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迷霧
兩個水泡 一飄一沉 一閃一躲 像是跳著舞 曖昧的兩人 / 三月的清晨透著些許寒意,本是春暖花開的春季,乍然使人有種春季未到的錯覺。 天尚未亮的五點,別墅廳內傳來紙張不時的翻閱聲、一杯被放置在桌上的黑咖啡,隱約飄散著陣陣熱煙與香氣,一切恰似美好的開頭。 開頭無法注定美好結局,可結局少不了最初的注定。 沙發座位前的桌子放著一疊早晨報紙,上頭的頭條新聞印刷寫著幾個紅色大字,凸顯出這消息對于許多人的震撼程度。 與昨日的白襯衫,被時間走過已不再平整。 那人似乎整夜未眠,他動作疲憊地往沙發一躺,閉起雙眼。 一片漆黑中,一陣極輕的腳步聲成了如此明顯。 那踮起的腳尖,優雅的像隻蝶一般。那一隻蝶,似蝶,令那個誰深深鐘愛又深深痛恨。 直到一聲關門聲落下,宣告蝶的決意。 莫云淮緩緩睜開眼,越過桌子,前方那面巨大的落地鏡,映照出此時偌大的空間。 除了他,只剩時間仍徘徊著。 滴答滴答—— 他親手放走了蝶,因為蝶終究會回到他身邊。 想著想著,莫云淮忍不住抬起了一手,手背遮擋住他的雙眼,漸漸笑得瘋魔。 笑著笑著,卻如陰晴不定的大雨驟然停止,迎來一片浮浮沉沉的灰色失落。 「鐘蘭……鐘蘭……」一抹迷霧在他眼底飄散開來,伴隨那聲聲呢喃回盪著。 好似這么一直念著,她就能找到他。 除了他們這棟別墅的人之外,九畹島上其他一個居民都沒有,這片囹圄宛若早已成了被大眾忽視的事實。 在別墅內度過的幾天,鐘蘭注意到傍晚時管家與女傭并不會待在島上。 也就表示,這座島上必定有某個岸邊會有船隻的進出,來運送物資或者提供部分人返回陸地。 過了快要五分鐘,那人輕閉雙眼,呼吸聽來漸漸平穩。 她悄悄地打開門,踮起腳尖,一步步輕踏在冰冷的地板。 或許是上天憐惜她的際遇,順利開起大門的那一刻是叫人如此地悸動不已,光就在觸手可及的那端,讓人奮不顧身地渴望追逐。 蝶還是蝶,還是貪戀任性。 / 搭上早晨第一班的船隻,莫云淮離開了九畹島。 剛下了船,在岸邊等待的幾個黑衣保鏢與鐘家的家臣隨即圍繞在他前后。 「先生,鐘生已來了?!?/br> 莫云淮微微頷首,一兩輛黑車停在前方,一行人隨即上車。 蘭芝大飯店,位在市中心內的五星老飯店。雖然成立許久,但奢華典雅的外觀設計,早已成為當地人心中的特色地標。 十一樓,一盞盞昏黃燈光抹在純白的墻面,恰似美好的落日霞光,為黑夜獻上最后的祝福。 墨綠色的沙發座上,那名相貌清秀的男人像是有所感覺,一抬起眼,正好與入口迎面走來的那人對眼而視。 鐘逸隨意地移開目光,嘴角嘲諷一笑。 「符合你心意了?」沒頭沒尾的一句問候,莫云淮卻是挑了挑眉,落坐在他面前,點起了一根紙菸。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燃起的菸,輕煙繚繞,紛紛往那無人的上方飄去,看得人抓不住也理不清。 「鐘家的倒塌,引得如今香港一片混亂?!?/br> 「那么身為鐘家人的你,覺得如何?」 鐘逸凝視著對方那似笑非笑的笑意,眉頭深皺否認道:「我不是鐘家人?!?/br> 語落,他眼神輕微一頓,察覺到自己前后說詞的矛盾。 就像是一場誤會一樣,他那擰著的雙眉很快地舒展開來,最后全化成了一聲可悲又可笑的輕嘆。 「是,我已經不再是鐘家人了?!顾貜椭?,彷彿也在強調著。 但說得再多,他不也還是無法說服自己相信這一句話。 他依然改變不了血rou的事實,改變不了曾有人給予他的回憶與溫度,哪怕其中夾帶著不善與他人的否認。 一切只因為,他曾被這個家的某個人重視過。 如掙扎過后的狂狼,僅剩無聲的平靜,「莫云淮,說吧,你找我是為了什么?」鐘逸眼眸無光的問了對方。 這人如此了然于他的軟肋,怕是誰也難從他的眼中逃過一劫。 可就是這般「狼過華秀隻狗」的人,無情殘酷的言語總叫人難以否認。 「我要的,就只是這個企業的倒塌?!鼓苹聪破鹧?,烏黑的瞳孔藏著某種執著,那是沉重、死寂的。 鐘逸卻不由得一愣,這一刻的他竟有想相信這人的衝動。 而真正殺了他心中那搖搖欲墜的信念,依然是這人說的話。 經歷過一場暴雨,死去的海終于獲得了重生,開始再次流動。 鐘逸看著眼前的男人,竟是忍不住大笑起來:「所以鐘蘭在你那里?」 莫云淮熄滅了菸,轉頭俯瞰窗外密密麻麻的人群,聽不出他究竟是喜是悲,只是淡淡地說一句。 「她很快就會回來了?!?/br> / 從別墅離開過去了幾小時,在這之前,鐘蘭目送著那艘船遠走。 她哪也不逃,哪也不走。 只是坐在岸邊的石階上,看著浪花前前后后,恰似這片海也在為了什么,不停地在同一個地方踅來踅去。 可這片海和她仍是不同。 雖然它始終游移著該去何方,但它能夠自由地奔向各處,無拘無束。 身后明明無人追趕著她,她卻想那人大抵都知道了。 認為她就像無理取鬧的孩子離家出走,體會過現實的殘酷,便會主動回到家的懷抱,了解家才是唯一的溫暖并選擇好好珍惜。 說來也是好笑,對于一個失去記憶的人,是能夠剩下多少過往的回憶與情感呢?家都變得如此陌生了。 她失去了過往,曾經活著的定義被人用幾句話就能夠輕易地涂改與填補,她還能怎么感受到其他事物的認同與在乎? 她快要連自己究竟是誰,都不知道了。 眼前是一片蔚藍遼闊的海,她是那不停拉回晃動的指針,深深地迷失在這片迷霧之中。 她想,要是能夠墜落在那摸不著的白色里,會不會誰也找不到她? 永遠,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