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篇)第七章之一-活祭品
崇曦四百六十三年,天下早已太平。崇曦這年號并不是隨便取的,而是紀念著那開啟太平盛世的始祖。崇曦這個人已經是傳奇,即便已過世近五百年,仍然有人傳唱他的功績,不過這次要說的不是他的故事,而是在高山上自成一族的憐瑤族,他們所發生的愛恨情仇。 憐瑤族被稱為神仙一族,住在高山上,非凡人能輕易接近,有幸曾到過那里的人總說那是世外桃源,是人類最嚮往的場所,這番言論造成轟動,不少書籍記載憐瑤,在多年的以訛傳訛下,憐瑤已成為神仙所居住的地方,沒有仙緣根本到不了。 事實上,憐瑤的確有那么一點異于常人,他們住在山上,吸收日月精華,少了那些烏煙瘴氣的社會爭斗,倒真活得像個神仙般快活。然而這時候的憐瑤,其實并沒有日后所見那般厲害,并不是每個人都會法術,在這時候,只有巫或覡能夠擁有法術,只有他們才有資格與神溝通。 但巫或覡又要如何才能產生呢?這便是憐瑤最不為人知的秘密,他們自信仰神開始,便會固定時間選定幾個孩子作為獻神的活祭品,那些孩子會被丟進山洞中一年,若一年后有人能夠存活下來,則能成為巫覡,不僅地位變得崇高,也會被憐瑤族人當成活神仙般崇拜。 雨革月便是那些孩子的其中一人,他父母早亡,成年前託付給親戚照顧,年幼的他乖巧懂事,靠著自己的能力好好生存下來,誰知道儘管如此,親戚仍是嫌他礙事,硬是推舉了他成為活祭品,還諷刺似地過了各項篩選。 當他和其他孩子進入洞xue成為活祭品的那一刻起,他們的父母都會拿到優渥的撫慰金。雨革月永遠忘不了親戚假惺惺的淚水,以及嘴角掩不住的上揚。 到底是人心可畏……還是敬神之心可笑呢?局外人看局中戲,笑戲里人癡傻,誰又知道,在這樣的情節之下,能有幾個人去抵抗? 山洞里光線不足,空氣也不好,幾個孩子坐在一塊,誰也不說話,個個低著頭悶不吭聲,不知是在思念家人,還是心存怨懟。 「你是什么原因才當活祭品的?」有個女孩怯生生地問雨革月,這洞xue里的所有孩子都一臉沉重,只有雨革月看著親和點,也正是如此,她才鼓起勇氣說話。 雨革月打量這女孩,憐瑤族規模不大,左右都是認識的,這女孩家庭看起來美滿和諧,他也挺意外會在這里看到她?!肝壹依锵游业K眼,你呢?」 女孩眼中充滿著對未知的恐懼,卻仍回答雨革月的問題?!肝夷镞^世后……爹新娶來的太太不喜歡我。今年他們有了弟弟,就說為了替弟弟祈福,要我去爭取看看成為巫的可能性?!?/br> 女孩才剛說完,就聽到不遠處有人在嗤笑?!改阈κ裁??」不能明白那人笑的用意,女孩有些不高興。 嗤笑的人比雨革月大上兩三歲?!笐z瑤多久才出一次巫?要你來這替弟弟祈福?我看不只你繼母不喜歡你,就是你父親也不待見你?!?/br> 大概也知道這男孩說的是事實,女孩無從反駁,她低下頭,下一秒就會落淚的樣子?!傅俏也粊?,他們連做表面功夫都不肯的?!?/br> 似乎沒想到女孩其實什么都清楚,正是因為如此,才更顯得可悲。 雨革月輕拉那男孩的衣袖?!改阏f得太過了?!?/br> 男孩似乎也有點后悔自己說出那些話,他尷尬的咳了幾聲,小聲道:「抱歉?!?/br> 女孩搖搖頭笑道:「沒關係?!?/br> 另外還有一個男孩,跟女孩差不多年紀,他看其他人聊了起來,雖然話題稱不上愉快,但也必須插上幾句,不然到時候被孤立,他可能熬不過前幾天?!讣热淮蠹叶伎粗凼?,不如互相介紹一下?」 「我先吧?!古⑾胫热皇亲约合乳_口的,就由自己先介紹,她往雨革月靠近一點,似乎這樣能夠讓她產生勇氣?!肝医辛?,過陣子就滿六歲了?!?/br> 「你叫柳奴???」提議自我介紹的男孩略顯吃驚,他高興道:「我也姓柳,我叫柳淵,前幾天滿六歲?!?/br> 「都姓柳?莫非你們是親戚?」雨革月看了看兩人,還真看不出他們原先就熟識的跡象。 柳淵摸摸頭,他道:「我是過繼的,雖然改姓柳,但不怎么出席家族場合,就算有親戚關係,不認得也是正常的?!?/br> 雨革月點點頭,他覺得照這氣氛,該輪到自己了,便說道:「我是雨革月,今年九歲,父母因為意外去世,所以寄住在親戚那里?!?/br> 「我知道你?!沽⌒÷暤溃骸改愕挠H戚明明沒怎么照顧你,卻老是嫌棄你……」孩子說的話最真實也最傷人,但毫無惡意?!鸽m然人人都說進來這山洞兇多吉少,但我們可以互相幫助?!?/br> 「互相幫助?」剛剛嗤笑的男孩又再一次嗤笑,他道:「人心險惡,哪怕年幼無知,面對生命威脅,還是會激發出不好的那一面的?!?/br> 「我、我也知道你!」柳淵看不過去這人一直笑和自己同姓的柳奴,他道:「你是村里那個小乞兒,定是前陣子大乞兒死了,沒有地方可去,才被帶來這里對不對?」 男孩哼笑,他大概十歲,卻儼然小大人的模樣?!甘裁葱∑騼??我叫昂,不要連做人最基本的禮貌都給忘了,小畜生?!?/br> 「你、你說誰是畜生!」柳淵不高興了,他站起身就要撲向昂,雨革月死命擋在兩個人中間。 「別這時候打架啊?!?/br> 「他說我是畜生!」 「我指名道姓了嗎?」 「你──」 「精神還算不錯嘛,看來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洞xue的可怕之處呢?!挂恢弊谝贿吥蛔髀暤哪猩f了話,他的聲音和一般孩童沒有什么兩樣,都帶著一種奶音,可他的語氣卻老成地像個大人,在場所有人聽他說話全都莫名冷靜下來。 「你又是誰?」柳奴怯生生地問道。剛進洞xue時,因為害怕與不熟悉這陰暗的空間,她沒有看清楚一起進來的有誰,她甚至不知道這男孩究竟是人是鬼。 頂著孩童的臉,氣質卻老氣橫秋的男孩笑了笑,他說道:「我叫無一?!?/br> 「沒印象的名字?!沽狡鹱靵?。 「沒印象也是應該的,這名字是我剛剛才取的?!篃o一看向雨革月與昂,在場就只有他們最冷靜?!副贿x來進這洞xue,代表著那些村人不在乎我們的生死,既然如此,那些人所給我的名字為何還要留著?」 「你說得對!」柳淵最先反應過來,他向無一豎起大拇指,童顏童語道:「你一定能活著離開這里?!?/br> 無一挑起眉來?!肝覀冎?,只能全滅,或者一人活下,你確定還要說這種話?」 柳淵似乎沒想這么深入,他只是單純想要夸獎無一,不由得自言自語道:「我……反正我也沒想活太久……」 無一耳力還不錯,他聽了柳淵的話,只是滿帶趣味的打量他幾眼,而雨革月知道柳淵,他清楚柳淵作為過繼之子,理應受到重視,卻先天患有哮喘,大夫說了活不到成年,這不,就被人趕來這里了。 現實的人處處都有,不分種族男女老少,雨革月想起自己親戚的嘴臉,不禁覺得,現在一起待在洞xue的大家才真的是所謂的難兄難弟,或許……他們真的值得一交。 「與其在這邊說些有的沒有的,我們應該想辦法好好活下去?!拱郝氏乳_口,他道:「要在洞xue里活過一年,對孩童來說很難,但過去的確有活下來的人,所以關鍵在于──」 「在于我們是否能分工合作?!篃o一接下昂的話,他道:「只要我們不自相殘殺,想活到最后不是不可能?!?/br> 但是……不是只有一個人可以活下來嗎? 想起傳統必須只有一人活下,要是所有人都活下來了,那……那會怎么樣呢? 每個人心中都響起了這樣的疑問,但誰都沒有戳破,也誰都不肯去提。 自相殘殺,是憐瑤一族最為殘忍的傳統,但民間的人不知道,只一味稱他們為神仙一族,卻不知道他們所說的神仙,一樣有七情六慾,一樣嗜血殘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