那泛紅的眼眶還是洩漏了她脆弱的底。 尹若陽倒是一副事不關己地打開前門坐進了副駕駛座,剩下六名持有者,有三名正坐在同一部車里,等等車子突然爆炸我都不意外了……我嚥了嚥口水,莫名忐忑地坐上了車。 氣氛說不上壓抑,但也談不上輕松,沒人說話,大家各自醞釀著心思,我偷偷觀察他們的表情,尤其梁語瑤的,這趟的終點是望塵,沒想到她會跟,不曉得是自己要求的,還是收到了尹若陽他們的邀約。 只是看也看不出什么結果,就這樣一路沉默地回到了望塵。 「云雁……是跟慕詠愿一樣?」 才剛把室內鞋換上,身后便傳來了梁語瑤略微沙啞的問句,聽見她提到云雁我心頭不禁一震,畢竟上次的經驗,這個名字可是讓她歇斯底里地大怒了一場。 我有些戰戰兢兢地向后瞥,不料梁語瑤這次意外冷靜,可似乎又隱忍著什么情感,她垂在身側的手揪緊了衣擺。 「進來再說吧?!固K季清拿了雙鞋子放到她的腳邊。 不過慕詠愿……是登過頭條的那個「慕詠愿」?等梁語瑤換好鞋,跟著他們來到座位上,我不禁回頭思索她剛剛的話語。 「對,就是很有名的那個?!?/br> 突如其來的回應讓我不禁一愣,先一步坐下的尹若陽伸手玩弄著桌上的擺設,他分明是如此心不在焉,卻準確回答了我尚未說出口的疑問。 這種心事被摸透的感覺實在令人發毛,我手足無措地頓了頓,想回應又不知道該回什么,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最后還是默默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慕詠愿……也是相機持有者?」等大家都坐定,我禁不住開口問。 「沒錯,他是?!固K季清嘆了一口氣。 「可他不是已經——」 「對!他已經死了?!沽赫Z瑤略顯激動地把話接了下去,像在責怪,又彷彿在恥笑,她冷哼了聲,「不信邪的傢伙?!?/br> 如果這是真的……持有者不就只剩下五人了?而且為何是「不信邪」?我記得慕詠愿是大概一個月前突然發狂地跑到路上給車撞死的不是嗎?從他獨自經營的「償愿所」。 「他似乎把底片用盡了?!挂絷栔е^,語調有幾分慵懶,「云雁沒跟你說?底片用完的后果?」 ——會死吧?大概。 腦中浮現云雁當時的云淡風輕,我不禁一愣,恍然意識到時,突然有股被人一拳打在心上的重擊感—— 那不是玩笑,那天他說的是真話,被包裝成虛假的真話…… 「底片用完真的會死……?」 蘇季清聳了聳肩,「沒有明確的說會這樣,可是底片用完就會被能力反噬——把相機給我們的人是這么說的?!?/br> 反噬?給他們相機的人?事情好像愈來愈繁雜了…… 「那慕詠愿的能力是?」是什么能力反噬會讓他跑去給車撞?我選擇把事情先一條線地問完。 「你知道他經營了一家『償愿所』?」尹若陽挑眉。 「知道?!?/br> 那是一家專門實現人愿望的事務所,聽說他可以占卜未來的狀況,也能將未來導向委託者所希望的方向——最開始的時候曾密集接過委託,因為實在太靈驗了,出名之后他一年大概只接兩個單子,而且都是以天價再談的。 這樣看來,這么神奇也是相機功能作祟吧? 「有人說他會預知并改變未來,但那不是真的?!挂絷栞p笑,可我似乎在其中聽到了一絲銳利的嘲弄,「他的相機的能力是『劇本』?!?/br> 「最多三句?!顾纹鹗?,比了個三,「只要在照片背面寫下被拍者接下來的遭遇或行為指令,現實便會如其所述地發生?!?/br> 所以,他不是「預言」,而是「寫下」了對方的未來?這個能力也太…… 「真要說的話,他的能力是我們當中威脅性最高的。只是他也不是想寫什么就寫什么,雖然他沒有透露太多規則,但他的能力應該需要符合一定的『情境』——他不可能讓人長出翅膀,也不可能讓死人復活?!固K季清微微垂下眼,「事情必須一定程度地『合理』?!?/br> 「而且在事情發生以前被拍者都不能看內容,一旦被『劇透』,功能就會解除?!挂絷栄a充。 「說實話,我們沒人確定底片用完究竟會如何,也沒人敢嘗試,但慕詠愿出名卻也過得封閉,除了『償愿所』,他一直都在練琴跟寫小說,我們不覺得有什么外在因素會讓他突然發狂衝到馬路上自殺——而自殺那天,他似乎在『償愿所』接待了一個客人?!?/br> 「所以你們認為他忽略了底片數,剛好不小心把底片用完了?」 「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釋?!?/br> 不對。如此攸關性命的事情,我不認為作為一名持有者會犯下這么低級的錯誤,他那天接待的那名客人難道不可疑?他們就不曾想過此事可能與「外人」有關?慕詠愿死后他們有找到他的相機? 這兩人在搞什么名堂?他們不可能毫無察覺,我懷疑地左右打量坐在對面的兩人,正打算提出質疑,卻在視線與尹若陽的瞬間,得到了一個飽含深意的眼神。 啊……該不會……我微微偏頭看向身旁的梁語瑤,他們之所以佯裝無知,是因為不想把她牽扯進來? 「進入正題?!箷缘梦依斫饬怂麄兊挠靡?,尹若陽若無其事地看向梁語瑤另做起頭,「云雁是不一樣,他留下的相機在她那?!?/br> 他伸手指了指我。 「怎么會……」梁語瑤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這,「他是真的自殺?他自己把相機交給你的?」 「目前看來是這樣沒錯……」 「為什么?他怎么會把相機交給你?」梁語瑤似乎無法接受,她把身子整個轉了過來,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恍然一頓,「該不會——」 「多年不見你未免也變得太聒噪了?」 尹若陽輕笑著打斷了她的話語,我下意識看向他,他雖是面帶笑容,眼底卻冰冷得嚇人。梁語瑤似乎也嚇到了,到嘴邊的話硬是吞了回去,卻又不甘示弱地哼了聲,「我聒噪?你不看看自己待在國外這么久,沒什么長進只有嘴巴變壞而已——這次瞞著伯父回國是想做些什么?別拉著季清陪你做見不得人的勾當!」 「你又知道我是瞞著他了?」尹若陽笑得更冷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你安靜過自己的吧,無知無覺那么多年也不差現在了不是嗎?」 「無知無覺?我只是不屑干涉而已。你最好也安安分分過日子,省得年紀輕輕就要人家幫你收尸?!?/br> 這兩人怎么回事?再說不是尹若陽自己起頭的嗎?怎么說沒幾句就變臉……爭吵的內容也令人在意,但現在氣氛可容不得插嘴,我縮了縮身子,看向坐在斜對角同樣感受著戰火的蘇季清,得到他滿是無奈的笑——好像有點理解他們為何沒有找梁語瑤合作了,她跟尹若陽簡直是水火不容。 尹若陽沒再說話了,只是那表情就是一副「當尸體也比你強」地挑釁,梁語瑤被激得怒極反笑,「啪」地一聲站了起來。 「真是讓人無語?!顾テ鸢?,「季清,借我鏟子?!?/br> 鏟子……我仰頭看著她,這莫不是氣到要把人給埋了的節奏吧? 蘇季清倒沒有多想,起身走到吧檯,片刻后又走了回來,明明只是鏟子,可交到梁語瑤手中的時候就莫名其妙變成了把槍似的。 她揮了揮手里的「槍」,低頭看向我: 「奴……霂光,跟我到外面一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