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特立獨行的封琴
河粉碎rou三鮮雞柳?封琴敢說這是郭沫冉自創的菜名,他一定是想吃炒河粉又想吃雞柳? 常理而言,郭沫冉家開超市食材取得容易,但她從來沒看過郭沫冉帶過便當。當然也可能貪圖便利,再怎么說,帶營養補給包或去學校餐廳買定食便當,都比自己帶便當方便。 回到家,洗好澡,封辰還沒回來,她不急著做飯,打開冰箱,想著河粉、碎rou、三鮮、雞柳,家里有嗎? 就在打開冰箱翻找食材時,她腦袋像被捶了一下驚醒……她怎將郭沫冉的話當真? 懊惱的關上冰箱,如果明天她真帶「河粉碎rou三鮮雞柳」去學校,郭沫冉會怎想? 搞不好會像其他人那樣,認為她帶便當為了引他注意,她趕快將「河粉碎rou三鮮雞柳」甩出腦袋。 可是,每回看郭沫冉吃完她的料理滿足離去的背影,內心深處總有種莫名的溫暖,好像,就算只有他喜歡吃她煮的料理也沒關係的驕傲感。 當然,郭沫冉對她的好感源自于愛慕,到目前為止都只是她自我感覺良好的想法。仔細推敲,一個愛慕自己的人,都會想與對方分享自己的喜悅和想法才對。 他或許只是單純的喜歡她的料理吧,但這并不會減損她對他的喜歡程度。 反正,眾所皆知,廚師是一種沒有前瞻性的職業,與其說很多人都不食用生鮮食材,不如說,食材昂貴、一物難求,很多人都不想吃了,坊間多的是生技製造出來的rou類、魚蝦、蟹,和生鮮食材幾可亂真。 街上生鮮餐廳寥寥無幾,反而三步一小間的營養食品店十幾二十年來在大街小巷如雨后春筍出現,肚子餓了,只要在飲品店,點一杯喜歡的口味就能補充熱量。 但是,封琴認為,只要不乏嚮往美食的饕客,就有餐廳存在的意義,管它瘟疫存在與否。 她不喜歡顯得懦弱的自己,別人說一些話刺激她,就想著放棄。封辰告訴她,「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別人的想法都是為了打擊對方,提醒對方的弱點,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br> 封琴父母臨終前已病入膏肓,仍然遭受眾多抨擊,那時她就知道這世界的冷漠,大家都為自己而活,所以當老師要他們說出自己將來的志向,她說她想做出一道道讓人吃了感到幸福的料理,這時候得到的只是哄堂笑聲。 隔天早上,她奢侈的將剩下的半顆青花菜和冷凍白花椰米做了「焗烤青花菜雞胸燉飯」,這是她父親之前留下的食譜,作法簡單,只要將雞胸丁先爆香,加入喜歡的配料炒白花椰米,用她帶便當的烤皿,上面鋪上青花菜,撒上一層起司烤到金黃就完成了。 這天中午她我行我素拿出她的便當,旁若無人的拿出來吃,座位在她左后方的郭沫冉又聞香而來,她一聽見身后有人嬉皮笑臉說:「今天吃什么?」 她快速「叩」一聲闔上便當盒,當郭沫冉出現面前,她緊緊壓著便當盒,好像怕他跟她搶。 其實,有一些是因為她沒做「河粉碎rou三鮮雞柳」的關係,一方面好像要慎重的拉開他們的距離。拉開她以為他們很密切,實際只是她單方面認知的關係。 她沒有打算越來越喜歡他,她覺得這樣酸酸甜甜的就好,像她喜歡的草莓滋味,暗戀一個人太深沉就有點苦澀了。 「怎么了?」他當然知道,她因他一直欺瞞吉洋超市為他家所開這件事情。之前很多機會他都可以告訴他,吉洋超市是他父親的事業,但是他說不出口。 從他有記憶以來,他父親即不斷告訴他,那是他將來必須繼承的事業,他就開始排斥這項毫無選擇的宿命,尤其,日漸懂事之后,他發覺自己對研究新奇的事物更有興趣時,他產生了他父親所言的叛逆心態。 昨天他和他父親再度為了申請學校之事發生衝突,這些不愉快他并不想加諸于他人身上。每個人于有生之年承擔環境變遷帶來的困境莫大,總在徬徨世界末日先到,還是自己先死這樣可笑卻又可悲的事情。誰都不能倖免,他也是。 生命如此卑微,就該義無反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很多事情不需要解釋,他知道自己對封琴的保留也包含著自己的自私,而自私,是世上人心很難豁免的天性,沒有善與惡的分界。 教室既然不能讓她安穩吃飯,封琴拿著便當盒走出去。連續幾天,她都出去教室外用餐。 其實她沒有怪罪郭沫冉,討厭的是那些擅于將他人貼上標籤的人。也因為那些標籤,導致自己對郭沫冉的心理依賴,這份依賴促使沒有他時的自己感到懦弱無助。 走在空曠無人的走廊,耳畔聽見悅耳的旋律從前方教室流洩出來,發覺不知不覺走到安靜的音樂教室旁,人聲耳語遠得和這里隔成兩個世界,像她和那些同儕的距離。 她往前走了幾步,從教室后門,看見教室另一面窗灑進的光暈,像幻境披上站在樂譜架前方拉小提琴的人。 她靜靜的站在后方聆聽好像為她獨奏的樂曲,這是她第一次聽見郭沫冉的獨奏,之前都是學校舉辦的音樂發表會上他和管弦樂團的表演,現在他投入音樂忘我的神情,彷彿他獨自翱翔在自由的空中一般奔放,她從不知道郭沫冉的小提琴演奏已經到達一個令人賞心悅目的境界。 他多才多藝,陽光般的性格走到身邊都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像集一身優點的天之驕子,相形之下她渺小得微不足道,個性怪癖又固執。 她提著便當繼續往前走,想郭沫冉是否中午不在教室時都來這里練琴? 也不知他吃了沒?雖然她想回頭問他,可是這時候沉溺在悠揚樂曲中他身上散發的光芒使她自慚形穢,缺乏勇氣往回頭。 而且,她這幾天,好像在跟他嘔氣? 拐到體育館后方,終于沒有了撩撥她思潮的小提琴聲,也沒有擾亂她心情的雜訊,她準備坐下來時,卻看見顧非琳和隔壁班幾個游手好間的男女同學一起走過來,好像要在那里聚集,擔心生事她提著便當拔腿跑想走,顧非琳卻在她身后說:「她就是我班上那個特立獨行的封琴,上次害我和我班上的黃真文打架,這筆帳還沒算,你想去哪里?」 「你和黃真文打架干我什么事,怎不說自己犯賤,有事沒事就愛惹事生非?!?/br> 幾個人很快將封琴團團圍住。 「你們要做什么?」她問,回頭看顧非琳,她神氣的雙手抱胸朝她走來。 「怕了吧?」顧非琳說?!钢灰嬖V我,從此你會離郭沫冉遠一點,我就饒過你?!?/br> 「無聊!不會自己去跟郭沫冉說,叫他離我遠一點?!?/br> 一個鼻孔穿鼻環的瞄著她手上裝便當盒的提袋說:「讓我看看你袋子里裝的是什么?」 「我跟你們又不熟?!狗馇儆锰岽侨怂θ?,差點甩到那人長得有點像狐貍的臉。 「看看你今天帶什么又不會怎樣,老子這輩子沒看過便當長什么樣子?!?/br> 「不會回家自己煮嗎?」封琴瞪向在后頭看戲的顧非琳,覺得這樣跟他們乾耗沒用,語畢衝過去撥開他們的人墻,想衝出重圍,卻反被他們推倒在地,這時候,她緊張的胸口忽然急喘起來,咳不停,喉嚨像卡了厚厚的痰要將肺咳出來。 顧非琳見封琴臉色反白痛苦的跌坐地上咳得像要碎開,慌張的跟她同黨說:「我們趕快走吧,她得過mers-cov-2,是學校重癥重點照顧對象,她現在那樣挺怕人的,不知會不會死?!?/br> 她同黨這才警覺,「怎不早說?!挂蝗喝寺犅勞s緊跑開。 顧非琳邊跑邊擔心說:「千萬別讓人家知道我們剛才見過她,要是她死在那里我們就有麻煩了,喔……」 顧非琳顧著跟同黨講話,撞到轉角過來的人,抬眼看是跟封琴交情匪淺的郭沫冉,即使他稜線分明的臉龐如雕琢般俊美,她眼神仍心虛的不敢看他,只想趕快跑開。 但是郭沫冉剛剛清楚聽見她說:「要是她死在那里我們就有麻煩了?!?/br> 「誰死在那里你們就有麻煩了?」郭沫冉故意擋在顧非琳前面,顧非琳同黨一個個已經逃之夭夭。 顧非琳滿臉慌張不敢承認,「哪有?你別亂說?!拐f完她腳快繞過郭沫冉,迅速消失。 看他們一群人逃命般的不見,郭沫冉才不相信沒事發生,繞去體育館后面,赫然一驚,快步跑過去,封琴跌在地上死命的咳。 「你干嘛跑來這種地方?」郭沫冉慌亂的看她沒血色的臉上都是汗珠,用袖子猛往她臉上擦,擦到袖子濕了,又焦急的撩起衣襬,提心吊膽想著現在是不是把她送醫務室比較好? 咳到一個極限她終于沉靜下來,平穩的靠墻坐好讓自己慢慢恢復,眼神移到擔憂的郭沫冉臉上,卻又不甘示弱地說:「你又來這里做什么?」 「我……路過……」他絕口不提剛才顧非琳說的,他不知道他發現她前她是不是很嚴重,像他目睹的,他母親臨終的過程。 「路過?這里沒路怎路過?」 郭沫冉聽她氣若游絲,不想在那問題周旋,跟她說:「他們幾個時常窩在體育館后面不知干些什么,你以后最好別來,免得再遇見他們?!?/br> 「你會不會管太多了?」封琴說。 他不喜歡他們之間這樣的氛圍,好像他做了什么對不起她的事,她正逐漸在疏離他。 「我是不想管,只是剛好遇見?!顾荒苓@樣逞強說,然而這不該是他們之間該有的對白才對。 這種驚嚇指數夠他做三天惡夢,她不了解就算了,他真心不要封琴在他知道的時間、地方死去,他受不了再次承受這樣的打擊,她能明瞭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