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3)
? 高知盈會知道季初弦的秘密,是一場偶然。 并不是她爺爺告訴她,而是某日她和季初弦在偌大的宅邸玩躲貓貓時,躲在客房里的她從大嬸和一個男人的對話中得知。 那一日她永遠忘不了,發自內心感受到的震撼與憐憫。 登時讓她忘記自己身處于游戲中的緊張刺激,反倒意志消沉憶起她剛上小學時的畫面。 在進校門前的她,心生好奇抬頭問爺爺:「為甚么初弦不能和我一起上學呢?我們不是同年紀嗎?」 爺爺聽完后只是瞇著雙眼,用他一貫仁慈的微笑摸著高知盈的頭回答她:「因為初弦很可憐,她是個和你還有其他小朋友不一樣的小孩?!?/br> 這句話雖笑著說,但陳述語句的口吻卻聽來十分哀傷。 「為甚么可憐?明明不用去上學很幸??鞓?,為甚么可憐呢?」 爺爺笑而不答,為這無心之問蒙上一層薄薄神祕。 然而知道真相后的高知盈,覺得自己曾經無意識脫口的童言無忌,站在季初弦的角度來看格外諷刺。 甚至在遇見仲克楠之后,讓這偶然成為了綁住高知盈情感的桎梏。 「你不也很清楚明白,『甚么都不知道』比『甚么都知情』的生活還要來得幸福美好嗎?」 丹尼爾的這句話日復一日勒索高知盈的情緒。 因為認同才會反覆想起。 「甚么都知情」的她,在她眼里仲克楠八年來的等待只會是一場空。 「甚么都知情」的她,在她眼里季初弦和仲克楠的愛情,就像一場悲催又可笑,不會迎來喜劇結局的短劇。 「甚么都知情」的她,漸漸地對生命即將逝去的季初弦產生除了同情心外的別種感情。。 可是當高知盈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產生微妙變化后,她內心不自覺地就會浮現出一種優越感。 未來在季初弦離去的所有日子,她可以比她更靠近克楠哥,比她更了解克楠哥的那種,比她更能守護克楠哥。 這優越感逐漸取代了同情,因為這些自私的想法,使高知盈理所當然讓自己忘記,季初弦在臨走前的那天與她說好的約定。 『為甚么不逃走?就這么愿意當個任意被他人宰割的羔羊?!?/br> 『原來你全部知道了啊……』 『所以才會既不接受克楠哥的告白也……不拒絕克楠哥的告白,為甚么呢?』 『因為不想要他為了我產生多馀的悲傷,可是卻想要在我生命最后的盡頭,自私地讓他的微笑留在我的記憶中,即使是一秒一個畫面也罷……』 『知盈,我能否拜託你一件事呢?』 『拜託你,倘若我消失在這世界上,請你務必讓克楠哥忘記我?!?/br> 「初弦要我忘記你,但是我卻沒有遵守和初弦的約定,反而違反了約定,用等待初弦的謊言,合理化讓自己待在你身邊的藉口?!拱讶恳晃逡皇捅P托出的高知盈,眼神和仲克楠的目光交會。 除了悲傷外,無限的痛快從心底傾瀉而出。 經由上次和丹尼爾的對話及自己的告白失敗,令高知盈深深體會自己八年來的所有都是徒勞無功。 她一昧以為自己陪伴仲克楠左右的這八年,或許已經比季初弦還要更了解仲克楠這個人。 但其實并非如此,丹尼爾的提醒讓她意識到自己從頭到尾,都不曾被這男人試著讓她去了解她。 他現在究竟在盤算甚么?她完全摸不著頭緒。 所以她今日的出現,就是想要在徹底離開這男人前,從他的眼神中確認他此時此刻的想法。 「我對不起初弦,也對不起克楠哥?!垢咧阉苣z袋里摺好的制服拿出放在吧檯檯面上,悲然一笑:「從今以后,我們就別再見面,忘記彼此……還有忘了初弦?!?/br> “叮鈴─” 門鈴響起,當場卻沒人送別高知盈離去的背影。 仲克楠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墻上的壁鐘響起整點的鐘聲,他才抬起自己沉甸甸的腳步往門口走去。 將門牌翻轉后,經過季初弦的身邊時,靜默已久的季初弦終于輕啟自己發乾的嘴唇:「你早就知道了,對吧?」 聞言,仲克楠停下步伐。 「知道了……我不是那個初弦?!拐f著,她頓時哽咽,guntang的淚水粒粒掉落,「既然知道了,為何還要配合我的愛情?」 仲克楠緘默半晌,這一次看到她絡繹不絕的眼淚,他并沒有抬手撫去,而是漠然看著。 「因為我在等……」仲克楠沙啞著聲,喃喃道:「在等你們所有人主動向我開口說出真相的這一刻?!?/br> --