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最終測試 不存在的名偵探
以一名前體育保送生的普通高二男生來說,大概很難具有「林森公園附近有一些裝潢精緻的餐廳,也可以喝下午茶」這樣的認知;而我得感謝眼前的少女提供這個資訊。 她綁著短俏的馬尾,穿著休間圓領衫搭配類似網球裙的短褲,露出腳踝的極短襪及粉色邊的步鞋,手腕上綁著繽紛的護腕,也不忘將指甲涂成淺橘色。簡直是把「青春」兩個字體現在全身上下。 簡單打過招呼后,少女叫來了一塊核桃戚風蛋糕與一杯芒果冰茶,并用吸管喝了兩口潤了潤喉: 「嗯……雖然之前在line上面有談過一些些,我也有跟愛麗絲稍微聊過,但我還是不太懂你想要問什么耶,華學弟?!?/br> 「我只是想知道以前的夏絡兒究竟是怎樣的人,雷鈞娜學姊?!?/br> 對方晃了晃腦袋,嘟起嘴來: 「大概就跟現在沒什么差別吧……?」 看著少女有些不明就理的模樣,我在心中暗暗地大嘆一口氣。 在趁著璦麗學姊來221b回禮給夏絡兒時,我厚著臉皮地跟她交換了line帳號,旋即透過她聯絡上那位聽說受夏絡兒很大幫助的「雷鈞娜」。而剛剛提到的愛麗絲就是璦麗學姊的英文名字。 而在此前,我已經透過一些簡單的方式調查過夏絡兒:主要只是用網路搜尋關鍵字,然后在各大社群網站中抽絲剝繭,想找到有關「夏絡兒」的任何資訊。 我不否認這種手法有點變態,像是跟蹤狂一般……但我在不久前才被跟蹤過??!被一個看起來像大學教授的人以及兩個cosplay成星際戰警的傢伙! 再加上杜瑞柏事件時,少女對破案的手段以及在警局悠然自得的態度,都不免讓人覺得她到底是何方神圣,想一探究竟── 然而,毫無資料。 這是相當異常的事情。畢竟在這資訊氾濫的時代,無論再怎么努力維護個人資訊,還是免不了在網路上被其他人透露出相關資料。我就不用說了,畢竟是參與過各種國內跆拳道比賽,相關的報導跟資訊隨便一搜就是十幾頁,哪怕我是拿「許丹?!沟拿稚先ニ褜?,也能找到他錄取莒光高中時,他的國中所公布的榜單。 但「夏絡兒」的資料完全不存在于網路上。沒有她的榜單,沒有任何得獎或被褒揚的紀錄。包括用她曾說過的「破獲全國最大的校園毒品案」,也沒辦法查到有關「學生參與破案」這類的字眼。 如果不是因為方倫廷的事件,導致出入班聯會檔案室變得更嚴格,否則我也想透過關係去調閱一下一年級的學生名冊;不過,我也想過萬一名冊上沒有夏絡兒的資料時,我又該如何面對這位貨真價實的「幽靈人物」? 當然,夏絡兒是活生生的人。所以縱使網路上沒有資料,現實中必然有她走過的痕跡。我想該是擺脫網路時代的窠臼,重新在現實中探詢夏絡兒的過去。 于是找上了眼前的這位雷鈞娜學姊。 「那么,學姊跟夏絡兒是怎么認識的?認識多久了?」 「嗯?我跟夏絡兒是鄰居喔,以前啦?!?/br> 雷鈞娜用吸管在玻璃杯內攪拌了一下: 「因為我后來就搬家了。要說兒時玩伴嘛,好像也不太像……我記得她大概是我快上國中時搬來的吧,那大概是六、七年前的事情。她那時候應該是要升上四年級吧。其實我跟她們家不太熟,我只記得有一天鄰居按了門鈴,我父母應門后見到一位看起來蠻年輕的男子,帶著還是小女孩的她過來打招呼,說是今后因為工作的關係,男子不太在家,可能還麻煩我們家多多照顧她?!?/br> 少女用甜點叉插起了一小塊蛋糕: 「我記得我父母背地里討論過那個男子跟夏絡兒的關係。好像是男子已經獨居在隔壁很久了,沒聽說過他有結婚,看起來也不像是有小孩的年紀,不曉得為何會突然帶了一個九歲大的女孩子一起住。印象中,夏絡兒也沒有稱呼他『爸爸』或是任何親屬稱謂,都是直接叫對方的名字。不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所以我也從來沒有追究過。我只是因為年紀跟她比較相近,偶爾會帶她一起上學,下課后讓她來家里復習功課,有時邀她一起吃晚餐而已?!?/br> 「這樣聽起來,感覺學姊跟她的關係還蠻親近的啊?!?/br> 為何講得一副好像很不熟的樣子? 然而對方搖搖頭: 「即使有很長一段時間,大概直到她升上國中吧,我們都維持這樣的往來,但夏絡兒跟誰都不親。雖然對人很有禮貌,也還算乖巧,但她不太講話,很少聊天,只有在問她問題時,她才會比較愿意開口。啊、」 彷彿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少女皺起眉頭: 「我媽好像不怎么喜歡她的樣子?!?/br> 「怎么說?」 「好像是有一次我媽找不到什么東西,那時在客廳復習功課的她立刻就指出東西的所在地,讓我媽覺得好像自己家每樣物品的位置都被她把握住一樣,覺得她很可怕?!?/br> 呃,可以理解。原來她在那個時候就有這么敏銳的觀察力了。 「但我覺得她很厲害?!?/br> 說到這里,少女的雙眼忽然亮了起來:「她居然破解了我們家的藏寶歌!」 「我好像有聽說過,那件事情是怎樣呢?」 雷鈞娜于是簡單敘述了一下那段故事,大致上是她們雷家是客家人,在一八九五年日軍進佔臺灣時,家族動員、招集男丁起兵抗日,并把家當藏了起來,為了讓后世能夠找回那些家當,以便有持續抗日的本錢,于是編了一首客家歌謠。但可惜的是,由于當年戰事慘烈,族人大量犧牲,加上年代久遠,時至今日已經沒有人能解那首歌謠、取回雷家的傳家寶。 但夏絡兒依據歌謠的內容,比對過去雷家莊的所在地,準確地找到了一間已經斷了香火、建物傾頹、橫樑朽壞的伯公廟,并在廟堂地板底下發現了藏著大量金飾、銀錠與清代銅錢的密室。 雖然是很有趣的故事,如果能參照夏絡兒的觀點應該值得記錄下來,但跟我今天想要得到的資訊沒有太多相關性。 「如果不是靠著夏絡兒找到的那筆家產,我們家真的就慘了!」 少女苦笑道: 「當時我爸在大陸的工廠莫名其妙被停業,整個廠房跟生產機具通通遭到中國政府沒收,而我們家甚至都已經準備賣房子融資……雖然最后還是賣了房子,所以才搬家,但如果沒有那筆家產,我可能就要夜宿街頭了吧。夏絡兒是我一輩子的恩人?!?/br> 她說這里,微微地別過眼神,手指纏繞著耳鬢的發絲,看似有些尷尬: 「只是,直到現在我們家的家境也不能算很好,只是一名普通大學生的我,說來慚愧,也沒什么方式能夠報答她?!?/br> 原來如此。這大概就是雷鈞娜為何如此信任夏絡兒,并且推薦給璦麗學姊的原因吧。如果當時沒有牽扯到謀殺案,只是單純的找回那隻狗,或許依照潘女士對拉契的寵愛及她們較為富裕的家境,就能給予當年雷鈞娜無法報答夏絡兒的那份酬勞吧。 「但是,阻止一位別有用心的男生接近她還是可以的?!?/br> 「……誒?」 少女話鋒一轉,措辭突然嚴厲了起來: 「華學弟,如果你真的對夏絡兒有意思的話,不應該用這種方式打聽她的情報?!?/br> 她豎起眉毛,半癟著嘴: 「本來呢,我今天過來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有什么打算,如果只是一時興起想玩玩的話,我可是有直接拿這杯冷水潑你的準備喔!」 她指了指桌上的水杯。幸好里面的水現在只剩三分之一,我應該不用太擔心。 「不過,我看你人還不壞,并且聽愛麗絲說,你好像在幫夏絡兒的忙,看你的態度蠻誠懇的,才會告訴你這些事情。唉!我知道,對于暗戀的對象總是想多知道一些事情,這是人之常情,但是啊,聽姊姊的勸,這個時候應該是要主動問直接問她,或是留意她、體諒她的心情,這才是女生需要的喔!我是不曉得夏絡兒喜歡的型啦,但你的外表也不錯,是有在練身材嗎?手臂很結實,不錯呢。欸,不管怎樣,只要多用點心,而不是用一些奇怪的小手段,夏絡兒應該也會對你有感覺的?!?/br> 好像出現了不得了的誤會。 我?喜歡夏絡兒?那個一開口就說個不停、一閉嘴就化為一具死尸的幽靈社社長?她在我心中的定位應該跟「uma」差不多,談不上喜歡或嫌惡,只是純粹的「未知」。 但出現這種誤會好像也是無可厚非。我思考了一下,決定回避這個話題,直接用另一種方式切入主題。 「其實……是這樣的。我不是因為個人的好奇心在打探她的消息;我擔心她過去是不是跟人有過節,或是惹到什么樣的人、發生過怎樣的事情?!?/br> 我停頓了一下,直視著雷鈞娜的雙眼: 「我想保護她?!?/br> 此言不假。雖然我現在可能處于自身難保的狀態,但如果沒有搞清楚夏絡兒的過去,我就沒辦法知道那個要我監視夏絡兒的人是誰、以及他到底要對我或夏絡兒做什么。 「噢……」雷鈞娜聞言,先是別過臉去,然后拿起她沒察覺到已經空了的玻璃杯用吸管空吸了幾下,之后還忍不住甩著手朝自己的臉頰搧風。 「……呃,雷學姊?」 「啊──啊──年輕人真是熱情,姊姊我年紀大了吃不消。高中生真好啊──青春真好啊──」 她吐了一大口氣,臉頰仍微微泛紅。呃,我們也才相差兩歲,并且你去年也還是高中生,說起青春你這身打扮也不遑多讓吧。 「好。你對她的感情我已經非~~常瞭解了,學弟,姊姊會支持你的!」她伸出手來,越過整張桌子很努力地拍了拍我的肩。 不,我想你誤會大了。 「不過,對于夏絡兒以前的事情,我知道的就那么多了?!?/br> 雷鈞娜看似很遺憾地垂下頭: 「畢竟我后來就搬家了,跟她也幾乎沒什么聯絡……但因為我跟她是同一所國中,所以我有聽國中老師說過她國二那一年,整整一年沒有上過學,不過也沒因此留級,國中順利畢業并且考上你們學校,大概就這樣而已?!?/br> 「那么,有關于校園毒品案,你知道些什么嗎?」 少女歪著頭:「那是什么?」 誒?難不成連雷鈞娜也不知道那件事? 「我聽夏絡兒說,她曾經幫警方破獲最大宗的校園毒品案,所以才跟警方有良好的互動關係……」 雷鈞娜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那件事。她跟警察有關係,應該是那個吧?幫我們國中找到在學校失竊的純金獎牌,那是跟日本的某一所中學締結姊妹校二十週年的紀念品。我記得新聞好像有報……但似乎沒有講到夏絡兒的名字。我也只是某次回國中找老師聊天時聽說的?!?/br> 看來夏絡兒的豐功偉業又記上了一條。但顯然也是沒有留下正式紀錄。 「我反而想問你,學弟。殺害愛麗絲父親的兇手,真的是夏絡兒幫忙逮捕的嗎?」她看起來一臉憂心。 雖然不想增添她的擔憂,但我還是選擇據實以報: 「是的。我當時在場。她的處境一度相當危險,不過我跟她順利制伏了嫌犯?!?/br> 「你是說,她是親自參與逮捕的?」 她激動地差點站起來: 「我聽愛麗絲的敘述,以為她只是通知了警察來埋伏?!?/br> 啊,糟糕,說起來當時璦麗學姊應該是這樣認為的。 「……對。這也是我之所以擔心她的原因?!?/br> 「聽你這樣說,我也很擔心?!顾蛄嗣蜃?,微蹙著眉頭對我說: 「學弟,你能幫我個忙嗎?因為她很少主動跟我聯絡,你可以偶爾跟我說一下她的狀況嗎?」 咦?立場是不是顛倒了?原本不是我要從雷鈞娜身上得到有關夏絡兒的情報嗎? 「嗯……我盡量?!?/br> 看來需要一份夏絡兒活動紀錄的人又多了一位。 「我們繼續保持聯系吧,也許可以跟愛麗絲一起開一個討論群組。喔對了,以后叫我『娜娜姊』就可以了。我可以直接叫你『德昇』嗎?還是……你有其他小名?」 「我都可以?!刮衣柫寺柤?。以前也從來沒被取過綽號。 「那今天就先這樣,抱歉我等一下還有約,之后再用line聯絡吧?!?/br> 起身準備離去的雷鈞娜還不忘說道:「加油!少年!晚一點把臺北市適合約會的地點傳給你!」 而我也只能回以尷尬的微笑,結束這段沒多少收穫的會面。 幾小時后,我嚴正要求雷鈞娜把加了我跟璦麗學姊的群組名稱「幫助德昇攻下夏絡兒芳心后援會」改掉。最后群組使用了「仙女們的到來」這種不明所以的名字。 ※ 「你在四處打探我的資訊?!乖诨疖嚿?,身旁滑著手機的少女突然如此說道。 「……你怎么知道的?」 正當我在想是自己的行為舉止還是表情被她看透時,少女只是簡單回了一句: 「雷鈞娜與璦麗學姊剛剛發訊息跟我說的?!?/br> 呃,這種行為該算是豬隊友嗎,仙女們? 「雷鈞娜說你在『關心』我……我不知道自己有哪一點需要被關心。并且,你應該找不到任何東西?!?/br> 「……對。你刻意隱瞞起來了嗎?包括那些破案的功績,或是像考上高中的榜單這些資訊?!?/br> 少女闔上雙眼,微微地搖了搖頭。她的嘴角罕見地輕輕上揚: 「我沒有刻意隱瞞。一個不存在的人,理所當然沒有任何紀錄?!?/br> 「嗯……我不懂。你不就在這里嗎?就讀莒光高中一年二班,跟雷鈞娜學姊同樣畢業于惟和國中,現在坐在一列南下的區間車,你怎么會不存在呢?」 閉著眼的少女靜靜地吐出近似于夢囈的話語: 「『存在』是什么?即使你看得到我、摸得到我、聽得到我,儘管你能從我身上找到學生證跟健???,這就能證明我的『存在』嗎?」 我沒有回答。應該說我無法回答。她的問題已經超出我的理解范圍。雖然身在「哲學社」,但我加入社團這一個半月以來真的連一本哲學的書都沒碰過。甚至連社團名稱的「譏睨哲學」是什么意思都搞不清楚??v使我也沒見過她有翻閱類似的書籍,但她偶爾會出現這種玄之又玄的發言。 大概過了兩站之后,我才勉強對她說道: 「如果用證據說話,既然我看得到你、聽得到你,也知道你持有合法的身分證件,那么對我來說,你是存在的?!?/br> 依然閉著眼的少女沒有答腔。我猜想她大概是睡著了,因此也就靜靜地拿出英文課本背單字。雖然應該是沒辦法趕上明天的英文課小考。 我們是將近晚上六點離開學校,然后搭公車轉捷運到臺北車站后,跳上了一班南下的區間車。由于是直接用悠游卡刷卡進站,所以我并不曉得夏絡兒的目的地是在哪一站,但我猜想至少是新竹。而夏絡兒一路上也沒有多講什么,只是一直玩弄著手機,看起來就如一般放學后通勤回家的女高中生,而不像是準備要處理什么重大刑案的少女偵探。 約略兩個半小時后,我們搭的車抵達了新竹站。早已醒來并滑弄著手機的少女領著我下了車。 然后,我們入住了一間青年旅舍的雙人房。 「等一下,現在是怎么回事?」 「我的『偵緝隊』還沒有比對出相似條件的工寮所在地,所以我得找個地方當成臨時的據點?!?/br> 語調如同往常平淡而冷靜的少女依然擺弄著手機,由我拿著房間的鑰匙,我們穿越了旅舍的大廳并搭上電梯。 「他們都是非常優秀的人才──可惜不受主流社會的待見,使得他們只能在網路的彼端以替別人辦一些瑣事維生。儘管如此,他們每個人的薪水并不便宜,我不得不節省一下自身的開支,沒辦法租兩間單人房,只能請你將就一點了?!?/br> 「即使如此,一對高中男女入住一間雙人房還是不太好吧?而且還是一張床!」 「我個人是覺得比兩個大男人一起會好一些?!?/br> 她終于放下了手機,稍微梳理了一下頭發: 「那樣會引起不必要的猜疑。視情況,也許會導致目標產生戒心。你一定很想問為何我要留著超過腰際的長發,并且穿著裙子到現場,對吧?」 「嗯,我是有想過如果是像賴詩翠那樣長度的頭發,并且穿著運動褲的話,應該比較方便行動?!?/br> 「你覺得我現在看起來如何呢?」走進電梯的她轉過身來,雙手輕輕捏著裙擺兩端。 「呃,很可愛?」 少女白了我一眼。 「像普通的女學生。這樣就可以避免對方對我有戒心,甚至可能因為輕視我而吃虧。如果不是你突然闖入的話,我早就用膝蓋重擊霍甫杰的心窩。只要不在乎走光的話,裙子比褲子有更大的活動空間,并且還能在底下藏東西。至于這頭長發確實是個累贅,但有助于在鑑識犯罪現場時,避免把自己的頭發誤認成兇嫌或被害人的?!?/br> 走出電梯的她從我手中拿回房門鑰匙,自己開了鎖: 「不過,單獨一個女生投宿一間旅舍或許也會遭致不必要的猜疑,就這一點來說,我們偽裝成情侶來開房間或許還更好。這也是為何我要一張雙人床,而不是兩張單人床?!?/br> 她隨意地把書包扔在房內的椅子上,脫下皮鞋屈膝坐到了床緣。 我則是懷著忐忑不安的心跟著走進房間: 「呃,當然我們只是同一個社團的學長跟學妹,沒有其他的關係,國中時我也不是沒有參加過男女混在一起的集訓合宿──雖然那是十幾個人睡在一間大通舖。但,我們畢竟是,青春期的男生跟女生。孤男寡女在一個房間,你不覺得需要一些顧慮嗎?」 「你會對大腿上綁著一把真槍的女生毛手毛腳嗎?」 「好,當我沒說?!?/br> 格洛克42是吧?剛剛用手機上網查了一下,不到五百公克,很適合身高約一百五十公分的十六歲小女生把玩。請問我們國家的槍械管制出了什么問題? 少女嘆了一口氣,放下了手機: 「雖然大致上可以鎖定在新竹?苗栗這一帶,應該是靠近海邊、也許是由海砂屋建成的廢棄工寮,附近應該有工業區,可能是加工出口方面的或是生技產業,我請璦麗學姊從潘女士那邊拿到了跟杜瑞柏有過往來的工廠名單,這批藍色藥粉肯定是經由某家合作廠商,夾帶、走私到中國后再進行加工,製成淺藍色的藥錠流通到中國的地下市場,而很顯然地,這間合作伙伴把安全性不穩定的半成品拿去賣給外籍勞工,以賺取一些外快。不過,巴拉蒙提供的訊息真的很有限,而他現在看起來還算安全,一直在新莊的某個區域活動,這消息算是喜憂參半?;蛟S到明天中午都無法確定工寮的準確位置也說不定。不過,我們得先做好隨時能出發的準備?!?/br> 說罷,她摘下帽子、脫掉披肩斗篷與毛衣,在床上躺了下來。 「我建議你也小睡一下。雖然現在才九點,但我們很可能無法一覺到天明,所以得利用時間休息?!?/br> 我坐到另一側的床緣,但并沒有躺下,而是追問道: 「你怎么知道巴拉蒙現在的狀況?他有聯系你?」 「那個護身符里面藏有追蹤器──你該不會真的認為我會相信一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吧?我本來預想如果他再度被『比特醫生』找上門并綁架的話,那個追蹤器有助于我們免去大海撈針、搜尋工寮確切地址的困難。然而,看起來他的朋友確保了他的安全?!?/br> 「他的朋友會是那位推薦他來找你的『威爾』嗎?」 我看著雙手如禱告般抱握在胸前的少女。不曉得這是她平常的睡姿,還是只是單純的躺著? 「這又是另一件事情了,華德昇?!归]著雙眼的她答道: 「『威爾』是一位藥頭,但我知道的『威爾』已經消失了,他現在用『新威爾』這個名號,并且算是金盆洗手、成為我的眼線。如果巴拉蒙有跟他接觸,他不可能不通知我。所以巴拉蒙到底是跟誰接觸、受誰的保護,且是從誰知道我的名字,這是另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而我對這件事情的進度,目前僅止于知道我的部分情報,已經從我自己掌握不到的管道流洩出去而已?!?/br> 「呃,你的意思是,你確實刻意隱瞞,或是控管自己的資訊被外界知道,是嗎?」 「不是我自愿的?!顾啙嵍涞赝鲁鲞@一句: 「剛剛說了,我是不存在的人?!?/br> 看來話題又繞到了死胡同。 不過這次我決定強硬一點,嘗試找到突破點: 「你的『不存在』,是從國二時開始的嗎?」 她緩緩地睜起眼廉,深褐色的瞳孔從半瞇著的眼瞼之間望了過來。 「讓我猜猜看,你應該是在國二那一年當中,認識了當時的『威爾』,從他那邊拿到毒品,對吧?」 我滑開自己的手機,把收到的照片秀給她看: 「我對毒品一無所知。所以這是嗎啡,還是古柯鹼?」 那幾張照片是面黃肌瘦、眼眶凹陷,全身有如附著著人皮的骨架般,用著寬大的圓領衫與短褲蔽體的國中女生,癱坐在磨石子地上,表情或是猙獰,或是哀號。儘管不成人形,但還是可以從那雙發紅的眼睛,看得出來這是眼前這位少女不堪的過去。 「古柯鹼。原來你拿到的是這個東西。我還以為你看到了『夏絡兒的過去』?!?/br> 她輕笑一聲。這也許是我第一次聽到她的笑聲: 「那是一種『職業傷害』,如果我不去跟藥頭接觸,我要如何偵破那起史上最大的校園毒品案,把整個供應鏈到源頭一次剷除呢?」 「但你還是染上了毒癮,并且進行了勒戒。所以國二那一整年才都沒去學校吧?!?/br> 我認真地盯著她看:「并且我還猜想你會不會是先染上毒癮之后,因為一些糾葛才乾脆把整個販毒集團搗毀?!?/br> 「我不喜歡猜測,華德昇,猜測是一種極壞的習慣,足以破壞邏輯的推理?!?/br> 她重新閉上了眼。 「我已經把真相告訴你了,你信或不信,都不干我的事?!?/br> 看著少女三言兩語就把壓在我心頭將近一個月的陰鬱打發掉,我除了大嘆一口氣并接受這個解釋外,別無他法。 然而究竟是誰,又是因為什么理由,要把夏絡兒的所作所為,完全從世人的認識中抹去呢? 至于夏絡兒又為何要寧可讓自己染上毒癮,也要拔除販毒集團,或是像現在這樣義無反顧地從臺北來到新竹,打算解救一位疑似被禁錮、虐待的泰國勞工? 明明處于應當是無憂無慮地在放假日,到林森公園附近的下午茶店跟朋友嘻嘻哈哈的花樣年華,是什么理由造就了睡覺時還在裙底下藏了一把真槍的她? 看著躺在身邊的少女而陷入滿腹疑問的我,不知不覺中也進入夢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